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厚

　　第十四章：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顾之秦刚回到家就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说父亲心脏病突发进了医院，而且还说了有一个自称是自己情人的女孩子到家里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气的父亲进了医院。顾之秦只一秒就知道是楚婧，可是她怎么会找到自己的家里去，而且还做了这些事情，完全不像她的风格。

　　楚婧摸出钥匙开门，一开门就看见顾之秦盛气凌人的模样，“你去了我家？”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给你说就去你家啊。”楚婧天真的笑着，似乎就像是真的没有做错事一样。

　　“我母亲刚刚打电话来了，说你去了我家说了些事情，现在我爸已经住进了医院，你到底说了什么？”

　　“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怎么可能去呢。”楚婧依旧不说实话，她想看看顾之秦的极限在哪里。

　　顾之秦一想到她这几天又是约方晏又是满口谎言一时心急抬手一耳光重重的打在了她的脸上。

　　楚婧突地冷笑了一声，“原来这就是你的底线。”她咧了咧嘴，只觉得左半边脸火辣辣的疼。

　　“我说我会成为你们全家人的噩梦。”

　　顾之秦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回来的目的吗，你跟方晏的小动作我会看不出来，你要毁了我你大可以去毁，但是我的家人，我的父母，你绝对不可以碰。”

　　“顾之秦，你觉得我真的还爱你吗？”

　　顾之秦愣住，松开手站在她面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楚婧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回到你身边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你说的每一句情话，和你做过的每一件事，都让我觉得无比的恶心。我只是为了回来毁掉你的人生，让你感受我的绝望，生不如死。”

　　“恶心？”顾之秦冷笑，抓起她的手臂把她拽到卧室，疯狂的撕开她的外套，楚婧厌恶的闭上眼睛，顾之秦掐着她的下巴吼道，“看着我。”

　　楚婧原本不想理他，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涌，觉得有些东西要突然涌出。她激动的推着他，双唇紧闭，顾之秦看见她嘴角带点血丝，“怎么还学烈士贞女，咬舌自尽宁死不屈？”

　　楚婧瞪着他，只能将口中的鲜血咽回去，一张嘴全是血，“我死之前也会拉上你一起。”

　　这个春节顾之秦过得很不安宁，班上补课走不开却一直被母亲的电话催着回家探望。楚婧自那之后几乎没有和顾之秦说过话，每日三餐做着等他回家吃饭，顾之秦也只是吃过饭之后便离开去学校，夜里也不会碰她，她睡卧室，他睡书房。楚婧却觉得自己身体怪怪的，胃口越来越大，而且喜欢吃酸的，越酸越好。再加上自己的止痛药也没有了，正好去医院看看。意料之外自己之前撒的谎却成了真的，人生最绝望的事情应该就是当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三个月，却在这时怀了新的生命。

　　楚婧拿着化验单坐在医院的长廊里发愣，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新的家人，自从父母去世后，再也没有接触过亲情这个词。揣着化验单去到曾经的家里，因为以前走的匆忙，所有后事都没有处理，连父母的遗物都没有整理。家里的灰尘堆积的有些厚，父亲的遗物还在纸箱里没有整理。楚婧随手翻了翻，父亲有写日记的习惯，而且从来不让别人看，自己小时候还因为好奇去摸了摸就被父亲训斥了一顿。楚婧失神的笑了笑，翻着父亲的旧日记，父亲是入赘到母亲家这是她知道的，但父亲喜欢的人竟然不是母亲。

　　日记里写着，父亲爱上的是母亲的表姐，算是自己的姑姑。可是那位姑姑有先天的哮喘，活了不到三十岁就去世了，再加上父亲不敢反抗父命只好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将就的过了大半辈子。直到父亲遇到了一个长得和姑姑一模一样的女人，父亲不想将就下去，于是和那女人私奔了。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在父亲离世之前都还在气他抛妻弃子，父亲不过是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而已。日记的最后一篇是父亲出事的前一天写的，父亲说他想要站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只要爱上了，就要轰轰烈烈的去追求，不要遗憾终身。可是他还来不及说出口，就去世了。

　　楚婧抱着日记本坐在地上，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可是父亲你知道吗，我做了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傻事，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我竟然对顾之秦说我不爱他了。我怎么可能不爱他，我怎么可能不爱那个伤我最透彻的人。

　　回家的路上，抱着父亲的日记本不知所措的因为自己一个错误的选择而误了自己的终身才演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现在想要好好生活还来不来得及。

　　楚婧站在小区门口看见了顾之秦的妻子正和顾之秦在交谈着什么，顾之秦脸色沉着，那女子说的激动处时便扬手打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发脾气一样，而顾之秦却温柔的回抱住她，安抚般的摸着她的发。

　　突地一刻，楚婧想，可能顾之秦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爱自己，可能顾之秦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讨厌他的发妻，可能顾之秦不太适合和自己在一起。

　　深夜的寒风刺骨，楚婧做了顾之秦最爱吃的红烧鱼等着他回来。顾之秦依旧晚上十点才回家，楚婧想着既然上天赐给她一个新生命也许就是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对于顾之秦，对于她自己。

　　楚婧听见开门声，立刻走去暗格处从鞋柜里取出拖鞋摆在他脚边，“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鱼....”

　　“不用了，我在学校吃过了。”顾之秦连正眼都没有看她，径直走向书房。

　　楚婧抿了抿双唇，走进厨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鱼汤进了他的书房，“那喝点鱼头汤吧，教书先生费眼睛，我给你挑了两只鱼眼睛。”她走到他身边搅了搅鱼汤，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顾之秦抬手推开她的鱼汤，她没有留神手一滑碗摔到地上碎成了渣滓，手上也被滚烫的汤汁溅到。“楚婧，你不用这样假惺惺的来讨好我，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她不说话，蹲下收拾残局，手碰到滚烫的汤汁也没有开口。半晌又端了一碗新的鱼汤，“我想改变我们的现状。”

　　顾之秦翻着试卷，圈圈点点，没有开口。

　　楚婧咬了咬下唇，“我怀孕了。”

　　“打掉。”

　　楚婧愣了愣，顾之秦头也不抬的说着那两个字像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顾之秦盖上笔帽，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楚婧，你的谎话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你怀的是谁的野种。”

　　“我和方晏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他妈的当我瞎吗。”

　　楚婧被顾之秦的声音吓愣住，“之秦....”

　　“别那么叫我，恶心。”

　　楚婧突然觉得自己是自食恶果，释怀的笑了笑，“我知道了。”转身走出书房，随手把客厅里的化验单揉掉扔进垃圾桶里。

　　楚婧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梦，想起父亲的日记，想起顾之秦的冷漠，想起自己的身体里此刻竟有了新的生命。辗转反侧后，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摸出一包香烟夹在指尖，打火机捏在手中，却没有点燃。半晌，放下香烟走进浴室里，眼中带着血丝，只觉得精神上已经快忍受到了极限。

　　顾之秦不知道为什么，深夜难眠，迷迷糊糊地走到浴室门口，却发现同样未眠的楚婧。刚想进去关心，又想起晚上和她的争执，想起她说她怀孕，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以前的阿婧不像现在这般满口谎言，甚至还去了自己家里撒泼。一向温柔善良的阿婧竟然变成了这样。他欲转身回书房，却突然看见她有些难受的捂着肚子，下一秒立刻转身翻开马桶盖，一口鲜血吐在马桶里。他完全愣住了，楚婧坐在地上抽了纸擦了擦血渍，吃力地抬手冲掉马桶。

　　顾之秦小心翼翼的走回书房，阿婧是得了什么重病吗，可是不可能啊，她还这么年轻能得什么不治之症啊。

　　这天夜里十分漫长，白昼到来的时候都不清楚是黑夜之后的黎明还是更深的黑夜。楚婧早早地起床做好了早饭，穿上厚厚的棉袄，连妆都没有化，素面朝天的出了门。顾之秦被昨晚所见的景象弄得十分不安，翻查了楚婧所有的背包之后才找到了一张全英文的化验单。字迹潦草的花体英文，还全是一些医疗方面的专有名词，顾之秦看的头疼，化验单的时间却几乎是半年前在洛杉矶的某个医院。顾之秦拨通了一个学医的朋友的电话，约了时间到楼下的咖啡店一坐。

　　楚婧只身一人去了医院，拿了号就坐在医院的长廊里，看着来来往往进入妇产科的女人们都有丈夫或男朋友的陪同，就只有自己是一个人。护士念到她的号码时，不确信的看了看她，“楚婧？一个人？”

　　她点点头，跟着护士走进小型的手术室接受麻醉。小时候连打针都要妈妈牵着手的小孩竟然有一天会有这么大的勇气一个人走进手术室接受流产手术。楚婧听着医生手中尖锐的工具发出碰撞的声音只想这是一场噩梦，然后快点醒来回到所有故事的起点。

　　窗外的雪渐渐下大，顾之秦看着坐在对面的旧友拿着化验单皱着眉头，心中一阵发憷，总觉得这是件不好的事情，可能和昨晚上阿婧吐血有关。

　　男人放下单子一脸沉重的看着他，“这个姑娘是你什么人？”

　　顾之秦愣了愣，“朋友吧。”

　　“这张化验单是今年六月份开的，上面写的诊断症状是胃癌晚期。”男子顿了顿，“在医学方面，一般对于一些癌症晚期患者来说，不接受治疗的话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姑娘是个幸运的孩子，如果现在还在接受治疗的话，说明动手术还有一线生机，不知道她....”

　　“我觉得她没有接受治疗。”顾之秦双手不安的放在桌子上，“我没有看她去过医院也没有看到她吃过药或者去做过化疗。”

　　男人把单子递给他，“那么你随时都要有一个她有可能下一秒就永远醒不过的准备。”

　　顾之秦皱着眉，“下一秒就永远醒不过来？你的意思是，她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吗？我昨晚上还跟她吵了架，看见她吐血...我....”

　　“或者你再把她带去医院检查一下，对了，最好不要有什么激烈的运动，比如任何手术...”

　　男子还没有说完，顾之秦就拿起外套和化验单急匆匆的走出了咖啡店。一路上开着车去往医院，自己昨晚上还傻逼兮兮的逼着她去堕胎，她在自己身边已经瘦的不成人形了还一无所知的只以为女人为了身材在减肥。六月份查出的胃癌，那也正好是自己去找她的三个月前，那个时候明明知道自己得了胃癌还喝酒吸烟，楚婧，你到底懂不懂爱自己。

　　可是直到车子开到医院的大门口顾之秦才记起来，就算阻止了楚婧又能怎样，她胃癌晚期也不可能把孩子生下来，与其胎死腹中不如早点结束它的生命。这一刻顾之秦才能体会到当楚婧知道自己身患绝症的时候突然有了新的生命是一种多么巨大的绝望，不得不抛弃它。

　　他坐在车里眼泪水却不停的掉，如果阿婧真的有一天再也无法醒过来，那么自己该怎么办。以前他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总会欺骗自己她过着很好的生活遇到一个很爱她的人，而现在，该怎么欺骗自己。

　　楚婧在失神中被护士的叫声拉回现实，“您要看看您的胎儿吗？”

　　楚婧看了看不远处的盘子里装着的已经看得出头和手的雏形，不知道它以后会长得像顾之秦多一点还是像自己多一点。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呼吸着世界的冷空气，觉得此刻自己的心里都是冰凉的。如果有来生，希望那个可怜的孩子可以投胎到一个能见到阳光的女人肚子里，能够快乐幸福的长大，一定不要变成像自己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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