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操控者的灵魂博弈

　　沃利斯——
　　约芬·虹将用记忆水晶收集的镜塔画面影像交给了去往北国的手下。
　　“务必带给时钥·永夜……”

　　约芬·虹随后去了斐利·策屿的房间。
　　手术后已经康复地差不多了。
　　走廊上，她心里计算着：“……九岁的时候，十二岁的时候，十四岁的时候，十六岁的时候，十七岁的时候，现在是……第六次……”
　　斐利家族继承人，就算有不死不灭的灵魂，身体只有一个。
　　神圣家族成员身体所能承受的心脏移植次数的上限，正是六次。

　　她到的时候，两个医护人员正从房间内退出去。

　　约芬·虹走了进去，一番心理准备后再抬起头。
　　几日未见。
　　她竟觉得，此时的他，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美好。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人，唇恢复了些血色，面色依旧苍白，窗外的风带进玫瑰园的气息。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正是因为玫瑰略带病态，才美地惊心动魄。

　　可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如果易逝的东西才是美丽至极的，那么这份美丽，人是承担不起的。

　　他们两个是一模一样的性格，即便知道了真相，也半点看不出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即便接下来活着的每一天都意味着告别，他也不会流露出任何情绪。
　　他们都是黑洞一样的人。任何正常人的反应都在他们身上都不见了踪迹。
　　他已经不寄予这个世界任何希望了。可他还在等待。
　　徒劳地等待着。
　　他等的人回来了，而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那就是他反复说的“徒劳”。
　　明知会是这样的结果。
　　就算找到了也碰不到。可是，依旧徒劳地寻找着。

　　“……去把她的竞技场毁掉她就会出来。”他对一旁的“影子”说。
　　“是的大人。”

　　敲门声。
　　两名灵魂学者跟在胡曼格尼博士身后进入房间，他们朝坐在窗边的人走去。
　　“曳戈·莎薇还有部分意识在正确时空轨道世界，而我们手上还有一部分无法读取的意识数据，除非得到那部分丢失的意识数据，否则时间倒影中世界的修复工作无法继续。。”

　　“那么大人，您是否已经准备好进入另一个世界了呢，如果正如卡珊德拉家族预测，此世即将开始毁灭瓦解的话。”

　　创世者必须最先进入纯白世界，在时间阴影下的世界彻底毁灭前，将真实时间轨道下的世界“布置”完毕，那之后，时间阴影中的人才有可能进入真实世界。

　　在他康复后的第一时间，胡曼格尼博士便来询问，因为一种猜测是，曳戈·莎薇从这个世界逃逸的意识，可能已经开始在纯元世界编排布置了。
　　破碎的灵魂，残缺的意识，也依旧可能做到这一点。
　　如果是这样，为了不让她的意识“污染”最接近真实的地方，下一个创世者更应该提早离开。

　　窗边的人没有说话，清浅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几近透明。

　　“大人在这个世界，还有放不下的事吗？”
　　胡曼格尼博士陪伴他十多年，此刻却不明白他的犹豫。

　　缓缓睁开的眼。
　　“因为‘灵魂守约’。”

　　找到她，得到她的同意后，才能同这个世界告别。否则，他只能以这种非人的形式继续存活下去，死也不能够。

　　“真好，”他说，“就好像是她想要留住我一样。”
　　因为她会留住我，所以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消失。所以才无所畏惧地走到了今天。

　　在场只有约芬·虹听懂了他的意思。她低头强忍自己的情绪。

　　“灵魂守约”是斐利家族的圣物，外人并不知道它的作用，因此胡曼格尼博士并没有听懂，他以为屿大人是在担心人在时空跃迁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记忆丢失。

　　“大人，如果您成为了下个创世者，就可以选择保留人们的记忆。”

　　斐利·策屿摇头：“记住了什么不重要，有些事即便认为没有发生过，也会留给人极其深刻的印象。发生过的事，确实可以被唤醒，却无法唤醒一个人对那种记忆的感受。唯有情感是不受时空影响的，创世者无法干预的。”

　　“如曳戈·莎薇所愿，我和她，彻底被隔开了。”

　　在纳塔伦奈城联系不上斐利·策屿。
　　她突然想到他每隔几年都要换心脏的事，那个时候会暂时失联。
　　可是，一周前就已经联系不上了。
　　约芬·白回到沃利斯。
　　依旧得不到面见的准许。

　　她被层层叠叠的“影子”挡在了阶梯之下。
　　“工作汇报也不能吗。”

　　影子再次请示。

　　最终，得到了在通讯中沟通的许可。
　　看不到面目，只能听到声音。

　　“……北国那边一定早就出现了人兽意识融合的现象。”
　　汇报过程中，对方一直没有给任何回应。
　　就好像另一边的人，不存在一样。

　　她在等命令，另一边却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很久后他才说：
　　“这方面的实验不要再继续了。”
　　一旁的约芬·虹看到，斐利·策屿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握地很紧。

　　如果不继续研究实验，要安排她去做什么？

　　但是另一边再也没有声音。

　　他低着头，却没有情绪。他问约芬·虹。
　　“你觉得，两只相握的手是什么意思。”

　　约芬·虹苦笑：“大人不是说过，永远不要去揣度别人的意思吗。”

　　“是怀念。”斐利·策屿说，“那位殿下怀念人的方式很特别。”
　　“打动一个人，是防不胜防的。”

　　“她永远没办法听懂我在说什么。
　　我们之间，隔了一个真实。
　　那是我在这个世界永远跨越不了的东西。她已经离开了，而我却一直在寻找。
　　徒劳地寻找着。
　　哥哥说对了一件事情。就算她回来了，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了。”

　　可是说什么都晚了。
　　近者，已经远逝了。

　　大门在她身后合上，抬头，正好看到走廊顶端金色的夕阳。
　　黄昏，日落了。

　　恍如梦境的记忆太真实。

　　人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渐渐接受另一个空洞的身份。
　　要花多久时间，才能从另一个人的记忆中走出来。
　　那个玻璃墙之外的，面目模糊的人，什么时候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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