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情未了

　　015

　　那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很久，二人简单地说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去欧阳家的路很长，他内心平静，也不是很困，就坐在座椅上慢慢地看着路边的景。

　　此时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也几乎没有车辆，整个城市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就连汽车过处的声音都似乎是被黑暗吞噬了那般都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烈。

　　但好在路边每隔几米就有一个路灯，看起来功率不错，将这深夜里本是漆黑一片的路面照得极其明亮。

　　他本是十分厌恶黑夜的，但这番景看在他眼里，却让他心里舒服了很多。

　　到欧阳家已经是夜里两点半了，那栋四五层楼的住宅从一楼到最高层都是灯火通明。

　　一楼的大厅里所有的帮佣都在，见到周穆扬来了，都对他鞠了一躬，反倒是坐在沙发里抽着大烟的谢清庭见到周穆扬除了冷笑一声以外，毫无反应。

　　周穆扬见到谢清庭，对她也是视而不见，他直接去了欧阳运的书房，推门而入便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欧阳运。

　　他穿着居家服，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自欧阳运开始住院疗养以后，他已经整整一个月不曾见过他了，没想到不过是三十多天的时间，欧阳运是愈发苍老了。

　　“小婧呢？她没和你一起来？”老者说话的语速很慢，听起来他就连说话都很费力。

　　“她还在中国，没有回来。”周穆扬据实以答，“所以我便一个人来了。”

　　欧阳运却像是明了了什么似的笑了笑：“看来她还是在怨我，也罢。”

　　他对着周穆扬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的身边，等周穆扬走过来以后，他拉开了身旁的抽屉，把那份文件给了他。

　　“医生说我是肝癌晚期，就算在医院接受治疗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也不想受那么多苦，索性回来了。我的遗嘱和股权让渡书现在都给你了，你好好保管，替我交给小婧。”

　　他抬头看了一眼周穆扬，眼神褪去了往日里的严厉苛责，而是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凝视后辈那样看着周穆扬，可说话的声音有些遗憾，但也有些欣慰。

　　“我也只能在这个时候这种境遇下同你说说真心话了，其实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小婧了，她的母亲不在，我作为她的父亲，却总是给予不了她过多的她想要的东西。”

　　“但好在她足够优秀，也用不着我太多的烦心。”

　　“眼看着我也活不了几个月，可她又和我置气……不过还好，有你陪着她。”

　　欧阳运看着周穆扬，似乎是想再说写什么，但欲言又止。

　　反而是周穆扬把他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以后我也会一如既往的好好对待欧阳婧的，伯父您请放心。”

　　只见欧阳运点了点头：“那便好。只是……我不放心清庭，她一直对小婧不好，这么多年下来我都看在眼里。”

　　“这次我把我所有的股份和大多数的财产都给了小婧，她一定会带着谢家过来闹得不可开交，到时候你们还要多多忍耐。”

　　他口中的谢清庭是他的发妻，周穆扬这么多年下来对欧阳家已经是十分了解了。

　　据他所知，欧阳运当年是高攀了谢家娶了谢清庭才有了往后的事业。

　　起初谢家在美国还是极富名望又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在一场酒会中谢清庭不知怎的，没看上来的业界精英却看上了还是一个无业游民跑来蹭吃的欧阳运。

　　据说那时候的欧阳运虽然穿着比不上那些富家子弟，但为人英俊，谢清庭偏就看上了欧阳运那痞痞的气质，是她先追的他，追了许久、花费了不少的心血。

　　还有人说，当年她为了嫁给欧阳运甚至是闹得满城风雨。

　　而欧阳运，他谈不上有多爱谢清庭，但他并没有什么深爱的人，他也知道如果娶了谢清庭自己能得到什么，便顺势而为地答应了她，排除万难地让谢家接受了他娶了她。

　　最后也的确如他所想的，他拥有了一切。

　　他同谢清庭也是有过几年的恩爱的时光，刚结婚那阵子，什么都是新鲜的，有钱人的世界他一旦品尝了就甘之如饴。

　　再到后来，他便全身心的投身事业，而谢清庭则因为想要个孩子忙于调养身体，但最后欧阳运忙出了事业，但谢清庭却忙不出一个孩子。

　　医生说她有不孕症，再怎么治疗都不可能成功，而其他的方法也并没有什么用处，甚至连代|孕都不行。

　　而那一年祸不单行，谢家的人也相继出了事，不是因为先前腐败被人举报进了局子，要么就是公司破产，反倒是当初硬要嫁给欧阳运的谢清庭最后的下场最好。

　　那时欧阳运的事业已经风生水起，早在谢家出事之前，他就给了谢家一笔钱，早早脱离了谢家。

　　但那时候欧阳运已经开始在外面花天酒地，四处留情。

　　他年轻多金、天性爱玩加上不喜欢谢清庭，自然是玩的比谁都疯比谁都厉害，而谢清庭又奈何不了他，只能任他这样。

　　欧阳婧的出生其实是一场意外，当年应该是个春日，小小的孩子被放在了欧阳家的门前，还是管家抱过来给他的，那孩子怀中有一封信，信上写了孩子的出生日期，还有一些交代的话。

　　他当即就去医院做了鉴定，发现的确，那是自己的孩子。

　　那时他并无子嗣，谢清庭也生不出来，便给那孩子取了名，一路养了下来。

　　但说来也觉得可笑，就连他欧阳运都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唯一知道的是孩子的母亲姓刘，是个中国人。

　　因此欧阳婧长大了吵着要找亲生母亲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而谢清庭则一直对欧阳婧的存在心怀怨念，视欧阳婧的存在为莫大的耻辱，经常在他不在的时候，百般折磨她。

　　甚至还散步谣言，说她欧阳婧是欧阳运在外女票女昌和女支女生下的孩子。

　　“谢家虽然败落了，但影响力也还是有的，我要是不在了，你们还是要多提防他们。欧阳婧她虽然有时候不近人情，但她头脑清晰，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再加上本质上是个善良的人，你到时候要多忍耐她、照顾她。”

　　欧阳运伸手握住了周穆扬拄着拐杖的那只手，老者的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茧，握着周穆扬的手的时候感觉尤其明显。

　　只见他抬起头看向周穆扬，问他：“你今年过去，也该有三十了吧？”

　　周穆扬点了点头。

　　“也该成家了。”

　　“你和小婧在一起，我从一开始就不反对，把欧阳交给你一半，我也放心。”

　　他说的话句句诚恳，周穆扬也知道老者希望的是什么，也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欧阳运会找他说这番话，只是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

　　“我会考虑。”他不假思索，回复的迅速。

　　只见欧阳运欣慰地笑了笑，像是没有什么其他的担忧了。

　　他放下了手握着周穆扬手臂的手，同他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一宿吧，已经给你安排好房间了。”

　　“好。”

　　周穆扬走出房间，谢清庭还坐在客厅的沙发那里。

　　她的烟抽完了，看起来是在等周穆扬，有话要说。

　　见周穆扬出来，她也不顾着帮佣和管家在那里，直接坐在那里冷哼了一声，问周穆扬：“老爷子找你说了什么吗？”

　　周穆扬却并不想理睬她，直接朝着自己的房间那里走。

　　谢清庭依旧是不依不饶，话语也说得不留情面了些：“周穆扬，在我看来，你也不过是欧阳家的一条瘸了腿的狗，有什么好得意的？”

　　“欧阳婧那死丫头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谢清庭的话，都噤了声不敢说话，气氛也变得诡异了起来。

　　只见周穆扬停下了脚步，拿着手杖在地面上敲击了一二声，似乎是作为警告。

　　他说的话，也同样是不给谢清庭任何的面子。

　　“谢姨，那您该知道狗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周穆扬这种说话的风格像极了欧阳婧，就连眼神都很像，冰冷无情看的让人害怕，让谢清庭尤其厌恶。

　　“哟，你这是承认自己是条狗了？”谢清庭笑话道，“也是啊，给那个小杂种卖了这么多年的命，不是狗那是什么？”

　　若是只羞辱周穆扬也就罢了，偏偏谢清庭还顺带扯出了欧阳婧。

　　这下周穆扬也不打算放过她了，只听他继续说道：“说话也不过是过过嘴瘾，说是就是了吗？欧阳婧过去脾气不好，经常一生气就对我说您是下不了蛋的鸡，那她这么说了，您还就真的是了？”

　　他的回击丝毫不给谢清庭情面，直击谢清庭的要害，当场的人听到这番唇枪舌战更不敢乱动。

　　而谢清庭在听到这比喻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便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了一个烟灰缸就朝着周穆扬那里砸了过去，周穆扬行动不便，也只能稍微闪躲了一下。

　　烟灰缸是玻璃做的，“哐”地一声砸到了墙面上，碎屑有的划过了周穆扬的脸，但好在伤口不大，只是出了一点点的血。

　　他感觉到了些疼，伸手摸了摸，便见了红。

　　已经是很久没人敢这样对待他了。

　　这些年他跟在欧阳婧的身边，养成了锱铢必较的性格，同样也受了不少来自于谢清庭的苦，对于谢清庭他从来都是同欧阳婧一般憎恨她的。

　　但现在她还是欧阳家的夫人，还得敬她喊她一声阿姨，就只能把这怒意忍了下来留着以后在发。

　　旁边房门里的欧阳运大概是听到了室外的吵闹声，坐着轮椅出了房间，便看到了这般狼藉的一幕。

　　面前谢清庭站在那里对周穆扬怒目而视，而周穆扬也一脸淡漠，地上还有他新买没多久的上好工艺制作的烟灰缸的残渣。

　　这种场景使得他对于谢清庭更是不悦，他让周穆扬先去洗漱。

　　等周穆扬走后，欧阳运把谢清庭一顿训斥，这事才算了结。

　　**

　　周穆扬在美国留了两天，两天他都在帮欧阳婧处理公司事物，其间他只和徐成安通了一次电话，简短的聊了些家常。

　　两天后他回到黎市，是在早晨的六点，那时候黎市已经下了冬日里的第一场大雪，他从机场走出才看到了满世界的白。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看过雪了，过去欧阳婧怕下雪天他外出腿会不舒服，因而每到冬天都会带着他去温暖的地方，等过了冬，再同他回来。

　　欧阳婧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但其实周穆扬没告诉她，他还是挺喜欢冬日里下雪的时候。

　　那时节虽然冰冷，但他觉得有趣。

　　他记得孩童时候，他母亲还在的时候，总是经常带着他一起出门看雪玩雪的。

　　他童年的记忆留存的并不多，母亲的样貌也只能靠着照片去记忆。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小时候的事情也就越来越稀薄，不知怎的，唯一能记起的就是同父母外出游玩的事情了。

　　他站在机场的门前回忆了许久，看起来是场不错的回忆，因为他面部还带着温和的笑意。沈东来拿了行李出来以后，看着周穆扬这种神情，也没去打扰他，站在他身后陪同他一起看了一会儿的雪，再后来等周穆扬回过神来，他们便一起离开了机场，拦了辆出租回了周家。

　　到家已经是早上八点了，那时候周家安安静静，只有徐成安拿着老花镜在看着早晨刚送来的报纸。

　　“欧阳小姐不知道您今天回来，她昨夜里睡得也迟，所以现在还在睡着。早餐已经做好了，少爷您刚下飞机一定还没吃东西，赶紧来吃点吧。”

　　徐成安做事仔细负责，对事情的安排也是一如既往的合理，这点让周穆扬很是满意。

　　桌面上摆了两笼小笼包，一份蒸饺和一碗家常面，还配了不少的小菜，使得整个桌面看起来是份很丰盛的中式早餐。

　　他肚子有些饿，就拉开椅子坐下。

　　吃到一半，欧阳婧才从房间里出来。她穿着睡衣睡眼惺忪，还打着呵欠，走到客厅回过头发现周穆扬居然回来了。

　　“你回来怎么都没和我说一声？”

　　欧阳婧看着周穆扬，语气里有些责怪。

　　“我想着马上就能见到你了，就没和你说了，不然你还睡不成懒觉。”周穆扬解释道，接而问她，“对了，我走的这几天，有发生什么吗？”

　　“大事没什么，一切照旧。小事能同你说的，倒是不少。”

　　“舟禾破产以后，跑来闹的人不少，吵着要钱。不过也没到你家这里来，去的是何家和苏家。我想来也觉得麻烦就托人去了舟禾给了他们一笔钱，把他们赶走了。”

　　“何奎那边呢，他还是死鸭子嘴硬，不肯认罪，反而和警官说一切都是苏连江做的。这下倒好了，本来还没给我答复的苏里直接把他给供出来了。”

　　“这狗咬狗的画面，光是听人说，就觉得非常有意思。”欧阳婧一边说，一边拉开了周穆扬旁边的椅子，坐下后继续同他说着。

　　“至于苏里啊，她那天来了这里以后，我同她谈了条件，给了她一张五十万的支票，说来也有趣，我还没给她多久，她就拿去用了，看来也的确是缺钱。”

　　“再后来，她就去警官那里做了证。”

　　“周，何奎这次应该是逃脱不了了，何越更是。”

　　“一个是绑架，一个是谋杀，就不说是不是死刑了，就算死不了，至少至少也得在牢里呆上个一二十年才能出来。”

　　欧阳说完话，拿起了筷子，那边徐成安见她坐过来，就去了厨房，把其他的早点拿了过来，一一放在桌面，欧阳婧笑着说了声谢谢，随即就夹起了一个包子塞进了嘴里吃下。

　　她又喝了口徐成安刚刚递给她的豆浆，看起来非常符合她的口味，整个早餐吃的很享受。

　　吃完以后她抹了抹嘴，看着身旁那个早就吃完了、一直盯着她吃东西的周穆扬，她眨巴着眼睛问了他一个问题。

　　“不过你说好的报复一下他们，应该不会就这么容易的就结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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