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花的绽放

　　雪下了两天后，终于在第三天早上停了。
　　雪霁初晴的日子，舒适的不像话，阳光温暖的就像细小羽毛一样扫在人们脸上，逗得人嘴角上扬。此时若在路上遇见熟人，都会忍不住暂停脚步，和对方多聊两句。
　　聊一聊今年冬天的雪，聊一聊马上要过的新年，聊一聊这世俗生活中的繁琐细碎。
　　但走在阳光下，踏在雪地里的孙芮美却没有一丝一毫这种心情。
　　这样的阳光再温暖，那也终究是别人的，与她而言，无论在哪，都是寒窑冰窟。
　　她刚刚从公司办完里离职手续和离职交接工作，清算了工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工资，还不够还一张信用卡的。
　　孙芮美又失业了。
　　她都有点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失业。
　　四十来岁的女人，青春已然不在了，如今连工作也丢了，家里还有个嗷嗷叫唤的讨债鬼。孙芮美时常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场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没有尽头的噩梦。
　　“小美！”
　　孙芮美听见有声音从身后不远的地方呼喊。
　　不过小美这个称呼，肯定不是叫她。
　　孙芮美没有回头，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
　　“小美！”
　　孙芮美肩头被人轻拍，她身体微颤，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保养良好，穿着得体的中年男性正手握着一杯咖啡朝她笑。
　　“你是……”孙芮美不记得这人是谁。
　　中年男人一副失望表情，说：“是我啊，你忘了吗？我们初中还是同桌，前年同学聚会不是见过吗？我，赵书彬！”
　　孙芮美前年确实参加过一场初中同学聚会，但是她不记得见过这个男人。
　　赵书彬却没在意孙芮美的反应，扬起手中的车钥匙，说：“今天正好我没什么事，一起逛逛吧。”
　　路边一辆豪车滴滴了两声，赵书彬朝孙芮美笑着说：“赏个脸？你上次不是说好多年没去游乐场玩过嘛，最近S市新开了个大型游乐场，我也稍微参了点股份，赏脸去看看？”
　　孙芮美本想拒绝，但看到那辆在阳光下闪着光的豪车，不知怎么，腿脚好像是不受控制一样，跟着赵书彬进了车里。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孙芮美自我安慰：“我现在没钱没色，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好怕的。”
　　赵书彬开着车，随后打开了车载音响，一段熟悉的旋律充斥车厢。
　　“这是你喜欢的歌，上次你说过。”赵树彬说完，不再多说，安心开车。
　　而孙芮美却好像猛地被针扎了一样。
　　这旋律……
　　是《大暑节气》的插曲《风又起》。
　　音乐并没有因为孙芮美的反应而停止播放，悠扬的歌声响起：
　　【这炽热，席卷天地，挡不住，纠缠旖旎】
　　【这阵风，随手可及，握不住，前功尽弃】
　　……
　　孙芮美对这首歌太熟悉了。
　　四年前，缪都林正是凭借《大暑节气》这部电影作品，在华国含金量最高电影奖项“争鸣奖”中获得“最佳新人奖”。而电影插曲《风又起》同时获得了“最佳编曲奖”。那段时间，他们公司的人几乎每天都在哼这首歌。
　　那时，她正是缪都林的经纪人。
　　那正是缪都林演艺生涯一片大好的时候，孙芮美当时也跟着风光无限好。
　　后来……
　　后来有一天，缪都林正在剧组拍戏，突然给她打电话，说：“孙姐，我最近有点累，想休息一段时间，可以吗？”
　　当时孙芮美也听到一些关于缪都林感情生活问题的风言风语，还听到剧组那边传来关于缪都林最近拍戏耍大牌的传言。
　　可当她接到缪都林电话的时候，她想的却是这部电影得尽快拍完，后面她还为缪都林接了不少采访、代言、封面、综艺……
　　“你再忍忍，这部戏没剩多少了，拍完再休息啊。”
　　“好吧……”
　　再后来……
　　再后来，戏拍完了，缪都林却自杀了。
　　舆论如潮水向她席卷而来，她却躲了起来。
　　任外面的舆论如何铺天盖地，如何汹涌澎湃，她只想维护好属于她自己的一片宁静。
　　可惜，她所维护的，都是虚幻。
　　男朋友偷偷赌博，直到债主找上门，她才知道。
　　生活开始一落千丈，从繁华地段的精致住宅到简陋的城中村，不过短短数月。
　　有时候，孙芮美躺在城中村的床上失眠。
　　她就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当时她及时发现缪都林当时的精神状态出现问题，如果当时她能够答应让他好好休息，是不是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她是不是还能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小美，到了！”赵书彬踩下刹车，两人面前的是一片梦幻一般的游乐场。
　　梦幻一般的不只是游乐场。
　　而是孙芮美这一天的经历。
　　赵书彬带她在游乐场里尽情游玩，孙芮美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像个小姑娘一样尽情欢笑。
　　男朋友来电话了，孙芮美直接关机。
　　游乐场之后，是高级养生会所的全身推拿。
　　孙芮美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她的钱都用来还那些还不清的债务，哪里舍得花在这种休闲放松的地方，她早就忘了放松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今天，她又想起来了，这才是她曾经生活的一部分。
　　夜幕降临，高级餐厅的视野开阔，赵书彬举着红酒杯朝她微笑。
　　孙芮美没怎么说话，几乎都是赵书彬在说，关于他们曾经的中学生活，他们两个是如何度过那断美好的时光。
　　赵书彬还说，自己现在已经离婚了，想重新再找个女人一起生活，而他对这个初中同学念念不忘，希望小美能给他这个机会。
　　孙芮美头晕脑胀，耳朵嗡嗡作响。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直到晚上赵书彬送她回家，孙芮美只让他送到站牌附近。
　　结果她下车的时候，听见赵书彬接了个电话，之后就一脸愧疚的对孙芮美说：“真是太抱歉了，我没想到会有人长得和小美一模一样……要不是她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我居然认错人了！耽误你一天的时间，真是……”
　　啪——
　　这个梦碎得太快了。
　　“没、没关系……”孙芮美口干舌燥、羞愧得满脸通红，连忙下车，跑进了城中村的巷子里。
　　魔法消失了啊……
　　又要打回原形了。
　　回到熟悉的地方，男人怒气冲冲地朝她嚷嚷，问她为什么关机。
　　为什么关机？
　　孙芮美看着男人的模样，突然觉得恶心，她居然忍了他这么久，只是因为他们两人是从年少就相识的恋人。
　　男人见孙芮美不说话，便动手推了她一把。
　　哐——
　　孙芮美被推倒在地，脑袋磕在墙上。
　　为什么老天爷要和她开这个玩笑，要让她做这样一场美梦，然后再残忍的将她从美梦里直接抛回这阿鼻地狱……
　　……
　　南永松街，夜已渐渐深了，各家门店开始准备打烊。
　　其中一家主营服装鞋帽的奢侈品店里，莫梓叶终于送走了最后一名客人。
　　他今天穿着白衬衫，竖条纹马甲，西装裤，脖子上还系着一只枣红色领结。
　　他的头发全部梳起，露出那张精致秀气的脸庞。
　　看起来比平时穿休闲服时，多了几分精神气。
　　他放在店里吧台后面的手机响了一声，趁着没人注意，莫梓叶挪过去看了一眼，是黄达海发来的信息：【A-03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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