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付茄萝有些失神地看着身侧自己与谌北的右手十指相扣的左手。
　　从餐桌前站起来的时候，他便自发地霸道地把她的左手攥在了手里。宽厚的手掌，指尖的温度带着几分薄凉，掌心却是温热。当她细长微凉的五指被不容拒绝地全部包裹起来的时候，那温热几近将她点燃，一瞬间仿佛两人血脉相连，连心跳与呼吸都是与共的。
　　而那个做出这样的举动使得她心痒痒地被撩拨的男人，自然随意地站在她的身旁，牵着她往外走。似是发现了付茄萝心不在焉的状态，那只温柔而又霸道地攥着她的手忽然用力地捏了捏她，甚至还有意地揉搓按摩了一番。
　　付茄萝心一颤，暗暗地侧眸看，发觉谌北不知何时也侧过了头，眉眼含笑地看着她，然后又继续暗暗地恶趣味地揉捏着她被握住的左手，一边回过头去道貌岸然地跟在姜盛身后往外走。
　　付茄萝清楚，只要谌北愿意，他向来都是调情的好手。她付茄萝纵然有千般定力，也是对别的男人才有的。对于谌北，当他回眸看她，含着笑在眼底漾开危险而迷人的漩涡的时候，她便已然注定了飞蛾扑火、深陷其中的结局。
　　一面装作镇定淡然，一面怀着小心翼翼的欣喜，付茄萝既煎熬又幸福地一路被谌北牵着向前走。直到，谌北停下来脚步。
　　他松开了牵着付茄萝的手，温热的温度渐渐消散。付茄萝发现他们在五斋宅的停车场，谌北刚拉开了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站在她身旁微笑着看着她。
　　她看了眼另外一边完全不受他们两人互动影响、径自坐上了自己的汽车的姜盛，默默收敛了心神，微微俯身坐进了谌北拉开车门的副驾驶座。
　　她似是还有些失神，抬眸刚想和他说句什么，谌北便微笑着眯了眯眼睛，眼疾手快地凑上来吻了吻她的嘴唇，伸手替她系好安全带，在她耳畔留下一串暧/昧的浅笑后便起身关了车门。
　　他温热的气息将她浸润在自己的怀里，随着他身体的远离，那气息隐隐地散去了些。下一分钟，主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谌北利落地坐了进来。她再次被环绕在谌北个人的气息里。
　　她侧过头，看见谌北系上安全带启动了车子，不由得问：“我们要去哪里啊……我什么都没准备。”
　　开的是低调普通的车子，并且没有带司机而是选择了自己开车。谌北的所作所为无不带有着不同的意味。付茄萝昏昏沉沉了大半夜，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想不明白。
　　“到了你就知道了。”谌北狡猾地弯了弯嘴角，并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
　　姜盛的车开在他们的车旁边，想来是一起去的。需要姜盛一同前往的场合，不是工作地点，那是……付茄萝隐隐约约间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她的眼神尽量发散，无意识地看向车窗外的风景，也好借此掩盖她眼底抑制不住四溢的甜蜜与欢欣。然而，纵使她按耐得住胸膛内如鼓的心跳，也无法遮挡褪去脸颊间、耳朵上渐渐漫上的羞涩与粉嫩。
　　突然，她感觉到她渐渐回归微凉体温的手再度被一个宽厚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攥在了掌心，温度再次一点一点地爬上她的手臂，企图将她与他的体温同化。
　　她撇过头看了他一眼，谌北右手温柔而霸道地握着她，面上波澜不惊地看向前方的路况，左手自如且优雅地放在方向盘上。
　　她蓦地心头一阵酸涩，眼眶一热，不由得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冷静了几分，后仰了身子有些疲惫地埋进舒适的座椅间，脸靠向车窗的方向似是要瞑目养会儿神。过了会儿，她睁开了眼睛，出了神似的看着窗外景物的飞驰与变化，像是叹息似的低喃了声：“谌北……”
　　“嗯？”专心开着车的谌北喉间辗转出一声低沉魅惑的回答，他面色镇定，波澜不惊，抓着她的右手却暗暗地用了几分力气捏了捏她。
　　被下意识地揉捏的左手使得她无法聚精会神地观望窗外的景色，更不能装作疲惫养神地忽略不回答他的问题。付茄萝张了张嘴，眼神微暗地望向窗外，淡淡道：“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不用这样子地对我好。这不仅会让我贪婪地得寸进尺，还会让我更加奋不顾身、留恋不舍。
　　她不喜欢左右顾忌、恋恋不舍的自己，那样的自己让她觉得软弱无能。而谌北，则常常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胆怯与懦弱。
　　“我乐意。”许是听出了付茄萝言语间无奈的怨念，谌北冷声轻哼了一声，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他惩罚性地用力揉搓了下付茄萝攥在自己右手掌心的左手，甚至用指尖来回地摩挲她的指腹，留下酥酥麻麻的颤栗，却让她无处可逃。
　　谌北……她的丈夫啊……
　　付茄萝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放弃了抵挡，微微阖上了眼眸，打算养会儿精神。
　　谌北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再次疲惫地阖上了眼睛。回过头去，却发觉右手中握着的纤葱玉指轻轻地回握了他，当即是下意识地握紧，谌北冷凝而危险的脸上扬起了丝丝邪气而满意的笑。

　　当付茄萝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停在了某个停车场。她定了定神望向车窗外的景象，被不远处一栋建筑不由得吸引了目光。待她定睛看清楚了那栋建筑上挂着的字的时候，谌北已经再次松开了她下了车，快步走到她那一侧拉开了车门。
　　原来，他要带自己来的地方，是民政局。
　　付茄萝晃了晃神，侧过头来仰视了一眼此刻站在车门外邪气地笑着、也不着急催促她地耐心地等待着的俊朗男子，嘴角渐渐扬起一抹温柔而魅人的弧度，优雅地解开安全带，优雅地下车，优雅地手覆在他的手上关上车门，优雅地走在他的身边。
　　他的手在她下车后的那一刻，便再次攥住了她的，温柔而霸道地十指相扣。

　　今天的民政局显得比往日寂寥不少，说是门可罗雀亦不为过。
　　也是，4月5日，正经的清明正日，有的是出门踏青、扫墓祭奠的人，相较之下，突发奇想在这种日子里领证结婚的人要稀罕得多。民政局外的停车场上稀松地停着几辆车，想来是工作人员的座驾。
　　像他们这样唯独挑了清明这一天领证的，不是时间紧迫、不想放过彼此、好避免夜长梦多的，便是早已有了觉悟，将清明节和结婚纪念日一起过了的。
　　谌北和付茄萝，显然是两者都占了的。
　　“偏偏赶上了这一天，茄萝，你怨我吗？”谌北温柔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声音却是低沉而冷凝。
　　付茄萝没有当即回答他，只是目光清浅而柔和地含着微笑看着他，他侧过头，沉浸在她醉人的眼波里，轻叹似的解释了一句：“我不想夜长梦多。早早地扣住你，比什么良辰吉日都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在付茄萝答应嫁给他的那个时分起，他内心的满足与隐藏的不安都膨胀得令他难以安宁。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从未努力地抓紧过什么东西。这一次孤注一掷地决定要攥紧在手里、纠缠到死了，反倒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这样的牵挂，于谌北外界设定的人物形象来说，无疑是重中之重的禁忌。然而覆水难收，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他无力反抗和拒绝。
　　姜盛也停好了车从车子里下来，手里还拿着公文包和一个牛皮纸袋。他向他们走来，将牛皮袋子递给了谌北，向他们点了点头便率先转身踏步进了民政局。毫无疑问，牛皮纸袋里装着的是什么。谌北一大早起来，整理准备这些东西便是他的任务之一。
　　付茄萝脸上漾开了明媚而温婉的笑意。她摇了摇头，眼底澄澈而婉转，似是久别经年、陈香四溢的清酒，惹得纵是谌北也不由得为之沉沦灌醉。端庄而温柔的声线，沾染着阳光与浅浅的香气，在和他说话的时候更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我觉得很好啊。我本来就对吉日什么的没什么执着。更何况赶巧是今天，想来是缘分。更何况今天结婚的话，既不用排队等候，也不用费心费力地去记结婚纪念日究竟是哪天，这么想不是很好吗？”以后他来祭奠她的时候，不管他爱不爱她，也算是清明节和结婚纪念日一起过了。这么想来，当真是幸福得很。
　　她眼底的明媚与眼角的幸福不是假的。
　　谌北弯了弯嘴角，打破了脸上波澜不惊的冷情，笑得宠溺而又狂妄。他下意识用力地握住了付茄萝，付茄萝也稍稍用力与他回握。他蓦地侧过头凑过去亲了下她的脸颊，声音拂过她披散下来的秀发痒痒地撩拨着她的耳膜：“赶巧而已，你不介意最好。若是平日，我大可光明正大地徇私舞弊插队，你不必担心。”
　　“不必，这样很好。家世和生意上面的事是先天条件决定，我们无法改变，自然是不介意做人上人的事情。但是结婚成家，我还是想像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一样，不想太过张扬，安安静静地有自己的家室就好。”付茄萝浅笑着否决了谌北的话，低垂的眉眼里是说不尽的温柔与平和。
　　“好。一切都听夫人的。以后，我们就不再张扬，安安静静地过我们的小日子，像任何一个平凡的普通家庭一样。”谌北听着她的话，狂妄的笑容渐渐沉淀，化为危险醉人的温柔，他轻轻摩挲着付茄萝的手，靠在她的身侧，低声承诺。
　　他手上的孽障很多，所以也不奢求长命百岁。
　　他的前半生大起大落，可以说是轰轰烈烈，也可以说是乏味可陈。如今他累了，就这样躲在一处温柔乡里隐匿于世，看看日升月落，花开云卷，似乎也很好。可以说是细水长流，也可以说是圆满无声。后半生若能得几日这般明媚静好的光景，也算值得来这人世走一遭了。
　　至于来世，就不关他什么了。他本来，就不是会瞻前顾后、考虑很多的人。人活一场，痛快挥霍便好。
　　她的丈夫啊……
　　“那我就先谢谢你这么体贴我了，老、公、大、人。”
　　谌北侧过头，撞上了付茄萝眼底荡漾着的满天星光与一池破碎而明媚得醉人的春水汤汤。
　　“所以呢？老婆大人是不是也要体贴体贴我，给我些什么福利或是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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