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同人]笑春风

　　欲界四重天。
　　作为此世欲念汇聚而成的四重天自是一方天地，只是众仙往往绕道而行，以免无意中落入欲界的影响范围，继而被诱导进欲界。据说欲界内所见的一切都是闯入者自身欲望的显现，贪图财富者见无数金银珠宝，醉心权力者见宝座皇冠，流连温柔乡者见销魂酥骨的美人……万事万物均包罗其中，总有一样是来者抵抗不住的。而经受不住诱惑，没能离开欲界的仙人，没人知道他们最终怎么样了。
　　实际上欲界也并非步步杀机，说到底它只不过诚实地展现出内心最渴求的东西，迷失是闯入者自己的问题。而且欲界内存在浮萍一样的隔断空间，在那里，幻象会被阻隔在外。这些安全区域就像怒海狂涛中不起眼的小岛，如果知晓找到它们的方法，那么四重天将反过来成为绝佳的秘密场所。
　　没有谁的窥探能穿透欲界之海。
　　杨戬立在四重天中央的一座莲台上，这里同样不会被幻境所困扰，他看见缤纷绚烂的星空，光怪陆离中比清寒的夜空多了几分诡谲。他一直只能看到这样的景象，无论他身在何处。没有形体的欲望之海隐藏在星光背后，而欲界的幻象在天生神目面前无所遁形，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看到什么东西。倒是脚下的莲台很有意思，这也是欲界自行衍生的产物，却与三首蛟不同，清净无瑕，分毫不像欲海中构筑的东西。
　　第一次来时王母还问过他是否看到了什么，让他很是迷茫。当她意识到天眼不必驱使也能完全克制欲界幻象时，忽然用感慨的语气说道：“果然是瑶妹的孩子，你生来就是掌控欲界四重天的绝佳主人。”
　　后来这里就成了王母与他讨论某些事情所必需的秘密基地，有朝一日八公主应该也会踏入欲界，以未来女仙之首的身份。
　　不过出入四重天的次数也不算多，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他们在外人眼中是彼此利用、稍带猜忌的心腹，自己要做什么不必事事与对方通气，只要目标仍然一致，同盟关系便不可动摇。
　　“先是孙悟空，后是卷帘天将，这次又轮到了天蓬。”王母指尖虚空中轻点，语带惯常的慵懒，只是没有身在御座上那般气势凌人。“分明是他佛门欲将经书传往凡世，却要打我天庭中人的主意，叫一众道门弟子去做那金蝉子的陪衬么？说什么特意点化，将功折罪，拿这点恩惠装作宽宏大量，佛主也真是慷慨。”
　　“金蝉子已轮回至第六世，若按如来的安排，应当是在第十世启程西行。在此之前，或许佛门还会盯上其他人。”杨戬手中的情报也不太充足。
　　“职位不大不小，有些本领，却也不是无法替代，这样的神仙天庭多了去，很难防范，关键在于佛门是如何先一步知悉是谁获罪被贬。当年老君推演出孙悟空安于天界则诸事皆平，可惜那猴子心猿未定，竟两度造反，才被压于五行山下。他是天地间的异数，佛门亦有精于推演之术的高人，想必这结果也是他们算到又推波助澜的结果。但卷帘与天蓬……你有什么看法？”
　　“与娘娘相似，过于普通而导致的不可预测。在他们被贬之前，谁也不知道他们会犯下天规，而处罚恰恰是贬下凡间。杨戬认为，与其思考下一个可能的人选，不如想一想为何佛门对时机把握如此精妙？天机演化，就算是师伯祖也不可能窥探至此，因此天庭内很可能有佛门的暗探。比起一个可有可无的天将，这个暗探才更值得注意。”
　　王母略微颔首，发髻上造型似凤的簪子在欲界光影中熠熠生辉：“八妹毕竟身份特殊，又不曾入军，这事只能劳你关注着。本宫这段日子会叫天奴在天界四处走动，若有什么发现，他会立即去找你。”
　　瑶池总管本就是八面玲珑、四方交游的典范，这人虽有私心，可也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天奴心思剔透，迎来送往间少不得捞点油水，难得的是他举止有度，油滑之余不曾逾矩，反倒是不招众仙厌恶。让他打探消息，确实再好不过。
　　杨戬与天奴打过不少交道，让他来评价的话，此人大概是从人情世故中修炼得道，在王母身边上下兼听，观六路眼色，做瑶池总管算是没有辜负他的一身本事。
　　“佛门不愿屈居西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耐心也是好，一点一点谋篇布局，让天庭抓不住把柄。这样缓慢渗透下来，日积月累，佛教必然兴旺发达，说不定还会与我等分庭抗礼。陛下越来越不喜欢理事，对他们的行为也视而不见，本宫都忍不住怀疑他是知道自有人会去对付佛门，故意躲懒。”话是这么说，玉帝如今逐渐大权让渡一半是他自己不想管，另一半是王母分走更多话语权的必然结果。但王母自认为这是天庭内部分歧，佛门乃是外人，至少在佛门的问题上他们该齐心协力。
　　“现在佛门还算克制，假如真有与天庭对立的那一天，陛下不会袖手旁观。”杨戬垂眼看着脚下莲台的纹路，似是在思考，“而且杨戬不认为佛门最终能做到与天庭分庭抗礼，三界始终以天界、以玉帝和您为首，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取而代之。这次佛门为金蝉子西行取经而后归国传教筹备数百年，确实用心良苦，然而他们传再多的真经，凡人也只会相信能保佑自己的神仙。”
　　王母转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坐镇蜀地千年，时至今日依然在庇护一方百姓的川主继续说：“我见过无数向神发愿的凡人，绝大部分都只在乎自己的愿望是否得偿，而不在意显灵的是哪位神仙。只有长久灵验的庙宇才会被百姓记住，至于庙里供奉的是城隍、土地还是别的什么神仙，这都不重要。也许凡人会如佛门所愿，建起大量寺庙，但当他们有所求的时候，依然会四处参拜，顾不上自己究竟求的是谁。”
　　“有意思，凡人的信仰确实不怎么坚定，而且喜欢病急乱投医。”王母本是上古大神，凡人信仰所反馈给神明的念力于她而言较为陌生，但她出于兴趣也曾接触过一些凡人，只是体会没有杨戬那么深罢了。
　　“天庭有玉帝与您统辖众仙，而人间万事万物亦由各部仙人各司其职，佛门无从入手。他们选择从凡人入手是聪明的做法，不显眼，却能在潜移默化中自下而上地渗透。但这样做也不过是收获一些念力和虚名罢了。”
　　神之所以为神，并不是因为有凡人信仰，而是潜心修炼，领悟正道。凡人信仰所带来的念力实质上更像是一个人们对神庇佑这片土地的谢礼，这份微博的力量也许起不了多少作用，但却会代替信众竭力守护自己的神明。
　　这份见解王母是认可的，但不完全：“名声这种东西，看似虚无，可要是用得好，能做杀人利器，也能如坠千斤，给说出来的话添一添分量。同样一句话，山野小儿与隐世高人说出来便大不相同，佛门要是挣足了名望，就有借此干涉天庭事务的可能。”
　　“金蝉子西行取经已是定数，即使现在找出佛门安插在天庭的暗探，想阻止也已经迟了。但，主动权终究还在我们手里，娘娘想要的，是让三界焕然一新的新秩序，不是么？”杨戬有意提醒。
　　王母一笑嫣然：“说的不错——华山近来如何？”
　　“一切如故。”
　　“好个一切如故，那华山之心你可看紧点儿，天上地下，可再没有第二块了。”
　　“华山之心周围有数道阵法，兼以隐藏与防御，另有杨戬一道元神守护，娘娘放心。”杨戬叠手行礼，“告退。”

　　有关佛门的问题，杨戬必须承认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但这也不能怪他，早在佛门还被称为西方教的时候，准提与接引道人趁封神之战演变为截阐二教斗法、一度控制不住战争规模之际，将三千红尘客度化而去。尽管这些弟子避免了魂飞魄散身死道消的结局，却如上过封神榜一般，前尘过往皆成为缺乏实感的记忆。
　　如此趁人之危，阐教中人很难不对佛门有所成见。
　　后来他就任司法天神，城隍、土地、郡司等等地仙均成为巨型消息网的一部分，对下界发生的大事情基本上都心中有数。就在孙悟空被镇压五十余年后，佛门便借托梦东汉明帝，利用朝廷的力量前往西方请回了两位高僧，开始传扬佛法。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佛门为几百年后求取真经而在凡间打下的第一个基础。
　　杨戬那时过得并不安稳，佛门又做得确实很隐蔽，所以到卷帘天将被贬斥时他还不知道背后推手的存在，只是透过众多文书抓住了一丝端倪，才在玉帝面前提议加诸一道刑罚。飞剑穿心之刑固然残酷，却是酷刑中缓慢削弱受刑者法力元神又不至于伤其根本的一种。他是觉得既然注定成为一枚不属于天庭的棋子，不如一早就作出应对。
　　至于卷帘天将受刑数百年，对天庭满腹怨气，到观世音菩萨前去点化、允诺他可以护佑一位圣僧西行取经，以此洗脱罪孽并修得正果时，卷帘对这份恩惠感激涕零，立场彻底转变——这一点杨戬是后来手中线索多了才想通的。
　　好在这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棋子，杨戬留了心，却并不是特别在意。真正需要重视的是五行山下那一只，待金蝉子第十世前往，不知道那猴子的气性还能剩下几分。如果孙悟空彻底脱胎换骨，成了如来座下乖顺的打手，天庭也许会需要想些专门针对他的牵制手段；如果当初的齐天大圣还未消失，那么这枚强大的棋子也有反过来成为嵌入佛门中一颗钉子的可能。
　　可惜佛门也想到了这一点，没过几年就在五行山多加了一次封印，只要有人擅入，西天立刻就会知道。
　　哪吒因协助李天王整顿军务，没来得及在封山之前去找那猴子喝酒，对此深以为恨。

　　身为王母近侧的得力心腹，天奴办起事情来效率一向很高。这位满头鹤发却如童子般扎两绺麻花辫的瑶池总管没过多久就以王母赏赐的名义造访三十重天，带来的消息却跟佛门没什么关系：“真君忙于政务，似乎对天庭近日的言论缺乏了解。”
　　天奴总是略弯着腰，臂弯里一柄拂尘。出于客套，杨戬请他落座，却被婉拒。
　　“咱是替娘娘送东西来的，不方便久留，只能请真君听咱唠嗑几句，权当消闲解闷儿。只是道听途说，真君莫往心里去。”天奴笑容可掬，“咱刚从七重天上来，一路上听了不少风言风语，旁的倒也罢了，可竟有人妄言真君犯了欺君之罪，想要弹劾您呐。”
　　杨戬心道这算不上妄言，面上却不动声色：“以讹传讹，有些人想看我二郎神的笑话都快疯魔了，不值一提。”
　　天奴露出不太赞同的表情：“欸，真君可知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啊！更何况有些事真相到底如何，想要查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您不如想想是该丢车保帅，还是先下手为强。”他声调拖得极长，阴柔中藏着一丝狠厉。
　　“请总管指教。”天奴很少轻言杀伐，杨戬这才意识到事情真的有些严重，他做的事少有漏洞，除了南郡。
　　“咱特意为真君打探了一下，四处奔波搜集证据的都是些小喽啰，躲在背后的其实……”他凑上前来，杨戬生生忍住退避三舍的想法，等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名字：“四大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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