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天下（穿宋）

　　我折缕月光为你梳头，梳你解不开的三千烦忧。

　　赵允让原本很谨慎地躲在草丛里。

　　但是过了许久都不见周平出来，反而是黑店那辆马车先出了门。

　　当时为了诱使黑店里的贼人上钩，赵允让假装昏迷，并没有看清黑店掌柜的长相，所以直接把驾车之人认成了黑店头目。

　　驾车的汉子一脸慌张鬼祟，恐怕是发现了周平的行迹，否则也不需要那么急着驾车逃跑。

　　赵允让无比焦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

　　周平既然已经被发现，院子里也没有很大的打斗声，就只有一种可能，对方人多势众，仅靠自己的力量去冒险完全是以卵击石。

　　——只有去搬救兵了。

　　赵允让策马而去，完全忘记之前是谁信誓旦旦要盖过周平风头的。

　　开封府府衙门前有个鸣冤鼓，专为百姓申请诉讼所设——可惜，被赵允让直接无视。

　　守门的衙役将他拦下：“小子，眼睛长哪里了？这里可不是你随便玩闹的地方。”这二十出头的衙役姓燕，恰好是上回拦下周平的人。

　　赵允让不耐烦道：“叫你们上司出来。”

　　“呵，好大的口气！ ”

　　要是赵小王爷也能像周平一样冷静诚恳，将事情经过讲个明白，而不是气得跳脚破口大骂，也就不会被衙役拎起来，扔到地上了。

　　“我要让我父王把你脑袋砍了！ ”赵允让站起来，忍住没有去揉发痛的臀/部，只拍了衣服上的灰。

　　这时，开封府门口的吵嚷已经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不一会，就出现了以赵允让为中心越一丈有余的扇形人墙。

　　“去去去！ ”燕姓衙役连连摆手，示意胡闹的和看热闹的统统给他滚蛋。

　　赵允让再次往开封府里面闯：“不成！那呆子还被困在贼窝里，生死不知。救人如救火，你给我把开封府尹叫出来！ ”

　　衙役质问道：“说什么瞎话！谁要死了？”

　　“周平！ ”赵允让一心念着那家伙的生死，不禁把名字脱口而出。

　　上回查出“无忧洞”，府尹平白得了政绩，一高兴，给衙役们发了双倍的“添支钱”和“餐钱”（注1），所以对‘周平’这个名字还是知道的。看了赵允让和周平相似的年纪，衙役信了几分，多出些耐性来。

　　赵允让敏锐地察觉到衙役前后的态度变化，心惊周平的名气之余，松了一口气。

　　这回出门，赵允让生怕半途被王府的人找到，别说银钱珠宝，他连可以表示身份的信物都没有带。没想到会在过看门犬这一环结里吃了个暗亏。

　　开封府尹认得赵允让的相貌，当即信了他的说辞，调派人手，一队去了黑店所在，一队由赵允让自己领着去了藏身点。

　　其实还有第三队——去通知雍王府和周家——只是赵允让假装不知道罢了。

　　此时离周平发现赵允让失踪已经过了近一个半时辰。

　　衙役们一鼓作气冲进院子，里面空无一人，起获了不少赃物和十几名被拐带的幼童，就是不见周平的人影。

　　“会不会被那辆马车带走了？”赵允让猜测道。

　　这时，出门打听的衙役回来禀报：“街口的车夫曾见这院子的主人租了一辆车，带了一名总角离开。听他描述，应该是周平周公子没有错。”

　　宋朝租借车马已经十分普遍，汴京城里，平日上街办事，路途稍远就会到街巷桥头租一辆马车。价钱便宜，最多不过百文。

　　赶马车的老汉见识浅，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眼睛也不敢多看，哆哆嗦嗦往衙役面前跪：“公差（注2）有何吩咐？”

　　衙役怎么大也大不过王爷，赵允让心中挂念周平，没工夫计较。

　　旁边的衙役见赵允让一脸不耐，赶紧呼喝一声：“把刚才和我说的再说一遍。”

　　马车夫想了一会，回道：“老汉家住甜水巷，薄田十亩，大儿子在钱老爷家当了帮工，家里的地都由小儿子管着。这把老骨头闲不下来，就每日赶着老马在路口拉人……今儿这院子的户主出来叫车，说是去朱雀门，开口却只给四十文。老汉当然没有同意，早就看出这里住的不是安分人家，平日里来往的都是八尺高（注3）的凶恶汉子，院子的门也很少开……”

　　“你看出来怎么不报官？”衙役没好气地说道，“得得，少扯淡，剿了贼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老汉笑出了满脸的褶皱，比刚才干脆了许多：“公差，老汉可没说假话，而且，那户主开的价太低，比平常的定价少了二十文，老汉就没答应。他叫了另一辆车，后头还把一个十岁的总角叫上车。说来也怪，那总角背后背了一把很长的大刀，也是凶神恶煞的，像是地痞无赖堆里混的恶少年（注4）。”

　　“擅离职守，与贼寇狼狈为奸，他的确是个恶少年！ ”

　　赵允让一听周平还能走，刀也在身边，就放下心。可转念一想，他是自愿跟别人走的，当下气急攻心，连骂了十几声还停不下来。可以说，当时有多担心此刻就有多气愤。

　　“周阎王到底怎么教儿子的？！居然跑到花街柳巷去！！ ”赵允让刚好骂到周密，周密就带着王府的侍卫赶到了。

　　“周、周老师……”您可一定别和我父王说……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周密乍听之下也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要是说小王爷突发奇想去妓院玩玩，周密相信，但周平？周密摇头，相信自家儿子的玩心不至于那么重，

　　反复询问了驾车老汉，周密得知了周平离开的时间，只比小王爷带人过来早了三刻钟。

　　推算一番，周密了然道：“小王爷，小儿曾在这宅子等了一个时辰，想来是以为您去追黑店掌柜而在此等候，等了许久不见您回来才逼问出地点，去找您了。”

　　赵允让一点就通，心中后悔错怪了周平，却嘴硬道：“谁让他把我看成了一个刚愎自用的草包？！哼，我也是担心他尸体没人收敛才离开去报官的。”

　　周密心知让见官如见虎的小王爷主动现身着实不易，也不追究，调配了兵马将太平坊团团围住。

　　闻讯而来的张环颇为积极，飞檐走壁先去查探了一番，发现周平改装之后与人械斗，借以吸引官兵兼搜寻目标。

　　周密小心地打量扮成王府侍卫参与了全过程的雍王，看到他脸上满意的笑容，松了口气。

　　“周老师，我父王的座驾怎么会在这里？他也到这太平坊寻欢作乐……不，办公应酬吗？”

　　周密低头，发现小王爷故作乖巧的笑容，只调远了目光，不予回答。

　　虽听过张环笑跌在地上的描述，亲眼看到儿子的模样，周密的脑袋还是抽痛了两下。

　　用计断了贼人的窝点，周密赶着周平走人，却听周平委屈叫道：“爹，小王爷……”

　　——失踪了，我知道。

　　人多嘴杂，周密不等周平把话说完，就喝道：“快去换了这身不伦不类的衣服！看着就有气！ ”

　　“周少爷为了破案，牺牲颇大啊~哈哈！ ”开封府府尹过来圆场，张环与他打太极拳，以便周家父子脱身。

　　周密带他出了太平坊，只见雍王的车架在正门口摆着，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周平双腿发抖，自己弄丢了别人的儿子，现在家长找上门来了，而且，看样子，自己的爹已经做好大义灭亲的准备了。

　　周密看他一副心如死灰不复温的就义模样，觉得又是好笑又是生气，教训道：“以后救人也要视线查清楚，量力而行。你行事鲁莽，从北城闹到东城，调动了近百名巡城亲兵，还惊动了开封府府尹和雍王爷。怎么也不知道过来知会一声？”

　　周平哑然，一是因为周密言语里的训诫指导，让周平觉得事情没有到以命抵命的糟糕地步；二是因为话的内容，周平完全不知道这短短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就闹出了那么的动静。

　　松了一口气，周平料想周密他们已经掌握了小王爷的行踪，声音不再急切：“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两人已经到了雍王的车架旁边，周密不好多说，就道：“换了衣服出来再说。”

　　说完就拎着周平的后衣领，扔进轿子里。

　　轿子里比酒楼还亮几分，不但宽敞，铺陈也相当华丽，顶上的四个角落分别镶嵌了一颗夜明珠，下面铺了又软又厚的绒毯，不知道是什么珍惜动物的毛皮。

　　“你是何人？怎么敢擅闯——小瓶子？！ ”

　　赵允让瞅着眼前一身紫衣的‘女孩’，吓了一跳，嘴巴张得老大。从他父王的车驾抵达开始，他就被周密扔到上面了，所以不知道周平经历的变故。

　　周平比赵允让受到的惊吓更大，但毕竟事先有了他已无恙的心理准备，在数秒钟后，好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王爷，我爹让我进来换衣服。”事急从权，周平只好把对‘小瓶子’这个外号的抗议留到后面。

　　“你为什么会穿成这样？”赵允让的视线由惊讶转为好奇，同时没有放走狠·狠·嘲笑周平的机会，“不过，这一身轻纱罗裙倒是很衬你。来，给小王笑一个~”

　　——这到底是跟谁学的？

　　“……”终于发现自己身家性命无忧的周平实在不想多说什么了。

　　但赵允让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差不多整个身体都扑进了周平怀里，好奇地乱摸，拉一拉女装宽大的袖子，又扯一扯束腰的带子，还响起裙摆往里面瞅一瞅。

　　“喂——你做什么？”周平脸色变了。

　　赵允让机灵地回答：“当然是帮你换衣服了！难不成你是女儿身小王爷我碰不得？”

　　周平觉得赵允让和自己说话的语气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熟稔，距离比刚见面时拉近了很多，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自己在日后的工作中不会遇到太大刁难，忧的是既然被当作朋友玩伴，未来的祸就要一起闯了。

　　——至少他不像自己之前以为的那样自以为是，还懂得去报官。

　　周平暗暗评价，手上没多大抵抗，在赵允让的‘帮助’下脱去外衫。

　　赵允让此时的心思倒没有周平那么复杂，他刚刚完全是被一身紫色的周平震撼住了，打心眼里觉得那个颜色很衬自己的小侍卫，不是他寻常穿的青色能比的。

　　裙装有趣是有趣，但赵允让看着还是觉得碍眼，所以才委身替周平除去那身充满脂粉气的衣衫。

　　“小瓶子，穿这件。”赵允让才车架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一件合适的。他经常缠着雍王出门，又经常不安分地跑跑跳跳打翻茶水，所以车厢里总会存上一堆他的外袍。

　　因为是周密提他上来的，周平也没有觉得不妥，他早就忍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目光，迫不及待地换上锦袍。

　　下摆略短了些，但布料摸起来非常顺滑，舒服得让人直叫腐败。

　　“有梳子吗？”

　　赵允让摇头。

　　周平只好随便抓了两把，想把头发扎到头顶。

　　“停停——”赵允让小大人地摆手，他全程欣赏了周平梳头的过程，一脸目睹了什么惨剧的表情，“不知道人还以为你刚从土狗窝里爬出来呢！笨手笨脚的，糟蹋了我的袍子。”

　　说着不顾周平的反应就抓住了他的头发。

　　“嘶——轻点。”

　　“对待主子要用敬语。”

　　“爷，您请放手……疼……”

　　“我不是叫你不要乱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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