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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一会话,有人来报“酒宴已经设好”。三人又来到后院厅中,依宾主落座。席上海陆珍馐样样具备,时鲜果品各色杂陈。
牟世豪举杯向李靖和初辰道:“为兄敬李兄弟和初辰妹子一杯,这席酒就是给二位接风洗尘了。”
李靖和初辰谢过,三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牟世豪又问道:“李兄弟和初辰妹子这是从何而来?又打算到何处去呢?”
李靖看了初辰一眼,道:“小弟原本是从家乡去到大兴,拜访当朝的司徒杨素大人,请他品评推荐,打算谋个一官半职。却因为小事得罪了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因此被迫匆匆离开大兴。”
牟世豪“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李兄弟可曾见到了杨司徒?”
李靖点了点头,道:“司徒大人是位敦厚长者,对小弟鼓励有加。”
牟世豪叹道:“这位杨司徒,确实可算是当世的一位奇人,大隋朝的头一员名将,天下顶尖儿的剑道高手。只是,可惜啊可惜。”
说着,牟世豪摇了摇头,神情甚是唏嘘。
李靖一怔,看向初辰,见她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牟世豪。
李靖问道:“牟大哥何出此言?司徒大人有何可惜之处?”
牟世豪讶然:“难道李兄弟还不知道?”他想了一想,点了点头,道:“也难怪。李兄弟从大兴而来,一路上走得匆忙。为兄也是昨日才得到的消息,上个月二十七日,楚国公、司徒杨素卒,皇上下旨厚加抚恤,谥号景武。”
李靖一震,迅速看向初辰。
初辰的脸庞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她在司徒府中之时,杨素如何赠剑,如何耐心指导她剑法,如何将毕生行军带兵的心得倾囊而授,如何含笑鼓励她的些微进益,此时一起浮上心头来。
虽然临别时杨素也曾说过,性命危在旦夕,可是她心中却多少存了些侥幸,只盼着义父所言不中,父女二人相见有期。可是她的满心期待,终究还是落了空。
初辰嘴唇微微颤动,珠泪沿着面颊滚滚而下。
李靖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痛惜,想伸手过去握住初辰的手,却又不敢造次。
牟世豪也被初辰的神情震住,他看了看初辰,又看向李靖,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道:“怎么......难道,初辰妹子……”
李靖望着初辰,低声道:“杨大人是初辰的义父。”
牟世豪倒吸一口气,连忙道:“是为兄鲁莽了。初辰妹子,你……”
初辰低下头拭去面颊上的泪水,再抬起头时,脸上神色甚是平静。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忽然微微一笑,低声道:“义父是了不起的英雄豪杰,他自己说过,也曾经纵横天下,也曾经位极人臣,也曾经诗酒风流,这一生都不枉了。现在他老人家寿终正寝,我们做晚辈的应该为他老人家高兴才是。”
说着,她将杯中的酒轻轻洒在地上。
牟世豪和李靖心中都暗暗佩服,也学她一般,将酒杯斟满,举杯道:“这一杯敬杨司徒。”都将酒洒在面前的地上。
初辰站起身,道:“小妹想早些休息,少陪了。两位大哥莫怪。”
牟世豪忙道:“为兄早已备下住处。钱管家,你陪伴初辰姑娘去罢。”
李靖见初辰离去,心中牵挂,却也不好也如她一般立即离席,只得陪着牟世豪再说些闲话。二人天南海北,随意说了一回,未免谈到各地人情风物,山川地势,生平见闻。
开始时,李靖不过是为了礼貌而敷衍牟世豪,可是一谈之下,李靖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才知道牟世豪外表虽粗豪,心思却缜密机巧,天文地理无一不晓,对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成败得失也如数家珍一般。
二人谈的甚是投机,李靖也将自离开家乡去往大兴以来的种种不如意、听闻杨素去世的震惊等等俱都抛到脑后,专心致志,侃侃而谈,将平生所学一股脑掏了出来。
牟世豪愈听愈奇,终于忍不住赞道:“李兄弟毕竟是将门虎子,世家风范,见解果然高妙,与众不同,为兄佩服得紧。”
李靖谦逊道:“牟大哥过奖了,这些不过是小弟的一己之见。大哥才是远见卓识。”
牟世豪笑道:“李兄弟一定要在这里多留几日,为兄还想多和李兄弟攀谈些时日。”
二人又饮了一回酒,说了些话,酒宴这才散去。
牟世豪亲自将李靖送到后面的一处小院中,道:“这是为兄留待贵客的所在,李兄弟先在此处住下。初辰妹子就住在隔壁。明日我再来看你们。”
一时人都散尽了。李靖独自站在院中,四下里一望,只见这院中种满了四时珍异花木,阵阵馨香中人欲醉。
李靖却没回自己的房间,踌躇半晌,终于还是来到初辰的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隔门问道:“初辰,可方便讲话?”
门“吱呀”一响,打开了。初辰显见已经梳洗过,换了一身素白衣衫,头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清水样的容颜,从来如寒星一般的眸子,此刻也仿佛有些雾气氤氲。
初辰道:“李大哥,请进。”
李靖进得屋来,初辰又请他落座,斟了一杯茶给他。
李靖本来满心打算安慰她的话,此刻见了她神情如此平静,竟然连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得默默地喝茶。
初辰悠悠一叹,道:“李大哥,你放心。义父去世,虽然我心中多少还有些难过,却也不会为此郁郁。现在我想的,只是如何实现他老人家的心愿,不负他老人家所托,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
李靖点了点头,也无话可说,正想告辞。
初辰又道:“不过李大哥你来得正好,我也正要去找你。”
“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初辰点了点头,略一沉吟,这才问道:“李大哥,你觉得这位牟大哥,是何等样的一个人?”
李靖一怔,没想到她竟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仔细想了想,才道:“牟大哥为人豪迈,出手大方慷慨,而且极有识见心胸,可以算得上是当世豪杰。”
初辰道:“还有呢?”
李靖一边思索,一边道:“牟大哥对各处地理风貌都了如指掌,必然花费了不少心思,看来是一个有心人。”
初辰点头道:“还有呢?”
李靖道:“牟大哥如此养尊处优,还性好武艺,连家中都有偌大的演武场,养着上百匹骏马。”
说到此处,李靖不由得一怔,看向初辰。
初辰也望着他。
两个人对视了一阵,李靖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难道,牟大哥他……”
初辰低声道:“正是。只怕牟大哥并不满足于只是做一个富家子弟,或者江湖上的豪侠。”
李靖怔了半晌。
他在酒肆之中,激于意气,说了些发泄胸中愤懑的话,但是毕竟父执辈都是大隋的高官,累代簪缨,虽然一时被宇文化及等陷害,心底深处终究想着要为大隋效力,有朝一日锦袍加身,扬眉吐气才好。和牟世豪意气相投,也不过是倾倒于他的豪奢手段,敬佩他的博闻强记。此时忽然想到牟世豪或许怀着逐鹿中原的野心,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
初辰目注李靖:“李大哥,我看牟大哥对你我颇为笼络,只怕他是希望能得你助他成事。”
李靖一震,忙道:“我能有几分能耐?哪能做得了如此大事?”
初辰摇了摇头,道:“义父都曾经推许李大哥,义父的眼光是绝对不会错的。”
不待李靖谦逊几句,初辰又道:“牟大哥赠我汗血宝马之时,我看李大哥你沉默不语,心里只怕想着我不该轻易接受了牟大哥如此大礼。”
李靖见她说破自己的心思,略带歉意道:“那时咱们和牟大哥不过是刚结识,以汗血马相赠,这礼确实重了些。不过刚才和牟大哥一席深谈,才知道他性情就是这般仗义疏财,所以初辰你接受他这一番心意,也并无不可。”
初辰缓缓地摇了摇头:“无功受禄,难免寝食不安。我当时本来并不想接受,可是又不愿因为此事和他当场生了嫌隙,因此才权且应下来。”
李靖不明白初辰的意思,皱眉问道:“怎么?你是说牟大哥会为了你拒绝汗血马而对咱们不满?”
“至少也会觉得咱们是不愿和他同路。在某些时候,不是同路人便是敌人,牟大哥是当世枭雄,不可不防。”
李靖定了定神,道:“初辰,你所言很有些道理。既然如此,此处也不便多留,咱们明日就向牟大哥辞行便是。”
初辰道:“我也是这样打算。”
她忽然又是一笑,叹道:“只盼牟大哥不要强人所难,伤了咱们刚刚结下的这份兄弟、兄妹之情。”
两个人计议已定,李靖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刚才和初辰计议所说的那一番话,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直到天色蒙蒙亮,才打了一个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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