大秦之将相和

　　“相传蜀国开明王朝第五代君主迁都至此，希望效法周太王姬亶建立太平天下。‘周王迁岐，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故而得名‘成都’。”范雎看着城中，来往客商不断，衣着光鲜各具特色。城内的商铺更是鳞次栉比，人声鼎沸，比之记忆中的咸阳城也是不遑多让的。

　　他们整个队伍百来号人，除了范雎以外，几乎都是身材健硕，又牵着很多滇驹，周围大部分人都以为他们是夜郎或者滇国的客商，也都不以为异。

　　看着身边的人少有的这么开心，白起不禁想起来上一次跟他一起并肩走在南阳宛城中，却因为那时大王的招揽而给两人的心情莫名添上了些许阴霾。

　　而现在两人走在成都城内，蜀地秋意，纵然是枯枝满树，落黄遍地，却颇有些山高云阔之感。

　　天色尚早，有些商铺安排了些人在自家门外清扫落叶，“簌、簌”地声音是细枝条做成的笤帚发出来的。众人将落叶纷纷扫拢归置在树下的泥土里，将来慢慢也又变成了大地的一份独一无二的循坏，等待明年开春再挂上枝头。

　　蜀地是连通中原七国和羌部落及西南夷各部落之间的重要枢纽，大街上形形色.色，穿着各种奇装异服的人都有。而七国少见的滇驹，茶叶，长牦牛，山药等等不一而足，全都在集市里交易，看得出有部分是以物易物的原始部落，也有些豪气的拿着黄金等等贵金属当场掷下的。

　　一路走来，不要说他国的布币、刀币、就是秦廷历来大力推行的圜钱在此地似乎都没什么用处。范雎走在白起身边，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觉得新奇，也是有些隐忧。

　　附近一个小贩挑了两筐金色的橘子，个个水润饱满，衬了几片翠叶，看上去极为新鲜可爱。范雎朝那小贩不着痕迹地望了两次，想了想还真没什么能用作交换的，打算作罢。

　　白起见了也不点破，低笑着走过去用前几日猎下的食物，换了几个蜜橘回来。大手几下子剥好了皮，细细抽掉了上面脉络状的白色膜，直接喂给了应侯。

　　之前路上范雎疲累一向食欲不好，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被武安君日日照顾着饮食，喂来喂去似乎也习惯了。今日在如此清醒的情况下被武安君这样宠溺着，顿时脸红了个通透，一直到耳朵尖似乎都还冒着热气。

　　橘子吃在嘴里甜甜的，似乎，应和了此刻的心情。

　　“蹄踏、蹄踏”马蹄声由远处传来，还有蜀地人声喊着，“闪开！丹府车驾！”“驾！闪开！”

　　还好白起眼疾手快，立刻伸手将应侯捞到里面用手环绕着护起来，只见那马车一路飞奔，好不气焰嚣张。

　　“你们是外地来的噻？”小贩也注意到这场虚惊，连忙赔笑着解释道，“那是我们这磕的首富丹家。他们那头霸道得很，我们城头人见了都马上就躲开……”范雎、白起听得都似懂非懂，似乎大概就是蜀地有名的富商大贾飞扬跋扈之类的。

　　秦国自孝公商君时代始推崇“耕战”，历来崇农抑商。但这蜀地地理位置实在紧要，故而算是秦国少有的如此崇商的城市。

　　这个小插曲并未怎么影响两人的心情，继续剥了蜜橘来吃，还有兴致点评一下，到底是淮南生橘。口中的橘瓣在细细嚼烂，爆浆的汁水涌出，甜中带了些许的果酸味，一试难忘！

　　倒是浮如他们被两位大人的亲密举止故作淡定，纷纷当做没有看见一般，地站在一边望天望地，内心里面还暗暗吐槽自己，明明人家是兄弟相互扶持的感人画面，怎么自己就看着看着觉得他们两人周围空气都被凝固了呢？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来到郡守治所，秦国蜀郡郡守张作之亲自出门相迎。

　　郡治所位于整个成都城的东面，附近有按照秦制，专门置了主要郡县所规定的官驿，以及往来主要客商供给的商驿，再往内城看去还有几处民居大宅设立了民驿，占地较小条件看上去也并不太好，但可为力夫水夫提供暂时栖身之所。

　　郡守张作之大人率领整个蜀郡的秦国官员以及驻守在此地的秦将上前见礼，与大良造白起、上大夫张禄一阵寒暄之后，又定了第二日设宴款待接风，准备向蜀中各势力介绍他们。

　　范雎、白起两人均不太熟悉郡守张作之。好在蜀地驻军将领沈济曾经是狼虎军旧部。

　　在范雎的印象中张作之是在任上过世的，适逢蜀地各势力相互缠斗最激烈的时候，秦国当时并没有立即派人接任，而是暗中削弱各势力并直接派驻了大量军队压境，就连时任秦相的范雎自己也没少往里面添柴加火，最终秦国直接收服了蜀地。再后来便是秦王决心彻底整治蜀地水患，为统一战争奠定基础，在丞相范雎的建议下启用李冰及义子二郎作为蜀地郡守主持整个工程。

　　待到一行人安顿得差不多了，有小厮来报，说左庶长沈济正在厅内候着，想要拜见。范雎暗自嘲笑自己，这次又是沾了武安君的光了。

　　沈济大约三十出头，眉骨突出，鼻梁高挺，似乎有些羌人血统。“末将沈济，拜见大良造白将军。拜见上大夫张大人。” 沈济见两人相携而来，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拱手见礼。

　　“不敢当。属下拜见左庶长沈将军。”范雎立刻谦逊地回礼。白起却抿着嘴不说话，直接走上前给了沈济一拳，“好小子，窝在蜀地倒是清闲享福啊！”

　　沈济也笑得眉眼都开了，跟白起对上一拳，“知道将军要来，小弟收到传书后就做好了准备。”

　　三人席地而坐，吩咐了小侍取来煮水的炉子。房间里摆了套更加精致的茶碗茶壶，倒是与路上随意从行脚商人那边买来的土碗大不相同。范雎欣喜不已，立刻跟白起拿了来，为另外两人煮茶。

　　原来张作之已是知命之年，治蜀多年一向讲求无为而治，与各大势力关系基本都不错，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当年张相国在咸阳那么多激进的法家、纵横家人物里面，独独看中了向来随和无争的张作之，也就是看中了他研习道家经典多年，最会平衡各方而又不介入太深，实在很适合蜀地官、商、地方强豪各种势力盘根错杂的情况。

　　“前些日子此地首富丹清夫人的丈夫在青城山附近被人乱刀砍死。”沈济谢过范雎递来的茶，抿了一口，继续说道。

　　事情的起因是前几年岷江、嘉陵水患，丹家的清夫人借口收留流民以工易食，开了水上盐铺子。
　　她家本来药材生意就极好，财大气粗，特别是整个蜀地的丹砂，被丹家近乎垄断。

　　这下子开了水上盐铺子，利用水道向秦楚输送，比茶马道上的时间短不少。而另一方面流民们只是要片瓦遮身，要口粮食育儿，故而清夫人短短月余就招徕了整个蜀地的力夫水夫无数。巴盐生意越做越大，清夫人的名望也是越来越高。

　　范雎对沈济提到的清夫人很是好奇，忽然想到了，“难道蜀地的‘水上流莺’说的就是清夫人的这些盐铺？”沈济颇有些自豪地点点头。

　　白起见了奇怪地忘了沈济一眼，暗暗好奇什么样的女子竟得自己眼界过人的前下属沈济如此推崇。

　　丹家生意极盛，自然引来了某些人的眼红。

　　起初是小打小闹的斗殴，打伤了些力夫、水夫。流民们都是附近蜀地的耕民，之前大都从秦国移来的，本来就与蜀地巴国的土著居民有些矛盾。出了这样的事，又找不到斗殴的对家，只好把矛头对准了清夫人，每每就把秦国商君之法挂在嘴边，恐吓清夫人。清夫人倒是不怕，但丹家少爷性子软，又被覃、相两部落派来的人劝说，便决定忍让，对那些受伤的流民许以优厚的钱银，想要平息民愤。

　　哪知后来矛盾愈演愈烈，丹家旁支的几个人都被打伤。万万没想到，最后他们竟然对丹家少爷直接下了死手。

　　“丹家在成都城地位举足轻重，清夫人执掌丹家多年，这次她丈夫被公然劫杀，摆到明是跟她做对了。清夫人必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沈济虽然受命不可介入地方纷争，但有时候事情发生在家门口却是没法躲避的。

　　青城山那边本是覃氏部族的地盘，但覃氏部落却只承认自己保卫不利，真真假假翻出了一些证据都指为武落钟离山的相氏所为。相氏也不曾闲着，就撩了之前丹家人被打伤的事情直接说是流民寻仇所致。

　　两家为盐泉相争多年，却在此事上有了默契，纷纷以此为借口见了流民就抓。那些秦人耕民被卷入纷争，身为蜀郡郡守的张作之是不想理会的。

　　沈济自幼出生世家，又跟着白起在狼虎军中摸爬滚打惯了，六国之中以小小纷争挑起天大的战役的比比皆是，因此不敢小觑。恰好此时上大夫张禄受命治水而大良造白起同行，沈济没什么犹疑便立刻来跟白起禀报了。

　　范雎听得直皱眉头，现下局势有些头疼了。

　　巴国蜀地之人自古以来就以强悍著称。近年来的天灾又加剧了这些种族纷争，而纷争的背后又是盐泉、商路、流民等诸多问题。

　　等个十年，本来这些问题在部落之间相互缠斗削弱后也就解决了。

　　奈何现在，他没有时间！

　　穰侯可是立下了军令状，不治水患不可归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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