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付茄萝再次醒来的时候，谌北正安静地坐在床前看着她。以至于她朦朦胧胧地一睁开眼，落入视线的就是谌北少有的安然的俊朗容颜。
　　他沉默着凝视着她，面无表情，目光深深，深邃的瞳孔如同两个危险的漩涡。在她刚睁开眼的刹那，把她的魂魄都要吸走。
　　许是眼前的景象太过意外、太过突然，许是她今日睡到太晚，被渐渐推移到她榻前的明媚阳光给晃了眼，付茄萝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如同蝴蝶翅膀的眼睫微微颤动，在脸上忽闪着落下细微而美妙的阴影。
　　明明上一次醒来的时候，满眼里都是他毫不回头离开的背影。
　　依旧是腰酸背痛的疲惫。付茄萝伸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腰间，不禁有几分恍惚。而她这张温柔沉静的脸上，因为初醒而荡漾开来的茫然与纯粹几乎晃了谌北的眼。
　　他就坐在床前，离她的距离很近，近得静下心来便觉得整个五斋宅都陷入了空寂，耳畔唯有彼此的呼吸与心跳，眼里能够满满地承载而下的也只有彼此。阳光斜斜地投射到她的脸上，她的眸光折射了明媚的阳光，光影流转间竟比那原本的阳光还要温柔绚烂几分，瞬间便映入盛着她的他的眼底，直直地落在心头。
　　霎时，似是只有光影流转，时光被这静好的时分凝固成永寂的美景。
　　付茄萝终于适应了光亮与眼前的情况，她微微闭了闭眼，再度侧过头看谌北的时候，眼中已然是一片清明。谌北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目光使得她不禁有些尴尬。更何况，现在她还不/着/寸/缕地躺在床上。
　　她努力清了清嗓子，点点粉嫩似桃花般就这样开在她的脸上。她的声音依旧是付茄萝式的温柔娴静，只不过经过昨晚一夜的疯狂变得更加魅惑的低沉沙哑，甚至有几分抑制不住的妩媚和甜腻：“你……”
　　“起来了？”谌北喜闻乐见地看着付茄萝露出新婚妻子那般娇羞尴尬的神色，满意而恶劣地勾了勾嘴角，伸手自然地抚了抚付茄萝鬓间的碎发，眸光温柔得危险，微微低哑的声线使得他体贴与邪魅的不可思议，“很累？要不要再睡会儿？”
　　付茄萝抑制住并没有被他的温柔体贴就此弄乱了心神，她默默地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压着被子起了点身，一动便是四肢僵硬的沉重与难耐，差点没稳住面上的平静与淡然。
　　点点粉红还蔓延在她的脸上，此刻谌北就坐在床前，她也不能就这样撩开被子查看一下自己的身体。但身体的感官清楚地告诉她，也算不用看她也知道，这一晚要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得多。
　　见谌北眯了眯眼睛，嘴角邪肆恶劣的微笑弧度越发的上扬，深谙谌北秉性的付茄萝当即头皮一麻，知道自己脸皮从来厚不过谌北，便只好哑着嗓子先错开了话题。想来想去，还是问句无关紧要的就好。
　　“你……你在这里坐了很久吗？为什么不叫我……”本来她早上就是和他一个时间段醒的。只不过他走了之后，她打算偷懒，所以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个回笼觉而已。
　　知道付茄萝脸皮薄，更何况下来他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姜盛还在外面餐厅里等着，谌北并没有打算继续调/戏付茄萝，而是选择了见好就收。他微笑着耐心而意味深长地回答她：“没有很久。没必要。”而后悠悠地站了起来，用手指了指床畔折叠摆放着的衣服，挑了挑眉继续道，“衣服给你放这儿了。起来梳洗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就毫不犹豫地转身，双手插着裤子口袋淡定地离开了。依旧是大步流星，依旧是毫不回头。可在付茄萝眼里，却与早上他离开时的情境全然不同。
　　望着他再次消失在门背后的背影，付茄萝一手攥着被子，只觉得此时此刻是她脸最红最烫的时分。谌北之所以说完就走、干净利落，说到底是理解和体贴她的心情。付茄萝眸光轻轻扫到床畔整齐地叠放着的白色蕾丝长裙，心头一甜。
　　这是她的丈夫啊。可以邪肆恶劣，亦可以温柔体贴。他矛盾的两面，使得他在她的眼里越来越熠熠生辉、不可替代。她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沦陷在那个男人眼中的漩涡里、手掌的温度里、变幻的语气里的。
　　然而所谓的绅士风度不过都是浮云罢了。刚踏出付茄萝的卧室，谌北眼神便不爽地一沉。按照他谌大少爷的脾性，若不是今天他急着一口气把该做的事情都办好，光凭付茄萝醒来后朦胧看向他的那一眼，他就可以再度把那个女人肆无忌惮地压到身下，不惜赔上一个假期好好地在这间花香明媚的房间里回味几番。
　　当然，谌北的这些心思，此刻正在梳洗打扮的付茄萝自然意识不到。但很快，等再次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了。毕竟，男人这种生物，极其容易食髓知味、得寸进尺。然后，带着她一起陷入这万劫不复的甜蜜漩涡，永世不得解脱。

　　付茄萝梳洗完毕一路往外走，只觉得今日里的五斋宅分外的清净。虽然本来五斋宅里并没有多少人，再加上里面与外面分得开，房子面积又不小，所以向来都是安安静静的。但今天似乎与以往不同，恍惚间付茄萝几乎觉得自己能够听到阳光一寸一寸拂过翠竹林中的根根翠竹、片片碧叶的声音。
　　等到她走到餐厅的时候，有些诧异地发现姜盛也在。他的公文包放在身旁的一张椅子上，正低头看着手机，左手端着香气四溢的咖啡悠哉悠哉地喝着，右手拿着手机，手指灵活而又飞快地在屏幕界面上滑动点击着操作。听到付茄萝进来，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向她点了点头表示问候。
　　看来……姜盛他已经知道了。
　　付茄萝站在门口默默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礼貌地向姜盛也微微颔了颔首表示回应，便缓缓踱步走到桌子边坐下。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付茄萝的步子依旧优雅，不过速度要比以往稍微慢一些。
　　以至于她刚走到桌子边上时，谌北正好从厨房过来，手里还端着盘精致的点心。他看见她，第一个反应便是脚下一顿，他的眼眸间划过一丝惊艳，含笑满意地上下左右地扫视了她一圈，谌北才继续踱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放下手中的点心，侧身给付茄萝拉开了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被谌北拉开的椅子面前，除了那盘刚刚被端来放下的点心，还有一碗被晾得正好温热的杂粮粥，再往前还有各式各样丰富多彩的小菜。谌北服侍付茄萝坐下之后，自己也拉了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默默地开始吃早饭+午饭。
　　这一切发生得自然无比。姜盛似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自顾自地看着手机、喝着咖啡。付茄萝低头喝了两口粥，顿时觉得整个胃一暖，疲惫的身体瞬间得到了几分来自于能量补给的慰藉。
　　她有些小愉悦地弯了弯唇角，抬眸望了一眼坐得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姜盛，眉眼含笑，声音经过粥水的滋润后正常了不少，道：“既然来了，姜律师不打算吃点什么吗？反正就我和谌北两个人，吃不掉这么多的。”
　　“不必，我吃过了。夫人不需要与我客气，我是借助职位优势，提前知道了消息，特地上门来给你和谌北先生送红包的、”姜盛从手机屏幕上收回目光，抬眸看向她，唇角微微上扬，一本正经地开她的玩笑。
　　“……那就多谢姜律师好意了。”姜盛笑了笑，继续低头看他手机上的讯息。
　　对于姜大律师今天的表现，付茄萝可以说是防不胜防，错愕不已了。本来就被谌北搞得足够手足无措的了，现在又被姜盛这个老狐狸看了笑话。看来她真的是越来越……唉，默默地在心里批评了自己一番，付茄萝眼神明明灭灭地兀自安静地闪烁了会儿，她侧过头问身旁的谌北：“你不是说等会儿有事要办吗？要去公司吗？”事情发生之前，果然还是去布置好些什么比较妥当吧。
　　“茄萝，现在还放着清明假呢，你能不能别提工作？你这样子的话，我会压力很大的。”谌北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眉眼却是深深，危险而恶劣的笑意怒放在他的眼底，毫不收敛，“更何况……今天是我们新婚第一天。你不开口提婚礼、聘礼、蜜月旅行什么的就算了，偏偏还要把我往公司赶。我这个做老公的，看上去有这么失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付茄萝又是一噎，望着谌北闪烁着调笑的目光，明明心知肚明却还是被吃得死死的难以点破，只好平白无力地为自己这样申辩道，“不是去公司，那你要带我去哪里？”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谌北替自己挑的白色蕾丝长裙，付茄萝的心思抑制不住地轻颤了下，有如柔软的羽毛温和无声地轻轻划过她的心脏，甜蜜而无形。
　　婚礼……聘礼……蜜月……
　　这些她看到那份结婚协议书时连想都没有想到的东西，他替她想过了。就和她现在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一样。无论他是否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爱人，妻子这个身份，他给的理直气壮，也尽量百般周全。
　　明明他们都清楚，她看的只有他而已。其他的，她未曾多奢求过丝毫。谌北这样的男人，走到这步已经是尽力对她好了。付茄萝了解谌北至此，又怎会不被这细密无声的温柔体贴所感动。
　　愧疚也好，利用也罢。就让她醉生梦死，沉醉在他诱人的漩涡里好了。等这场大梦醒来，再去追究爱不爱、值不值得好了。
　　此生，不求与子偕老，能够执子之手，便已然足矣了。
　　她给自己喂了块点心，清甜而软糯的口感，妙不可言。一边细细地品味着口中的点心，一边优雅地拿着点心，付茄萝暗中偷偷地晃动手指，蹭了蹭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璀璨通透的婚戒。
　　今天的她，幸福得有点不大像话呢。
　　就在这时，谌北顺手给她夹了些菜，语气淡然而平静地继续道：“出门后会很忙，你现在可要多吃点，现在距离晚上可还早。”
　　点点明媚温暖的笑意在付茄萝温柔娴静的脸上柔和地铺散开来，她低低地“嗯”了一声，便静静地低头吃菜喝粥了。尽管低下了头，还是抑制不住上扬的欢喜的嘴角，以及心头淡淡的雀跃和甜蜜。
　　今天，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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