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芙蓉雨

作者:艾莫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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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窟秘文


      夏容的符纸从巷中见面后一直贴在苏澈的背后,直到昨日,苏澈换掉了衣服,符纸才悄无声息地化为一道白灰。

      不入流的手段只能偶然用一下,再来一遍怕是傻子也能察觉到不对劲。

      “你是……恩人,恩人,你怎么在这里?”简岁看到站在高处的夏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们拿到血釉瓷盘了。”少年只是平淡地重复一遍那段话,眼里几乎没有波澜,冷淡仿佛已经牢牢烙印在他这张脸上。

      “此物,名为血釉瓷盘么?”苏澈又仔细观察了一遍,瓷盘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幽深的红光,棠梨色中带着霜白色的裂纹,只是不到一弹指的时间,眼前红光一现,脑海里便出现各种幻觉。

      灼焰炼狱,魑魅魍魉,泪洒江河,无人生还。

      少年青色的发带随风飘荡,空气中回荡着他冷静的声音:“绯颜少女,烧炼血瓷,能祈灵雨,可通鬼神。不过是愚人的无稽之谈,庸人在作茧自缚。”

      简年目光停留在苏澈手中的瓷盘上,那不过就是一个红色的盘子,虽说红的过分鲜艳,但不至于此吧,旋即他又不确定起来,他先前“亲身经历”的那些又算什么,言语间是他自己都能感觉到的轻颤:“真有人信这个?”

      夏容眼中布满寒霜,声音更冷:

      “你们手上的瓷盘,便是这里的人用来盛放祭品的器皿,不止这一个,也不止这一种。”

      “甚至有些瓷器会烧制成鼎状,大小如斗,那需要更多的少女,她们一个一个被活生生的推入火中,而且还是亲人亲自动手。”

      苏澈脸上的云淡风轻瞬间散去,厌恶、恶心、惊恐全部往他脸上袭去,眼神只空洞一瞬,他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难怪只有几户孤寡老人守村,也难怪只有几个老婆婆,她们衣裳破旧,身上的衣服几经缝补,尤其是膝盖和胳膊肘处,有好几块不同的花色,从袖口处隐约还可以看见深浅不一的伤痕。她们无一不例外双眼无神深陷,面色呆滞,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行走在房屋前后,一听到动静便都像是撞见鬼一般躲进屋里,恐惧外面的声音仿佛是刻进骨子里。

      玉瓷村上空黑气冲天,有这么多被迫献祭的少女,她们的灵魂得不到安抚伸冤,怎能不成恶魂。

      风中是绝望的嘶吼声,在这里,怎知空中流动的是怒号的风还是不甘的魂?

      她们被活生生的推入火中,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残害同族的行为?

      简年端视着眼前的少年,面如冠玉,衣着也称得上是清淡素雅,仍旧有些许疑惑萦绕在心头,她盯着少年的眼睛问道:“你是谁?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

      毕竟一个人的眼睛很难说慌。

      “救命恩人!恩人哪!”

      简岁上前走到少年的身边,激动得双手就要往他身上扑,突然想到他不是很喜欢有人靠近,于是识趣地后退几步,保持约莫一个手臂的距离,不会令人太过反感。

      少年似乎忽视了站在他面前的简岁,直接对着简年行了一礼,神色稍缓,道:“在下夏容,春风夏雨的夏,容纳百川的容。”他似乎是在酝酿言语,眼里是化不开的悲伤,面色犹豫,道:“玉瓷村每年祭祀神灵,非是祈愿风调雨顺,而是祈求神灵赐降福瑞。”

      “愿神灵附身,传授烧制精美瓷器的技艺,他们供奉的也是以瓷器为本体的神灵,每家每户也都有一座瓷像。”

      “村民每年会用一个少女的血烧制瓷器,今年刚好是王家献祭。”

      “他们……他们……”简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几度开口,可到嘴边的话显得苍白无力。

      简岁眼里是诧异和惊疑,他低声惊呼:“王家!”

      简年瞪了他一眼,转头又看向那个红盘子,她闷声道:“王家有一女,芳年十五,今年五月份便再无音讯,你不是“看见”了吗?”

      “我哪里看见了……你不会说的是……天哪!”简岁恍然回神,他想起了他见过的那些事情。

      年轻的面孔,苍老的双手,灼热的火焰,他还以为王家真的只是失火而死的。

      他在那个幻境里看见的那些画面,那些根本不是人能做出的。

      夏容一言难尽地看着简岁道:“瓷盘会保存少女生前最后看见的画面,你、是不是直接用手碰了。”

      这人一如从前,心大,却总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简岁看见夏容眼中明晃晃的“果然如此”,他的脸色白了红,红了黑,眼神躲闪,满脸心虚,不敢直视夏容的眼睛,那双琉璃似的眼睛仿佛能透过一切看清他,让他的小心思无处可藏,他脸上躁得慌,一时竟连手脚也不知往哪里放,只好挠了挠脑袋,期望能蒙过去,“哈哈……夏兄,我……我这不是好奇嘛,哈哈……”

      上次他那是不小心闯入邪物的幻境中,这次好像……好像也是不小心……的吧。

      简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听到这番话,双手抱胸道:“你别又作死,我可不会给你收拾。”

      山风渐冷,天色愈来愈暗,亦如众人的脸色,阴暗昏沉。

      简年心里还有几分思量,想起母亲的吩咐,走到苏澈的面前,行了一礼,苏澈愣了一下,也回了一礼,她抬头将用意缓缓道来。

      “多谢公子救了家兄,救命之恩,当面应谢之,只可惜家兄……”简年转头瞪了一眼简岁,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玉兰花纹装饰的淡蓝色乾坤袋,一对金丝八珠盘系扣,左右各有两个蓝白色流苏,泛着绸缎该有的光,是个难得的法器,她又诚恳道:“事出有因,暂无金银财物傍身,此番际遇,定是弥补恩情之期,绵薄之礼,不成敬意。”

      到底是没有送出去,乾坤袋还留在简年的手里,她暗自叹了口气,继续调弄手上的青衫伞。

      “喂,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简岁打断了简年的思绪,把她拉在一旁,又在她的耳边低声揶揄道:“别犯花痴了!小心回去后挨打!”

      简年冷哼了一声,扯住简岁的耳朵威胁道:“到底谁会挨打,某人心里没点数吗?”幸而宽大的云袖遮住她的动作,只能看见手臂的轮廓。

      简岁的母亲耳提面命俩人不准随便与宗门之外的人交往,需在长辈的把持下,否则轻则停止月钱,重则打断双腿。

      她曾在众人面前放话:打断腿就打断腿,简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残废。

      简家众人未有敢不从者。

      简岁除外,他向来是爱反着来的。

      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是去做什么。

      简岁想起了他曾经的“丰功伟绩”,打手板罚禁闭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他对那些层出不穷的惩罚心还有余悸,眼神躲闪,手无处安放,咧咧道:“我这不是提醒你吗?”

      “你该庆幸我帮你表了态,至于还恩……”简年弹了个脑瓜崩,简岁的额头上瞬间留下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印,她白了一眼道:“你自己去!”

      简岁的耳朵还在简年的手里,哪怕她没有使劲。他识趣道:“我知道了。”

      简年等简岁说完,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头也不回地走开,简岁看出来了,她是真的一刻也不愿与他待在一起。

      “那是什么?”

      简岁只看见一闪而过的黑影,在草丛中快速地穿梭。

      苏澈当机立断,长剑出鞘,踏上剑身:“追!”

      夏容召出剑,足尖一点,剑飞至他的脚下,载着他往半空中冲。

      “别跑。”简年也撑伞追赶。

      简岁:“这说的好……”

      蠢字堪堪到嘴边,简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简年,那双平时总是笑眯眯的眼眸此刻蕴含着怒火,他识趣地把话咽了回去。

      不让说就不说嘛,他心里偷偷地骂两句又没事。

      “还不快追!”

      简年直接提起简岁的领子,一个提步,青色的油纸伞飞至半空,几人一齐去追那道黑影。

      草丛里的视线并不好,已经成熟的茅草,随风飘荡,迷乱人眼。

      简岁眼尖,看见黑影遁入一处草丛,急忙出声道:“在那边!”

      夏容抽剑,只一招,草屑纷飞,灰白色的绒毛随着剑气乱飞,众人并在其中看见任何活物。

      “大概可能是我看错了,哈哈。”简岁讪讪,尴尬地看着几人,眼神飘忽不定的乱瞟,似乎是做错了什么事。

      “不,它就在这里。”

      夏容举剑立于身前,往前挽了一个利落的剑花,剑在空中一划,面前平静的景象竟然从剑划过的地方出现一道裂痕。

      简岁两眼放光:“真的在这里!看来我没看错!”

      简年继续提着他的衣领:“走!”

      “唉!可以丢下我吗?我不想去啊!啊!啊!啊!”

      简岁的衣领被高高提起,卡的他脖子疼,也让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像一只待宰的鸭子发出的声音。

      简年道:“你还是闭嘴比较好。”

      “不……”简岁话没有说完,只觉得唇嘴一紧,上下唇一合,便发不出声来。

      他再气愤也无法发声。

      简年不仅施了个禁言咒,还有禁锢咒,只是使用不到半指的灵力,便能让人上肢僵硬。

      几人跟随灰色的气息行至一个山坡附近,体内的灵息渐渐不稳,只能放弃御剑飞行,徒步行走。

      简岁默默地跟着简年,只是手中多了一团灰色的东西,他从路边顺手摘了一株茅草,正费劲揉搓。

      一行人走到一个石窟前,浓重的血腥味铺面而来,夹杂着腐臭的气息,挤压掉新鲜空气,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喘不过气来。

      石窟前只有几根枯败的树枝,地上看不见绿色的踪迹,只是中间明显有拖行物品形成的一条小路。

      几人警惕地看着洞口,外表与寻常岩洞无二区别,只是在这种人迹罕见之地,如果没有人长久行走在这里,是不可能形成这条路。

      夏容竖起食指和中指,只见他指尖冒出一簇火焰,眼前的石窟昏暗,石壁上似乎是写着字的,他屏住呼吸往前一指,手指尖的火焰随着他的动作飞向石壁。拳头大小的火焰驱散了周围的阴冷,他们也终于看清石壁上写的是什么。

      壁上鲜血为墨,写满繁琐的字和复杂的花纹,几人吸了一口冷气,满眼怔然:“这里……”

      简岁是最不能忍受邪术存在的,他气急道:“这能是人做的!这能是人做的!”

      “好了,小声点,谁知道洞里还有什么。”简年安抚道,谁知道这么大声说话会不会惊扰到其中的“人”。

      “可、可是,这里……”简岁还想说些什么,苏澈搭上他的肩膀,稳住了他的身形,耐心地道:“进去再说。”

      越往前走,冷风顺着袖子和领口往里面灌,脚边总是碰到若有若无的东西,明明有触感,可看去时,脚还是脚,什么也没有。

      可那种柔软无骨的感觉又不像是错觉。

      苏澈提醒道:“这里有煞气,小心点,不要被影响。”

      简岁四处张望,虽然也看不见什么,妖邪也不会让他看到,“煞气?我没看见啊。”

      简年的声音从后方冷冷传来:“你这种肉体凡胎看了也白看。”

      “你不也一样……漂亮嘛。”哪怕在阴暗的环境中,简岁还是能感觉背后被盯出窟窿眼来了,到嘴边的话识趣地转了个弯。

      “……”

      四周突然陷入沉默,只有脚下踩着的石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可在这种几近封闭的空间里,回声响荡,经久不绝。

      几人默默摸索行走,御火诀、御寒诀,能用上的法术都用上了,可岩洞里的寒气无处不在,侵蚀着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

      “嘶,好冷。”

      简岁没有经历过这般冷的天气,鸿西没有过这般冷的时候,这寒气简直就要沁人肺腑,天灵盖都要冻脆,不知道他的脑浆会怎么样。

      “那是什么?”

      苏澈走在最前方,只见一个三人高的石拱门,地上拖拽的痕迹愈发明显,甚至都没有掩盖,门缝处有不少坑坑洼洼的凹槽,还有一些带着血迹的抓痕,不甚明显,血迹干涸有些日子。

      但此处并无蝇虫飞舞。

      “小心!”

      苏澈示意几人退后,他用力推门,可门没有半分动静。

      “推不动。”苏澈泄气地摇了摇头。

      “不是,大师兄你没有吃饱饭……哎……哎呦。”简岁正想说几句,简年毫不客气在他头上来了一拳,“少幸灾乐祸,你给我注意点。”

      夏容端视面前的石门,没有什么特殊符文,也没有什么阵法,看似只是一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门,门缝的抓痕像是从洞口的方向往门中延伸,门缝里的抓痕就看不到,他带着不确定出声道:“会不会是往外面开的门。”

      门槛好像是设在门后的,只能从里往外推才能开门。

      简岁沿着门缝往身前使劲一拉,他原本打算是用全力,结果没有使三分力,门就打开,他紧盯着打开的门缝道:“还真是!这门后不会有一堆死人吧?”

      石门打开,却没有预料中的恶臭,反而是一缕馨香飘出,林间花木蔬果的气味,还有青草刈断散发出的味道。

      中央的圆形祭台上只有一个彩绘瓦瓮,在瓦瓮的周围铺着许多白色的花,在这种幽暗的环境里,花朵依旧新鲜,叶片上带着露水。

      简年走进洞窟中才给简岁解开咒。

      简岁一能开口说话,就裹紧了自己,冷颤颤地打了个哆嗦,“这里,好冷啊,不会是妖怪的老巢吧?”

      简年只瞥了一眼:“妖怪才不愿住这种荒瘠的地方。”

      简岁环抱着胳膊,不停跺脚,似乎这样能让他暖和些,他讪笑道:“也有没钱的妖怪啊。”

      他的眼睛一如朝露般清澈,也如朝露一般襟怀坦白,实在难让人对他这张干净的脸生气。

      可惜简年看透了他,她深知这张白净的脸会露出多么恶劣的表情。

      “哕……哕……哦……哕……我不行了……哕……”

      简岁突然往前一扑,恰巧扒拉住苏澈,他也顺势抓着苏澈的手臂,身子也倚靠着,人已经呕吐得昏天黑地,几人随着简岁指着的方向看去,干燥的石壁上挂着几十具尸体,也不能说是尸体,有几具躯干仍在动,但从中并未感受到活人的气息。

      简岁看见的那一具躯干是分离的最彻底的,仅是在脸上便能看见好几个伤口,衣服破烂,头上和肩头布满灰尘。

      胸口的衣服敞开,皮肤上留着一道撕裂的伤口,各种脏器暴露在众人的眼前,从中发出阵阵异香,气味竟和珍馐无二区别。

      夏容封住鼻识,察觉没有什么法力波动后,走进几步,看了一眼泛青的伤口,试着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轻撇眉道:“这具……尸体伤口似为某种利器所伤,但非剑非刀,不知何仇何怨才会下此等狠手。”

      简岁慌张的往四处张望,“那人不会就躲在这里吧?师兄,你一定要救我!”他紧紧拽住苏澈的袖袍,仿佛手中抓住的是根救命稻草。

      “没出息的家伙!”简年翻了个白眼,最后她的视线往上,目光却迟迟没有落下,停留在洞顶的图案上。

      简岁看着简年张着口,眼神渐渐涣散,说着也朝上瞧去:“你在看什……师兄!”

      不看不要紧,一看面色白了不少,人也年轻不少,眼神也一瞬涣散了。

      “怎么了?”苏澈闻声转过身,简岁的嗓门如同点燃的炮仗一样,震得他耳朵生痛,他也抬头往上看去,双瞳骤然缩小,惊呼道:“这!这是什么!”

      洞顶用鲜血涂抹出各种符文,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

      红色的符文在无规律的运行,像渔网中跳跃的鱼儿,奋力挣脱束缚,泛着幽深的红光,墙壁上的躯干的生机化为一缕缕半透明丝线,往头顶的阵法里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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