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迷度

　　夏木繁阴的时候，天空积蓄着厚重的云朵和连绵的大雨。
　　在新绿的田埂边走过，抓住了好几只竹蜻蜓。
　　何年何月之时，曾经被竹片划破了手指，到现在还有浅浅的伤疤。却带着微微酸甜的幸福感，在夏日记下了少年时的一笔。

　　*

　　『你知道吗，四月末尾的天空，就像你眼睛的颜色。』

　　迹部“啪”的合上包着封皮的书，轻揉着太阳穴。
　　安静的卧室里，只在书桌边上开了一盏小灯，整个房间笼罩在一团黑暗中。
　　“一定是神户蕊……”
　　作为中文研习社的部长，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搞些无聊的恶作剧。
　　社里的书籍都有包封面，因此借书的时候都是按照序列号，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内容。迹部也没有去翻一翻，果然是对神户蕊降低了警惕……
　　“等等。”
　　少年坐直了身体，石褐色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疑虑。
　　这本书的序列号是D1，属于基础读本，中文和日文对应的，方便阅读。社里的老成员大都不去看这类书籍，而且最近……
　　新加入的那个女生。
　　对了，肯定是和她的搞错了。
　　在外文书店遇到的，那个眼睛特别漂亮的女生。叫……
　　“她叫什么来着？”
　　迹部的手指在书脊上摩挲着，无奈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女生的姓名。
　　不过记得她好像是……H组的？

　　翌日。
　　网球部的晨练在这个星期正式开始，监督榊太郎临时有事，交代身为部长的迹部景吾监督部员练习。
　　两百多人的晨练监督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平常时候迹部都是只顾和正选进行对抗练习，其他候选部员都是榊太郎在负责，如今……
　　“挥拍再用力一点！双腿！”
　　在兜转了大半个场地后，迹部景吾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望着天空发起呆来。

　　“哎，偷个小懒，不介意吧。”
　　略带轻佻尾音的男声从耳侧传来，深蓝发色的少年摘下圆框眼镜，随手扔进了靠在墙边的网球袋里。
　　迹部倒是有些无动于衷，忍足对此反应表示惊讶。
　　“问你个事情。”
　　迹部从网球袋里拿出一本书，被灰色的纸张包了封面，只有编号，看不到书名。
　　不过那绝对不可能是言情小说。
　　忍足是这么想的。他揉了揉鼻子，示意他说下去。
　　“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女生在中文研习社？”
　　忍足揉鼻子的动作顿住了。
　　“……不太清楚。”
　　“什么？”
　　“我说，我不太清楚。”
　　忍足拿着网球拍走开了。
　　迹部眯起眼睛，石褐色的眼瞳像两颗宝石，烨烨生辉。
　　“真是让人遐想的表现。”
　　他露出一丝微笑。

　　*

　　“学姐，这不是我要的书，那本……”
　　高三B组门口，两个女生正在说话。
　　“哎不好意思啊左端，大概是我搞错了。我记得还有迹部也借了书，你可以找他问问。”
　　“迹、迹部？”
　　在中文社时对于迹部景吾生气时的印象似乎已经在迷度的心底根深蒂落了。得知要独自去找这个对“副部长”敏感的同年级生，迷度有些腿软。
　　“那个……似乎这本书看着也挺好的……我就不去换了。”
　　“哦？”
　　神户蕊挑起眉毛，发出一声疑问。
　　“要上课了，我先回教室了。再见学姐！”
　　“哦呀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呢，用不到跑吧？”
　　“当然是被你吓的。”
　　沉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神户蕊拍着胸口舒了口气：
　　“我说你非要从背后冒出来吗，后崎安。”
　　“原来小少爷还在中文社啊，真是可敬的毅力。”
　　后崎安是B组的班长，兼学生会会长。
　　“切，人家可就等着你毕业接任了。”
　　神户蕊快速地翻了个白眼，回自己座位去了。

　　高三的教室在高二的上面一层，迷度转过楼梯角就放慢了脚步。
　　一想到迹部君就觉得很拘束啊……好像很凶的样子，难怪能镇得住向日君呢。
　　她摇了摇头，看着手里的书叹了口气。
　　算了，虽然有点深奥但还是可以看下去的，回去请教叶哥好了。
　　回到班级，离上课还有七分钟。小百合抓紧这宝贵的时间向她八卦信息。
　　“听说要去大阪哟这次旅行！”
　　“我还以为是奈良呢。你很喜欢大阪吗？这么兴奋。”
　　“喂……大阪可是忍足同学的家乡哟。忍足侑士啊！”
　　小百合的视线一个劲地往迷度身后看。上课铃响了，班长日下部栗过来维持纪律。
　　“我说你克制一点，一副女色狼的样子丢脸死了。”
　　“谁女色狼啊！我这是欣赏欣赏！”
　　……
　　之后班导果然在段考总结之后宣布了去大阪旅行的事情，班里一阵沸腾。迷度往后看了一眼。
　　忍足侑士低垂着头颅，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班级里热烈的气氛也没有影响到他。
　　而坐在忍足侑士后面的则宗千里则朝着迷度眨眼睛。
　　迷度一愣，迅速地回过头去。
　　当然她没有看见抬起脸的忍足侑士，有一丝莫测的神情。

　　*

　　课间休息。
　　小百合秋子和日下部栗围着迷度的桌子在讨论旅行的事宜。则宗千里和忍足侑士在一起，两人互换了位置，忍足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前方的情景。
　　则宗千里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对大阪的热爱和了解，希望忍足可以给予一些意见。而忍足心不在焉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注意力却在前面三个女生身上。
　　今早在网球部迹部的问话让忍足侑士一上午都不在状态。
　　——迹部询问左端干什么？自己国中认识迹部，志同道合，热爱着网球，前后时间差不多五年了。忍足了解迹部的性格。
　　他不像忍足。
　　迹部克制自己，对自己追求的东西很明确。他说过高中毕业就不会再打网球，也说过对于网球的热爱从来不变。
　　只是……奇怪的感觉。
　　迹部和左端都是中文社的，他们认识不奇怪。奇怪的是迹部似乎不记得左端的名字，按照迹部以往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去寻根问底的。
　　那么这次询问的原因是什么呢？
　　为什么听到其他男生提起左端，他心里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十七岁的忍足侑士皱起了眉头。
　　他无法理解内心的感觉。
　　明明……看见那张脸就……
　　“喂忍足！”
　　则宗千里拍着桌面很不爽地说：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忍足侑士收走桌面上的课本，干脆利落地回答：
　　“没有。”
　　“啥——喂你去哪？”
　　则宗千里的声音惊动了谈话的三个女生，迷度疑惑地看着忍足的背影。
　　从早上开始就不对劲了。
　　他怎么了？

　　忍足穿过高二年级的走廊，转弯下了楼梯。
　　他蹙着秀挺的眉睫，烦躁地松开了领带。
　　——我怎么了？
　　他不断地反问自己，可是却得不到答案。
　　心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安、焦躁，急切地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什么？我想印证什么？
　　停下脚步，少年无力地靠着冰冷的墙壁。
　　我不知道。
　　他苦笑一声，缓缓滑坐到地上。
　　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紧闭着，树木的影子落进室内，攀附着四壁和地砖，蔓延到少年的脚边。
　　“哟，这不是和小少爷同一个社团的忍足同学么。”
　　清浅的声音仿佛给忍足烦躁的内心注入了一汪清泉，戴着眼镜的男生从一扇门后走出，手中抱着几个文件夹，很忙碌的样子。
　　他踱到忍足跟前，面对着他靠到墙壁上，舒缓地笑着。
　　“你一个人烦恼着什么呢？”
　　忍足睁开眼睛，视线落到对方洁白的衣领上。
　　“后崎学长。”
　　后崎安放下文件夹，盘腿坐到地上。
　　走廊里很安静，两个少年面对面坐着，静谧地像幅画。
　　“我……有些迷茫。”
　　后崎安微笑着，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好像很混乱。”
　　“你在逃避什么？”
　　“不知道。我很矛盾。”
　　“恩？”
　　“就像……明知道讨厌着，却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关注的目光。”
　　“那你为什么讨厌呢？”
　　“……因为……”
　　忍足撑着额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也渐渐轻下去。
　　“因为她的脸。”

　　*

　　“高二H组，左端迷度同学，午间请到学生会室。重复一遍，高二……”
　　第四节课上课之前，广播里突然传出声音，刚准备踏进教室的忍足侑士抬头看向广播器。
　　是迹部吗？
　　他想，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原本在回来的路上想好的话也仿佛哽在喉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女生依旧微笑着，在春日的阴影下。
　　仿佛距离很遥远。
　　忍足抿起嘴唇，沉默地回答了位置上，没有理会几道意义不明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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