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芙蓉雨

　　杂草丛生，简岁挑开脚边的枯枝，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其他几户人家看看。”苏澈右手捏诀，身后的木门吱呀吱呀的关上，和来时无二区别。

　　他们在这里找不到更多的线索，只能先去剩下几户受灾的人家，找找有没有人知道那个被祭祀的女孩。

　　玉瓷闪过一道幽暗的红光，不过被布包裹着，苏澈没有看见，他只是拢了拢散开的衣领，摸到盘子还在他的胸口处。

　　山村并不大，田埂分隔好所有的农田，宽一点的成了乡间的小路。

　　“师兄，就是这里，没人？”

　　简岁最是按耐不住，正要敲门，可是这道门上依旧是落锁的，锁孔里还冒出红褐色的锈水，许是经过日积月累的风雨，锁孔里灌进不少的雨水。

　　不知是谁轻轻说了声：“人都走了，小伙子，打哪来啊？”

　　苏澈抬头仔细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灰衣男人躺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后面，若不是他探出头来，任谁也发现不了石头后面还有人。

　　苏澈行了一礼，道：“老伯，我们来到宝地，可否问个路，不知这里有没有汤泉？”

　　老伯愣住，似乎也没有想道有人会问他这个，过了一会才道：“泉？有，不过离这里有些远。”

　　他望向远处，眼里一片凝重，看着眼前的三人，闪过一丝复杂，“那里可不安全，你们去那里有什么事？”

　　几个不大的娃娃，衣着不凡，腰间绑着的不知是剑还是刀，老人实在不能把他们与这个已经败落的小村庄联系起来。

　　苏澈上前几步答道：“我们是为村中异事来。”

　　老人沉默了半晌，瓮声瓮气道：“水洒了。”他收起支撑身体的左手，躺回石头后，不愿再言语，苏澈只能看见斗笠的一角，还是轮廓不完整的。

　　“多谢。”

　　简岁扯下路边的一根狗尾巴草，学着他曾经见过的一个男人，把草衔在嘴里，一下一下的抖动下唇，无趣地看着狗尾巴草在嘴边上下晃荡。

　　简岁只嚼了一会儿，神经大条地问：“什么水洒了，我们不是问路吗？”

　　前面走着的两人皆停住脚步回头，一个上下打量，一个脸色僵硬。

　　“简岁，多吃点核桃。”

　　“师弟，多看点书。”

　　“不是，我怎么了？吃什么核桃？那是补脑……”简岁这才回过神来，合着这两人是在说他，他“呸”的一口吐出嘴里的草，嚷嚷开来：“什么补脑，小爷我分明聪明绝顶，举世无双，你们这是不识货，你们就是不识货，没有当伯乐的天分。”

　　“……”

　　苏澈不欲多言，简年更是眼不看为净。

　　简岁仍旧不死心，他这时候倒是有了求知欲，“所以你们是怎么知道走这边的？”

　　苏澈低头看着罗盘仔细辨认路，简年默默地跟着，眺望远方，就是没有人理睬他。

　　“好吧，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我才不稀罕。”

　　简岁顺手薅了一大把草，狠狠夹在腋下，哪怕夹出汁液他也不在意，每走几步，便从腋下拿着出一根草，从中间撕开，扔掉，拿出，撕开，扔掉，仿佛这些草不是别的，而是他的仇人，他走过的路上，零零散散的扔着伤痕累累的断草。

　　简年眼角余光注意着后面，她捂住了额头，继续眺望远方，那处也没有什么，只有几片薄云，看起来比碗里的肉片还要轻。

　　苏澈停住了脚步，脸上一片凝重：“我们快到了，但这里有些不对劲。”

　　简岁只听见前半句，愣是往前挤，抬手遮住眼前稍有些刺眼的光，问道：“在哪呢？”

　　“简岁！你踩住我鞋子了！”简年的鞋上赫然留下了一个黝黑的脚印，她愤然看向简岁道：“看路！”

　　“对不起，对不起，我眼拙。”简岁立马抬开脚，双手合掌，拜佛似的。简年不用看也知道他是有形式没有诚心的在道歉，趁他转身之际往他背后来了一拳。

　　简岁擦着额头的汗水，道：“这里好热！”

　　地面不停蒸腾水汽，密闭的环境像是一个天然的蒸笼，若有若无的白汽在这片土地上慢慢沉积，笼罩住漫无边际的草林。

　　越往前走，地面越软，甚至走到一些潮湿的地方脚会陷进去。

　　“小心，这里有脚印，附近应该有人。”

　　苏澈鼻翼微动，他闻到风中飘荡的血腥味，浓一阵淡一阵，如同没有放进染缸没有搅匀的衣服，深一角，浅一边。

　　苏澈飞到半空中，离地面不过百尺高，周围的草地皆映在他眼中，一转头，西边的草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定睛一看，那是一个女人，举起的手上定在空中，手指连着指甲足足有五寸长，整个手掌都沾上红色。

　　苏澈正欲拔剑，手还未放到剑柄上，那个女人转头往他这边飞快地看了一眼，立马如同受惊的野兔冲进山下的森林。

　　简年指着一晃而过的黑影，道：“那是什么？”

　　“我去追！”苏澈留下一句话，身影顷刻间就消失在山林。

　　简年伸出手，指尖往身前一点，空气中缕缕红雾氤氲，“有血腥味，先救人。”她沿着“红雾”的方向追去，还不忘招呼简岁，“这边，好像在这边。”

　　红雾尽头，赫然躺着一个男人，他虽然面朝天，脸上却无血色，衣服粘着翻卷的皮肉，未着鞋袜，脚底上有一层发黄泛黑的茧子。

　　简岁捂着眼睛道：“他还活着吗？”他是看着自己流的血都可能晕过去的人，更不怪有人喊他娇娇，他有时也觉得他很娇气。

　　简年蹲下，用手帕覆上眼睛，拨开男人的眼皮，瞳孔已经扩散，伤口处的血液也早已经凝固，摇了摇道：“瞳孔扩散，早已失血过多死亡。”

　　“这……呕……怎么这么……呕……多血……我受不了了。”简岁没有忍住瞧了一眼，不仅是视觉上的冲击还是嗅觉上的折磨，他的两腿颤颤，仿佛有个怪物掐住他的脖子，眼睛也禁不住流出眼泪，上午喝的茶差点吐了出来，他受不了！

　　简岁看了一眼，挥手道：“一边去，没有反抗，应该是被迷晕后一路拖过来，地上还有痕迹，不过这刀伤……好狠啊！什么仇什么恨！”

　　苏澈御剑飞回来了，他遥遥招手道：“师妹，你们还好吗？”

　　简年道：“师兄，你这是……”

　　“她跑进荆棘丛里，那里藤蔓遍布，御剑飞行不了，一眨眼，那道黑影就不见了。”苏澈从剑上跳了下来，急切地道：“师妹，你这里发现了什么？。”

　　“这人是被砍伤的，已经……走了。”

　　简年是本想说‘死了’，可是这里忌讳说死，一般说‘走了’或者是‘去了’。

　　苏澈翻看死去男人的伤口，面色稍有迟疑：“一个女人，拿着一把……大概是菜刀？”

　　“菜刀？”简年抬头，“怎么可能？”

　　苏澈却是点点头，继续道：“我还看见了她的左眼，额头上还有一道疤痕。”

　　简年收起了手帕，思索一会儿，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那真是疤痕的话，之前给我们水喝的婆婆头上好像也有疤痕，村里还有几个躲起来的婆婆额头上都有疤，不过有些似乎是撞伤，有些是摩擦受的伤。”

　　“她的疤痕是用刀划的，从额头到眼睛，这一块。”苏澈在他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一下，“全部都是。”

　　“不会吧？这么长？”简岁顾不上他还在恶心呕吐，听完苏澈说的话，他握紧了拳头，“真有人有那么长的伤疤，还是个女孩子，那该多难过啊！”

　　简岁双手抱胸，嫌弃地道：“你吐完了没？不会到时候又吐？”

　　“我哪里吐了？不过是一时受不了而已。”

　　简岁说完，喉咙又想要干呕，他紧紧闭着嘴巴，好险，眼泪差点又出来了。

　　“废物。”简年毫不客气地道。

　　简岁气得双脚蹬地，剑上的玉扣随着抖动琳琅作响，他道：“我真的只是一时受不了那个气味。”

　　“还算是个要脸的废物。”简年并不打算饶过他。

　　简岁见说不过，嘴一撇，头一转，直接是从鼻中发音：“……哼！”

　　苇草茂密，只有顺着滴落的血液拨开苇草才能找到那把刀。所幸，那个杀了人的女人真的扔下了刀，半截刀身栽在泥中。

　　“师兄，找到了，在这里，还带着血。”简年瞥一眼地上的男人，问道：“不过他……怎么处理。”

　　简岁插嘴道：“要不我们先让他入土为安。”

　　苏澈摇了摇头，闷声道：“他暂时安不得。”

　　简岁不解道：“为什么？”

　　这里的人都讲究入土为安，体面的走完最后一程，不枉来世间一遭。

　　苏澈解释道：“他身上有煞气，这刀上也沾染了，还需要净化这些煞气。”

　　“可是我们都不会。”简岁搓了搓手，一咬牙道：“要不我们问问师尊？”

　　苏澈从袖中拿出一枚白中带蓝的玉佩，右手从玉佩表面扫过，等了一盏茶，也不见手上的玉佩有所反应，他猜测道：“师尊应该还在闭关。”

　　“我问一下我的师尊。”简年手中的玉佩一片灰色，她摇摇头，面上也是失落之色，“也不在。”

　　“他是不是，是不是动……动了。”

　　简岁猝然睁大眼睛，指着躺在地上的男人，语无伦次地道。

　　简年道：“什么？”

　　“他……他的手指动了，站起来了！诈尸啦！”

　　顺着简岁的手看去，地上的男人似乎被人用一根线牵扯着，没有任何支撑物，身体缓缓向前立起，头发散乱，脖子软趴趴的，头偏向一旁，等头终于摇摇晃晃立起，他转过身体“看着”他们。

　　“这……这算是凶尸吗？”简岁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还只见过鬼，那种东西没有影子，顶多是吓死人，可眼前这东西是会直接杀死人。

　　“赫赫”。

　　男人嘴里发出口齿不清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相互摩擦，身体一点一点的晃动，像是不怎么熟悉这具身体，正在各种摆弄着手指。

　　简岁惊呼：“哇！他过来了！”

　　简年推开简岁，面色愠怒道：“蠢货，拔剑！”

　　简岁头也不回的朝前跑，身后传来“赫赫”的喘息声和沉闷的脚步声。

　　不要猜也知道他想说什么，肯定是：怎么就朝他一个人来？他又不是香馍馍啊！

　　简岁边跑边喊“救命”，可是这并没有多大用处，他身后的那具凶尸仿佛更加兴奋了。

　　“拔剑！蠢货！拔剑！”简年跑向简岁，可凶尸根本没有在意简年，他简直像犬一样“忠诚”，认定了简岁，嘴角留着涎液，只追着他。

　　仿佛在他眼里，简岁胜似美味佳肴。

　　“我怕……啊！救命啊！我拔不出啊！我的剑拔不出来了啊！”简岁边跑边往身后看，他脸上鼻涕眼泪糊成一团，腰间的剑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卡壳，他只有奋力往前跑。

　　不跑的话，就沦为身后凶尸的午餐了！

　　简年抽出腰间的伞，随着她手指尖的灵力转换，青衫伞从她手中飞出，飞到简岁身旁，又绕至他身后，在凶尸扑过来之际，简年手势一变，那合拢的青衫伞猛然一展，凶尸一头撞到伞上，往后一个趔趄，简岁趁此机会立马跑远。

　　“蠢……算了，我自己上。”

　　简年没有丝毫犹豫，她召回青衫伞，几步跃至凶尸面前，手持青衫伞朝凶尸门面刺去，凶尸只是迟钝一瞬，伸手打掉了伞，似乎停顿了一会儿，迟疑地“望着”简岁，又转头“望着”苏澈，最后双脚蹬地，地面以他的双足为中心，周围如同蜘蛛网一般裂开。

　　他腰弯的更深，眸中的凶光大现。直接朝着苏澈急速奔去。

　　“小心！师兄！”简年的话音未落，凶尸五指曲成爪，朝苏澈的脖颈袭去，苏澈一个不察，他的左手手臂处的衣服留下四道爪痕，凶尸似乎是认定他似的，单只抓他一人。

　　“师兄，我来助你！”

　　简年撑开伞飞至半空，手中不断转动伞柄，按住伞杆处的机关，从伞面的珠尾处不断射出金色的符箓，朝着地面上缠斗的凶尸打去。

　　“赫赫。”

　　凶尸眼睛泛着诡异的红光，符箓打在他的身上，只在他的皮肤处冒了一阵黑色的浓烟，根本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伤害。

　　“怎么会这样？”

　　简年不可置信，她那张符箓确实品相不错，按理来说对付这种新凶尸绰绰有余，可对这凶尸毫无影响。

　　“这不是普通的凶尸，有人在背后操控他。”

　　苏澈刚闪身躲过凶尸的左爪，右爪又朝着他迎面而来，凶尸的攻击无非是用爪子抓他，有人操控着，哪怕是流着口水，也没有咬人，可这家伙的力气似乎无止无尽，苏澈的体力正被一点点的损耗，他挥剑的力道隐约有些不足，不仔细观察只会以为二者不相上下。

　　苏澈手中的剑挥出残影，对面的凶尸攻击越来越快，招招往他的胸口袭来。

　　苏澈道：“师妹！他是为了……拿瓷盘！”

　　“锵！”

　　“赫赫！”

　　“砰！”

　　苏澈一脚掀翻凶尸，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手背上汗水混着血水，他都分不清是头脑发热还是心神不宁，心中突然就有了不安的预感。

　　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像被人操控的棋子，身在明处，却被暗处的人推动着往前走。

　　眨眼间，万里无云的天空下起了雨。

　　“下雨了。”

　　不合时宜的瓢盆大雨打湿一切，也打乱苏澈的招数。

　　“他他他……他怎么回事？”

　　简岁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怪的凶尸。

　　凶尸的身体像是泥土遇见水后一样，从头，肩膀，手，腰，最后是脚，碰到水的地方逐渐融化，皮肤化掉后，骨架也没能幸免，无力地摔在地上，“咯哒”一声，四散裂开，化为其中的一部分，最后只剩下那身被刀划破的衣服，可上面的血液也不见了。

　　简岁慢慢靠过来，紧紧贴着苏澈的背后，他小声地问道：“这……是什么邪……法术？”

　　苏澈看了一眼，皱眉道：“归尘。”他慢慢走上前，先是用佩剑试探一番，发觉没有什么危险后，才挑开那件衣服。

　　衣服下只有一抔黄土，无力地摊在地上。

　　雨水不一会儿就收住，黑色的幕布掀开，露出白色的天幕。

　　简岁挪开脚步，也学着苏澈俯身去看，叹服道：“还能直接化为泥土！”这样的法术实在是玄妙，手法也算得上精湛，又对简年道：“如果我们学会这个那该多省事。”

　　简年看向苏澈道：“这个不是荻族失传已久的绝技吗？怎么出现在这？”

　　“看来那个逃跑的女人十有八九与荻族有关。”苏澈把衣服挑回原处，还是没忍住继续说道，“这种术法只能女子用，且伤元气。”

　　简岁道：“我只是说说嘛，不过，师兄，他后来为什么只追着你？”

　　简年也转过头，她也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苏澈掏出胸口前的布包，慢慢打开一层一层的布，道：“应该是这个东西吸引了那具凶尸，师弟，你之前也碰过这个瓷盘，身上沾染了气味，所以凶尸也追着你。”苏澈重新把瓷盘包了起来，语气颇为无奈:“我身上的气味更浓，所以凶尸追着我不放。”

　　简岁恍然大悟：“难怪凶尸不追你啊，我还以为凶尸只追男的，不追女的。”

　　他还在简年耳边喋喋不休：“我就说嘛，怎么不追你，我还以为是我和师兄两人人品太好，那凶尸嫉妒我俩……”

　　“是，嫉妒你，嫉妒你连把剑都拔不开，嫉妒你遇见凶尸就腿软，嫉妒你脑子里全是水，脑子里全是浆糊。”

　　简年手指毫不客气地怼着简岁的脑门，他的脸色逐渐僵硬，最后变成一个苦笑的面容。

　　“师兄～”

　　简岁转过头一脸无辜地看向苏澈，眼里真挚而热情，仿佛他是什么救人于水火的救世主。

　　“别看我。”苏澈没有丝毫犹豫，他利落转过头，明显不想跟简岁扯上什么。

　　简岁道：“大师兄～你真的～不管～你的师弟了吗～”

　　简年用伞顶开了简岁，道：“咦，简岁，你好恶心。”

　　“师弟，端正。”苏澈低头擦剑，只见那剑身白亮，映出他平静的双眸，简岁立马止住了声。

　　简年闭眼感知了方圆十里的地方，问道：“我们还去里面吗？”

　　苏澈斩钉截铁道：“去。”

　　泉眼的周围并没有多少植物，这里看起来失去精气一般，一片荒芜。

　　水潭周围的泥土已经被挖的惨不忍睹，还有几只破旧的簸箕漂在水上。

　　“这里、那里，都是的吗？”简年楞然，夏日的风无端的让她感觉寒冷。

　　简岁不论在哪里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别人担心性命难保，他忧心鞋子脏不脏的问题。

　　他突然贴着简年的耳朵，阴森森地道：“听见声音没？”

　　简岁眼里狐疑，皱眉道：“什么声音？”

　　简岁不怀好意地道：“当然是鬼～的～声～音～啊～啊——师兄——”

　　“这不是鬼的声音吗？我在打鬼呢，喊什么喊？”简年嘴上说着，手上使的劲是越来越大。

　　“啊，不是，妹，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姐，我喊你姐还不行，痛痛痛，痛啊！”

　　简年没有松开手，手反而又往上抬了些，简岁的耳朵红的充血。

　　简岁踮起脚尖道：“姐、姐，真的有声音，你听——”

　　山谷间，水潭里，四面八方，都是那道声音。

　　仿佛是一个女人在哭，也笑着，唱着，闹着。

　　歌声中还夹杂着几声粗鲁暴躁的男人的骂声，以及锅碗瓢盆碎裂声。

　　她在悠悠地唱着：

　　郎君呀，喝汤啊小心烫呀

　　（蠢婆娘）

　　郎君呀，好喝吗不烫了呀

　　（老子晓得）

　　郎君呀，多喝点不够盛呀

　　（还不快点，啊——你——）

　　一碗灵魂散呀

　　两碗冥河荡哟

　　三碗桥上晃唉

　　郎君啊

　　喝汤吧

　　莫嫌味怪啊

　　喝呀

　　喝吧

　　呵啊

　　哈哈哈——

　　哈哈

　　最后的笑声充满解脱，男人的声音早已消散，而那女人似乎在锤打着自己的胸口，边喘息边笑，断断续续，笑着笑着收住了声，庆幸自己经历过风暴后活了下来，转瞬又低声地啜泣，是又想起什么痛苦忧伤的事情吗？

　　凄凉的风中回荡着哭声。

　　慢慢的，哭声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她已经撕开心扉畅快淋漓地哭，渐渐累了，哭的力气变小了，也只是变小了一点，变成了女人的嚎哭，充满不满和愤慨，控诉自己的命运，开着骂腔，一口气不松，一句话不落，愤懑地骂着不知名的人名。

　　简岁突然大声喊道：“师兄！”

　　苏澈胸口灰色的衣服泛着不正常的红光，一闪一闪的，每当歌声高声时，它的光芒就更加遮不住，似乎在与歌声一应一和着。

　　“怎么了？”苏澈侧过身，他双目依然失神，他还没有从那道歌声中回过神来。

　　简岁指着他的胸膛，那里正发出幽幽红光，简年也是一脸担忧，开口道：“你的胸口！”

　　“这是？”

　　苏澈看起来仍旧不甚清醒，但手已经迅速取出盘子，他的衣服根本掩盖不住那些红色的光芒。

　　红色的盘子此时如同盛着流动的血液一般，披着热烈的颜色，却带着月色的寒冷。

　　一道清脆的少年声音挤了进来：“血釉瓷盘，以妙龄少女的血为引，看来你们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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