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夜悯言

　　“你知不知道我容忍了你多少次失误？”冷眼看着跪在地上不停哆嗦的手下，明皓缓缓拔出身上的佩剑：“十一次。”黄色的帛绢轻轻擦拭剑身，呵气，如淡淡薄雾缭绕，“你居然让那小鬼逃了十一次。”倏地抬眸，冷戾的目光射出，“让他毫发无伤的及时赶到见那老家伙最后一面！”晶亮刺目的剑身映照着人脸，显得越发森寒。

　　原本抖个不停的人反而不动了，身体僵硬得宛如石膏：“奴、奴、奴才办、办事不力，少、少爷饶命，饶命！”

　　“饶你？我该怎么饶你？说个理由来听听。”把玩着手里的宝剑，明皓笑了。然笑意却没达眼底，一双眼睛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这，这，奴才，奴才……”他急得满头是汗，可硬是挤不出一个字，这家人什么脾性他很清楚，尤其是自己的主子，心狠手辣，压根就不能容许有失败。就算有天大的理由，对主子来说不能完成任务，那就是狗屁。既然横竖都是死，他把心一横，偷偷将手探入怀中……“奴才的理由就是这个！”忽然大喝一声，猛地朝地掷出一物，立刻一阵烟雾弥漫住整间书房。趁此机会，他纵身一跃，使劲平生力气从窗口飞窜出去。

　　他身影才刚闪现出房外，脸上的恐慌还未消退，下一刻就笔直地从空中掉下，一动不动。

　　一个黑衣人像影子般无息地飘进屋内，对着仍是漫天迷雾的空气低声禀道：“回禀少爷，犯人已处决。”

　　“把他拿去喂狗。他的家眷一干人等也通通拿去喂狗。要，活，生，生，去，喂。”他的音调低沉而缓慢，尤其一字一字吐出最后一句时，声音里的阴骛让人不寒而栗。

　　“明晤，算你运气好。”他眼底升起一股狠厉和残酷：“哼，不过别以为这样就算了，继位那天就是你的死期，我要让你死无全尸，就连你带来的人也一个都别想逃掉！哈哈哈哈哈哈——”桀骜笑声在空旷的夜间显得尤为诡异恐怖，寒彻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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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向来信奉“什么都可以吃，就是亏不能吃。”所以既然有人愿当冤大头，我自然不会客气。吃要吃最贵的，住要住最大的，用要用最好的。可是我同样笃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条金玉良言。因此在西林，王虎两人第十次敲开我的门，第四次捧水果进来时，我放下嘴边他们上一次“进贡”的桂花糕，开门见山问道：“你们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西林王虎对视一眼，西林放下手中的东西，凑上前来搓揉双手讨好道：“张姑娘，嘿嘿，是这样的，我们俩想问您个事。”

　　问事情需要这么殷勤？连敬语“您”都出来了？他们不是向来只把小七当客人，把我当陪衬吗？我摘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漫不经心问道：“什么事？”不错，还满甜的，再吃一颗。

　　“嘿嘿，那个，在林子里时是你帮我们解毒疗伤的吗？”

　　伸向葡萄的手顿了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拿起，吞下，甘甜鲜美的汁液霎时溢满口腔。舔舔嘴巴，伸了个懒腰，冲他们眯眼直笑道：“当然是，不记得我要收你们银两啊。”

　　“说的不是这个。”王虎看我一副笑嘻嘻却丝毫好像不清楚他们讲什么的样子，急得直接大声说道：“我是粗人，不懂得什么拐弯抹角，我直问了，张姑娘，那日那婆娘扎我们针的副作用，还有那小屁孩用内力震伤我们后，是你帮我们平乱内息和疗伤的吗？”

　　垂下眼，我不答反问：“什么副作用？不懂武功也可以做到这些吗？为什么你们会认为是我？”早就该知道便宜莫贪，这些东西果然不好吞。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的水果拼盘，转手抚上一旁搁置的茶壶，徐徐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西林单刀直入说道，“你编的故事可以唬得了那个小鬼，但却骗不了我。我是不知道那个怪物你是打哪弄来的，可是我敢肯定那座林子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你搞那些把戏跟着我们回韶安肯定是有目的。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做个交易。”说到这里，他抬眼观察我的脸色。

　　居然到了现在还会被人威胁。呵呵，不错，起码我还有值得被人威胁的筹码。唇角扬起一丝笑意，仰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西林见我没回答，语气不由得急促起来：“你知道你们现在处境有多危险吗？从你跟我们踏入这片土地起，如若没人保护，绝对活不过三天。”

　　闻言，放下杯子，抬眸，目光定定锁住他，冷声问道：“所以呢？”

　　西林被我的反应愣住，半晌，他才清清嗓子道：“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俩身上的蛊毒解掉，我们护你姐弟安全。”我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一丝表情，他尴尬地别过脸：“这对你我都有好处。”

　　“我如果说我解不了呢？”

　　西林王虎脸色突变。王虎急得一把扣住我的手腕：“你可以帮我们解掉之前的，这小小的蛊毒又怎么会难倒你？”

　　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一个小小人物而已啊，小到几乎每个人都可以踩死的那种，真的……我很能估量自己身价的……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将这些推到我身上？

　　我一声不吭彻底刺激了王虎，他大滴大滴汗珠往下掉，手下钳制不觉又紧了几分，：“你真的见死不救？你就眼睁睁，眼睁睁看我们肠穿肚烂，七孔流血？”他一个踉跄跌坐在凳上，声色凄厉喊道：“难倒我王虎真的，真的要一辈子都受制于人？”平常霸气的眼神此刻竟变得无助慌乱起来。

　　唉，既然当初决定为明家做事，就应该有这个觉悟啊。
　　可是……
　　七孔流血……
　　身侧的另一只手悄悄握紧，
　　心里暗暗开始盘算。

　　西林阻止了王虎逞凶的手，静静凝视我片刻后，开腔道：“你先不急回我们，再考虑看看。不过，”西林望了一眼王虎，迟疑道，“如果你知道那小鬼的身份，可能就不那么想了。”他咬咬牙，低声说道：“他是……”

　　“当今皇上的十三皇叔——定安王爷的嫡长子，是吗？”心里下了决定，松开了一直握紧的拳头，我冲他们微笑，无视他们目瞪口呆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们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是吗？说出来其实很简单。”指腹沿着杯口细细摩娑：“明，在银月国是王族的姓氏。而在韶安，也只有定安王爷一脉的王族，那个青年唤明晤为大哥，”顿住，呷了口茶，一股涩甜滑过喉咙，虽然比不得段封尘那儿的，但也算不错了，“在王室里，地位是不论年纪大小，只按其母的身份来排，因此明晤才会小小年纪被叫大哥。因为，他是定安王爷正妻所生的嫡子。”

　　“还有，”顺手再斟了杯茶，双手捧着，一道白烟袅袅升起，我贪恋地汲取着它的温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定安王爷现在病危，他的爵位将会悬空。这原本应是由嫡长子明晤继承的，但不巧的是，他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外出，而他那除了淡薄的血缘关系外再无其他情分的‘弟弟’就像趁机除掉他。现在韶安城一片死寂无人敢出门，恐怕也是那个明皓做的好事吧。担心明晤万一侥幸不死溜回来，有人会窝藏他。可他怎么也没料到他不但毫发无损，甚至光明正大地出现吧。”唇角无奈地牵动起来：“所以和他一同出现的我们自然也成为眼中钉了，不是吗？”

　　“你、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里面充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知道明是王族姓氏吗？对哦，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的，因为但凡与皇家有关的都是忌讳。心底不由苦笑，那人的总管天天耳提面命的东西，我还是没理会。

　　“凭那小家伙对小七的喜爱，派你们两个来是名为付帐实为保护吧，你们要护我们周全，这本来就是你们的任务，而你们居然拿本就该做的事来做筹码，”声音逐渐变冷，“这如意算盘也未免打的太响了吧？”

　　“我，我们……”嘴巴动了动，他们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后还是换成一声长叹。

　　“你们说得没错。”我站起来，负手踱步：“我跟过来的确有我的打算，而我的目的，”凌厉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缓缓说道，“就是司牌。”

　　司牌，和我原来世界的身份证有点类似，但它还有个本质的区别，就是它还是你是个“人”的证明。在这片大陆上，上至皇帝九五之尊，下至乞丐三教九流，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身份的司牌。各国司牌的大小形状都不一样，按照等级不同也会有不同的颜色花纹。没有司牌，则意味着你在别人眼里是透明的存在，比畜生还不如。如若你伤害了怀有司牌的人，必遭10倍惩罚，但若是有司牌的人即便杀了你，也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桩，官府不会追究，一切不问对错。而这里的吃喝住行，甚至领取赈灾派发的米粮一切都需要司牌，这次如果不是借明府的光，不用出示司牌，我们压根就不可能住的进来。所以在这个安和乐利的朝代，仍是每天都有人怀着恨意不得不咽下最后一口气。

　　一般说来，没有司牌的人后代同样不具有司牌，而原拥有的人在生下孩子后三年内不提出申请，小孩也会自动丧失资格。当年小七的母亲就是太相信那不负责任的家伙，一心以为至少他会为孩子司牌的事而赶回来，没想到一等再等，望穿秋水却仍是一场空，错过了三年的时间，致使小七如今落得个孤魂野鬼般的存在。或许这也是他和我特别亲的缘故吧，同是天涯沦落人……

　　对着这块小牌子，不是没有人尝试仿造，然而因为它的制作材料和工艺都很特殊，完全无法成功。而且由于它有种特殊的磁场，当它通过某种仪式被赋予某人时，会自动转为与那人唯一匹配的磁场独一无二，所以即使抢了别人的司牌也没用，不匹配的司牌只是普通装饰物，而且一旦被发现，就是比死还重的罪。

　　当然，不是说没有司牌的注定一生都不能拥有，它仍是可以通过正常合法途径来获得。只要能有当地有地位的人做出担保，你的一切他都均会负责（即如若你不小心得罪了别人，身为担保人先要向政府赔偿，再向当事人赔偿，然后依当事人的要求道歉或无条件做某事，就算是杀人放火或自杀自残都得无异议的照办），在与担保人一同居住两个月后，可拥有试用司牌，一般为期十年。然而如果你担保人的权势很大，期限也可大幅度缩减。在这十年零两个月期间，担保人除却责任外，大量金钱也是必不可少的。在同居期间，每月须交一笔可观的金额，申请试用司牌时又需缴纳一笔，在接下来期限间，虽然所需金额不多，但仍需年年交足。此后方可得到正式司牌。因此，很少人愿意花大把金钱不说还需负上责任的去帮助别人获得司牌。而更少人会愿意收容这些人在自己家里，因为一旦开始收留即表示你无条件成为担保人。当初我几乎踏遍了整个国都都找不到一个这样的善心人士，就连段封尘……

　　我不明白，他情愿每月丢大把银子把我供着，每天都有要承担我这个累赘的后顾之忧，为什么就是不肯帮我申请司牌免除多余的麻烦？而我让他帮小七更是笑话一桩，他让我送吃的、穿的，甚至是银两过去，却不准小七踏进迎翠斋一步。小七曾说我对段封尘有偏见，试问这样，我如何可以毫不保留地敞开心扉？不过，他应该是万万都想不到我会离开吧，贪图安逸的我会离开目前唯一的避风港……

　　“你没有司牌，你们姐弟都是？”他们颇为意外，这个显然不在他们的准备之内。索要司牌的确有点棘手，但对于在定安王府任职的他们还是可以办得到的。然他们脸上刚升起一丝希望之光，就被我一句浇灭了：

　　“不过，这个忙我不需要你们帮。”只要直接朝明晤下手就可以了。

　　“那姑娘的意思是——我们交易不成了？”今晚自进我房起，就不曾使用过“人妖”用语的西林，此刻更是沮丧得不复往日妖娆，而王虎更是黑着脸，闭着嘴不发一言。

　　闻言，停步。

　　四大恶人中的白大美人曾说过，从上至下，我只有笑容能骗人，尤其是算计人时。

　　于是，我眯弯了眼睛，眉梢，唇角微微扬起，露出我的招牌笑容：“谁说不成的？既然我说出了我的目的，就代表我们还是有合作的可能。我可以帮你们解了蛊毒。”他们脸上不约而同的现出喜出望外的神情。

　　“不过——”故意拉长语调惹得他们引颈企盼：“你们各自要帮我做三件事，怎样？”

　　他们对望一眼，西林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你想要我们帮你做什么事？”

　　“放心，绝对不会要你们命，都是你们可以办得到的。”

　　“那是——”

　　“我暂时没想到，等想到了再告诉你们。”对上他们颇为紧张的眼神，继续微笑道：“我可以先帮你们解蛊毒。”

　　一句话，引得他们欣喜若狂。

　　“但——”

　　高兴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我有趣的望着：“你们最好每个人都给件信物给我，免得以后我让人去向你们索要帮忙时，口说无凭。”

　　“这个——”他们沉吟片刻，各自从身上解下一物递给我。

　　西林给的是一块玉佩，色泽碧绿，晶莹剔透，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如若把它当掉想必银两也不少，我咧开嘴小心握在掌心里。而王虎的则是一块乌漆漆带着金属光泽形状奇异的坠子，这个，应该——值不了几个钱。

　　看到我似乎对他给的东西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王虎激动得吼声又起：“臭丫头，那个东西给老子我好好收着！它是可以任意调遣东北金沙帮二十六个总镖局及其名下大小产业的总令牌！可不是什么破铜烂铁！”

　　咦？那可还真是个宝贝。

　　西林也不甘示弱，“啪”一声打开扇子，悠哉说道：“我那玉佩可不是一般的凡物，你可以差遣西南水路联盟的所有人马，那儿十三个码头只要你一声令下，没有事是不照办的。”

　　哦？
　　不由重新换了一副眼神去看那两个东西。
　　金钱估量指数直线上升。
　　呵呵，
　　赚到了，赚到了。
　　挖到宝贝了。
　　想不到这个意料之外的收获还真丰盛。
　　我喜滋滋的将这两样东西纳入怀中。
　　想想不放心，干脆将它放进我贴身放宝贝的荷包中。

　　就在这时，隔壁忽然响起一声惊叫。

　　我脸色一变。

　　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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