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曾说爱你

作者:谢楼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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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六年前,在墨远宁还只是“墨”,并且仍旧是“LX”的王牌时,米歇尔就已经不打算放过他。

      这个男人实在太耀眼,她能感觉到,总有一天,他的光芒会盖过其他所有的人,甚至盖过“LX”本身。

      这是“LX”自成立以来,就不曾遇到过的事情,以往的成员,难免有一些桀骜不驯,并且不怎么听从组织命令的。

      那时候通常的做法是,派这个人去执行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后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在任务中。

      墨的前任搭档托尼,就是这样被处理掉的。

      可当墨的存在,对组织构成了越来越大的威胁时,米歇尔却并没有听从建议,把他也这样处理。

      六年前的那一天,墨远宁一直都记得,他刚刚完成了一个任务。

      那是潜入在欧洲的一座古堡内举办的宴会,暗杀一个作恶多端的军火商。

      他这次的隐藏身份是某位财大气粗的中国富豪,所以还配备了一架私人飞机,还有一飞机的服务人员。

      等顺利完成了任务,再搭乘那架飞机,回到组织的总部,他走下飞机,身上还穿着没有来得及换下的燕尾服,就被无数支枪口瞄准。

      来自于同伴的背叛总让人措手不及,墨远宁未加反抗,就笑了下,举起双手,面对站在人群后的米歇尔说:“我不记得我犯了什么错误。”

      米歇尔喜欢黑色,她今天也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裙,更显得身体的曲线妙曼纤细。

      但就是这个甚至有些消瘦的女子,手中掌握着足以让大部分权贵都闻风丧胆的力量。

      她也笑了笑,还有心情对他解释:“让你默默地死去,实在有些可惜……但是墨,你没有选择了,从今天起,你必须消失。”

      米歇尔从不说威胁的话,她这么说,就代表着她已经做了决定。

      墨远宁只能苦笑,他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给予的,那么当她要收回的时候,他也无能为力。

      他摇了摇头,将双手背过去放在脑后,表示完全放弃了抵抗。

      然而接下来,他却没有被带到什么秘密的地方处决掉,他被牢牢铐住,带了头套运送走。

      因为忌惮他的搏斗能力,他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真正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凭宰割。

      再次被揭开头套,他已经被关进了一间地下的囚室。

      之所以知道是地下,因为他在路上默算了经过地点,如果他估计没错,那么这里不但是郊区,而且至少是深入地下十米的地方。

      抽风机的声响在不大的囚室里,显得特别清晰,他被架着绑在一个十字形的刑柱上,双脚刚能接触到地面。

      他也曾参与过刑讯,知道这样的姿势,即使没有用刑,也能给被审讯者造成身体上的伤害。

      他只是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被自己组织的人这样对待。

      米歇尔也到了囚室里,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也许是那目光中的什么,激怒了米歇尔,她甚至走上来,失态地抽了他一个耳光:“你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这个耳光,米歇尔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他觉得耳朵短暂地耳鸣了一阵,然后口中有血液弥散开的味道,那是破了皮的口腔内部,还有被震动的牙龈,在渗出血来。

      他低低笑了声,声音平静地叙述事实:“我的确是被背叛了,没有什么觉得。”

      紧跟着就是另一个耳光,米歇尔站在他面前冷笑:“你不过是我养大的一条狗,听从主人的命令是你的本分,难道我要宰了自己的狗,还算是背叛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等眼前的昏黑过去,就侧头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水。

      他的燕尾服和白色衬衣,已经在被押送的路上揉得有些皱了,现在又溅上了一些血点,更显得狼狈。

      这就是他和米歇尔,或者说和组织特性的分歧之处了,这点在托尼死去的时候就已经体现。

      在他看来,托尼是被组织背叛的,他并没有做过什么直接危害组织的事情,不过是因为行事作风太过张扬,为人略有些叛逆不羁,于是就被当做一颗毒瘤一样,毫不犹豫地清除。

      或者说就像米歇尔说的那样,他还有托尼,都是组织豢养的猎犬,主人杀掉一只不那么听话的猎犬,实在算不得背叛。

      只是他觉得,这样的逻辑,太过冰冷,也太残忍。

      他一直承认这世界从来都不公平,人人并非生而就平等,出身的高贵或是低贱,往往可以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可一个人之所以为人,仍旧需要获得基本的尊敬。

      并不是说米歇尔认为他和托尼只是她的猎犬,他们真的就没有身为人的情感,即使被自己的同伴背叛和抛弃,也不会觉得伤心和难过。

      他不再说话,米歇尔就离开了,她临走前留下两个行刑人。

      这种被组织培养起来专门用于刑讯和折磨犯人的行刑者,已经完全变成以折磨人取乐的人。

      也许是米歇尔特别吩咐了,他们没有用能损伤他皮肤的拷打手段,而是用拳头和裹了棉花的皮鞭。

      没有外伤也没有出血,他的全身却迅速布满了瘀痕。

      他们不给他提供食物和饮水,却一直用疼痛让他保持神志清醒的状态。

      他默默计算着被拷打的时间,二十多个小时过后,米歇尔才再次出现。

      她已经调整好了上次的愤怒情绪,脸上重新带着迷人的微笑,她站在已经一身狼狈的他面前,笑着说:“墨,我想你已经明白了谁是你的主人,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就这样像一条狗一样,被拷打致死,二,从此后放弃作为‘墨’的身份,在我身边做一个护卫……如此优厚的条件,可是我为你特别破例的。”

      米歇尔没有说错,组织决定清除的人,从来都没有第二个选择,他还可以从此后金盆洗手,跟随在她身边,做一个清贵又轻松的护卫。

      对于此刻被拷打了二十多个小时的他来说,真的是莫大的诱惑。

      他轻笑了,声音已经因为干渴而嘶哑,他的语气却还是不紧不慢:“米歇尔,我知道你对我的感觉。”

      他一直被培养着,周旋在各种女人之间,又怎么会看不到她的感情?

      这个骄傲自负的大小姐,喜欢着他,或者说,这已经是在她身上出现的,最类似于“爱”的情感。

      这才是他会被“特别”对待的真正原因,他的大小姐对他还有其他的要求和企图。

      他早就发现,米歇尔对他的态度,和她对待其他组织成员有微妙的差别,她特别喜欢过问他的行程,对于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关心。

      每当他在行动中,对那位年轻女性有过亲密接触,他回到组织后,就能看到她特别阴沉的脸色。

      被这样一个危险的女性喜爱,他本能地警觉,并刻意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让自己对待她的态度,尽量和其他组织成员一样。

      他从来没想过说破,这个秘密,保守起来,永远比挑明了更好。

      假如不是她今天在他面前提起那个“护卫”的建议,他会将这个秘密保留到坟墓里去。

      他和她都明白,米歇尔终究有一天会结婚的,就像其他组织的大小姐那样,找到一个实力足够雄厚的家族联姻,这样才能巩固组织。

      所以他必须得是她的“护卫”,可以无时无刻,有着名正言顺的理由,和她在一起。

      被他一语戳破,米歇尔竟然也没有再恼羞成怒,她还是微笑着:“怎么?我想得到你,还不是你的荣幸?”

      他的确应该觉得荣幸,米歇尔表面的身份,是一家财团的继承人,她在美国上流社会的社交圈里,早就艳名远播,爱慕她的纨绔子弟和青年才俊数不胜数。

      她想得到什么人,无论对方是青涩的年轻人,还是老练的成熟男人,也通常都手到擒来。

      他挑起唇角笑了,干裂的唇上也渗出血丝,小小年纪就阅尽千帆的米歇尔,眼光当然不会差,即使狼狈若斯,这个男人仍旧有着一种颓废的俊美,反倒更加摄人心魄。

      他笑着说,宛若情人间的低语:“米歇尔,我不做别人的情夫。”

      这次米歇尔没有再掌掴他,她定定地看了他一阵,转身离开,冷酷的声音才从身前传来:“别让他太快断气。”

      他那时已经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幸免,他也懒得再去计算过去了多久。

      鞭笞和殴打仿佛永无止境,他显出脱水的症状,于是他们为了让他尽可能久地存活,开始给他喝一点水。

      后来,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也再也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所以当那个人终于站在他面前时,他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温柔低沉:“墨,你为什么要故意惹怒她?”

      他无声地笑了,嗓音早就嘶哑到不像人类,他还是努力说:“我想在最后的时刻,还能幻想自己是拥有拒绝的自由的,即使我从未真正有过……森先生。”

      森就是那个把他从囚车上带下来的组织前辈,他并不是杀手,他在组织内的作用,更相当于一个财政管家。

      组织可以顺利运作下去,和他高超的资本运作手法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是纯种的白人,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良好出身的教养,他从来没说过他是怎么进入组织的,神色间却总透露出淡淡的悲哀,如同在哀悼着逝去的岁月,又如同在为每天发生在眼前的杀戮悲伤。

      他一直很关照他,所以他叫他“森先生”,他之所以爱读哲学书,是因为他的影响。

      还有他那些经济学知识,还有那个在闲暇时间,用伪造身份考下来的金融学位,都是他一手教导的。

      他尊敬他,把他当做自己真正的师长和忘年之交。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六年前,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他的生命和自由。

      即使在成为墨远宁的今天,他也无法忘记,森是怎样站在米歇尔面前,淡淡地说出那句:“我活的足够久了,雪莉,你已经毁了他了,放过他。”

      那是森对米歇尔特别的昵称,他这么称呼她时,仿佛还把她当做一个小女孩去宠爱。

      然而米歇尔还是亲手杀了他,她愤怒地扣动扳机,不去看森倒在血泊中的身体,而是回头冲他嘶吼:“滚,你给我滚!”

      他就是这样从组织中离开的,带着满身的瘀伤,还有失去最后一个朋友的哀痛。

      他的确被毁掉了,他被组织的成员开车丢在纽约黑人区的街巷里,在雨中的纽约街头躺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他高烧昏迷着,被路人送到最近的医院。

      他的手脚被捆绑太久,肌肉和神经已经受到了损伤,在那个公立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医院里的人以为他是偷渡来的移民,待他还算友善。

      他过了几天才渐渐能行走,他的脏器都有被殴打过后的损伤,胃部更是变成了慢性的永久性胃病。

      身体恢复了一些后,他找到之前自己偷偷安排的一个安全屋,拿到了之前放在里面的一套伪造身份证件,还有几万块美元的现金。

      再然后,他就回到了中国,这座他亲生父亲生活的城市,变成了墨远宁,一个身世模糊的普通上班族。

      他知道自己仍旧处在米歇尔的监视之下,米歇尔无法拒绝森用生命换来的请求,但她的性格却让她无法对他真正放手。

      他和她之间,还是需要一个真正的,永无后患的结局。

      苏季醒来的时候,天色才刚蒙蒙亮,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下意识又把抱着身边那个人的手臂紧了紧。

      墨远宁笑了声,他又咳了两下,才说,“睡好了,”

      苏季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就忙抬头,借着微光打量他的脸色。

      发现他的脸色还是透着苍白,她就有些急了,脱口就说,“那个米歇尔也欺人太甚了,你好歹是替她工作过的人,就算她对你有非分之想,也不能这么霸道吧?”

      墨远宁听着她的抱怨,忍不住就笑了:“假如米歇尔不这么霸道,那就不是她了。”

      他对自己前任老板的秉性十分了解,此刻却懒得多说,笑着岔开了话题:“你不是也不愿放我走吗?苏大小姐霸道起来也不差吧?”

      苏季就哼了声:“可是我爱你,知道心疼你啊,米歇尔这样算什么?”

      她反应这么激烈,墨远宁就笑着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她和米歇尔的区别。

      苏季毕竟成长在相对正常的社会环境中,就算她再强作恶毒,心中却还是有基本的道德底线,并且有着同情和怜悯之心——这些都是正常人类所必须的条件。

      而米歇尔,或者说整个“LX”的人,全都没有这些。

      现在,他却要和这些人正面为敌。

      他沉默了一阵,就笑着温柔地说:“小月,我们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有些艰难,你一定要听我的安排。”

      苏季立刻点头:“远宁,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们去哪里都可以。”

      她说完,为了表达衷心,还抬头在他唇边吻了吻:“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他们夺走你。”

      那堆物资里,还有一个求救用的信号弹,墨远宁看着手表,然后在指针走到某个位置时,将装填好的信号弹发射了出去。

      明亮的曳光弹升上了黎明时分的天空,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这种高度和明亮度,方圆很多里的海域都可以看到。

      苏季不知道他什么用意,他发射完后就笑笑:“这座荒岛属于岛国的领土,这个时间点,是当地政府的巡逻艇路过这片岩礁的时间。”

      能够找到政府机构,无论是怎样的政府,都让苏季略微松了口气,她马上又想到:“要是巡逻艇看到信号,却不过来,怎么办?”

      墨远宁转头看着她笑了下:“信号弹升空的时候,米歇尔就已经发现我们在这里了,要是巡逻艇不来,我们也没有可以逃脱的交通工具……只能看运气了。”

      苏季听着,呼吸就滞了滞——他们现在是以两个人的力量,挑战一个运行多年的著名杀手集团,他们的确很需要运气,还不是一点运气那么简单。

      好在苏季在人生的大多数时候,运气都不算差,巡逻艇还是很快靠近了。

      这附近的海域没有海盗,是名副其实的度假胜地,除了他们这些无法无天的杀手集团,偶尔会想不开在这里活动,其他时候都相当太平。

      所以巡逻艇上也只配备了四五个海警,手中的武器也只是常规的。

      苏季和墨远宁穿着的衣物都像平常的游客,巡逻艇在岸边就隔空用不怎么标准的英文询问他们。

      墨远宁回喊过去,向他们解释情况说他们是中国游客,因为驾驶的摩托艇没油了,所以被困在这里。

      他们昨晚开来的那艘摩托艇,还飘在下面礁岩的缝隙里,的确很有说服力。

      世界各地的游览胜地,从来都不缺爱犯各种匪夷所思错误的游客,更何况是一男一女……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什么地方都敢去。

      显然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那些海警也没起疑,就是指挥的那个队长有些暴躁地冲其他人喊了几句什么。

      就算听不懂当地的语言,苏季也能猜到他大致说了什么,忍不住偷偷笑了声,压低声音拉着墨远宁的衣袖说:“他不会说烧死那些该死的情侣吧?”

      她倒还一直有闲情逸致,墨远宁带笑看了她一眼:“大概。”

      巡逻艇体积略大,不能像摩托艇一样靠岸,那些海警就向他们扔了救生圈,指挥着他们游过来。

      那堆物资里本来就没有配备武器,其他的东西也没什么好带的,他们就只身游了过去。

      这样一来身上的衣服就不免全都湿透了,好在巡逻艇上还有毛毯,海警一人给他们派发了一条。

      经过了昨晚的惊吓,苏季还是有些心惊胆战,悄悄注意着四周,看有没有其他人靠近,用中文问身边的墨远宁:“米歇尔他们不会劫持这艘船吧?”

      墨远宁笑了笑:“他们应该还没有冲动到直接与从政府手中抢人。”

      像他们这样跨国的杀手集团,可以存活下来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有一个准则,在任何时候都尽量避免与当地政府为敌。

      无论是怎样松散的政府,也是国家机构,他们可以被某国,或者国际警察通缉,却不能被视为威胁到国家安全的恐怖分子。

      那样被各国政府联合围剿的话,再强大的组织也会灰飞烟灭。

      巡逻艇载着他们,还悠闲地又照着既定的航线巡逻了一圈,才返航回港口。

      苏季一直注意着四周的海域,她看到他们的后方一度跟上来一艘游艇,而后又渐渐拉开了距离。

      墨远宁则有些疲惫的样子,一直闭着眼睛靠在船舷上没说话,偶尔会轻咳两声。

      苏季看他的状态实在不好,试了试他的额头,发现还是有点烫,就担心地问身边的那个海警队长:“我丈夫在发烧,请问你们有什么急救药品吗?”

      那个海景队长很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那意思很明显:生病了还到处乱跑,活该吧。

      不过他还是回答:“船上没有,靠岸后警局可以把你丈夫送到医院。”

      依照他们现在被追杀的状况,哪里敢去医院,只有待在警局才能保证人身安全吧。

      可看着墨远宁苍白的脸色,苏季就恨不得立刻飞回国内,把他再安置到医院里去,好好休息。

      她忧急无比,突然就想到了什么,又问:“我们的手机浸水坏掉了,我可以在警局用你们的电话,打一个越洋电话回中国吗?我想联系我的家人。”

      这个要求是情理之中,警局也想尽快把这些烫手山芋一样的外国游客扔回他们本国,那个队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墨远宁一直闭目养神,听她这么说,就张开眼:“联系孙管家吗?那会让他也陷入危险中。”

      苏季点头说:“我也知道,不过这个人就算被你们那个什么组织盯上,应该也没有危险。”

      她说着有些心虚:“你可能也见过我妈妈的名字,但我没跟你说过我外公家的事,我妈妈姓卓。”

      她不刻意提及,墨远宁也当然不会太留心已经过世的岳母叫什么名字,更何况因为苏季的母亲早逝,他们结婚后,她和外公家就再也没往来,所以他也没去留心注意。

      现在她突然把母亲的姓氏提了出来,墨远宁就微皱了眉。

      苏季又小心提醒:“我去世后不久,我外公也去世了,我只剩下舅舅和表哥,平时就没有怎么和他们来往……就是那个卓家。”

      按说她和墨远宁举行婚礼的时候,还有她父亲的葬礼,卓家都应该来人的,但一来她没有特别要求说要请外公家的人,二来卓家因为她母亲的早逝,对她父亲很有成见,两家的往来本来就很少,所以就都缺席了。

      墨远宁毕竟在国外长大,对中国的事情没有太敏感,但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他也记起来了:“那个……卓家?”

      苏季点点头:“是。”

      跟自己结婚超过四年的丈夫提起自己外公家的身份,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的,总感觉是故意隐瞒或者有所保留……事实上她是真的忘了说,而且平时也不觉得这需要特别讲述。

      墨远宁则轻叹了声:“我知道了,要是卓家的人,米歇尔也不会轻易招惹的……毕竟是军界高层。”

      中国本来就是组织力量最薄弱的地方,能做到绑架苏季,偷偷把她安排上国际航班,恐怕就是米歇尔能力的极限了。

      所以被无数警卫保护的卓家的人,米歇尔敢不敢动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也是一回事。

      苏季偷偷瞄着他的脸色,还是有些小心翼翼:“我舅舅和大表哥总在驻地很少回家,二表哥那个人太花哨了,有点讨厌,所以我才没想把他介绍给你认识……回去后我让你们两个见面好不好?”

      墨远宁隐约想起一点卓家二公子在外的名声,心想这样的人他的确不怎么想跟他做朋友的,但现在极有可能要用到人家,他也就笑笑:“好。”

      苏季和墨远宁跟着巡逻的海警,回到当地的警局后,就用他们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说是多年不见,平时的时候,电话起码也是要打几通的,而身为家人,她当然也有卓家老宅军用线路的号码。

      虽然号码是国外的,但因为这个号码知道的人很少,电话还是被接起来了,苏季听到对方是一个警卫员,就说明自己的身份,然后请在家的舅舅或者表哥接电话。

      她果然还是没那么好运气,碰到靠谱舅舅和大表哥在家,接电话的就是她那个著名的不靠谱二表哥。

      耳边传来那个从小到大都没多少改变的,无论何时何地听起来都略带轻佻声音:“小季?你在哪里?家里人都急死了。”

      她被绑架失踪超过3天了,还死了一个秘书,这么大的事,孙管家当然早就通知了卓家的人。

      只不过她早就被偷运到了国外,卓家也鞭长莫及,现在她能打电话过来,连卓家二少这样的人,声音里也带了点焦急和欣慰。

      苏季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从二表哥那里看到他为她担心的一面,多少也有些感动,就简短地说:“我和我丈夫被人绑架了,有跨国的杀手集团在追杀我们,情况很危险,能尽快把我们接回国内会好点。”

      来警局的路上,她靠着标牌勉强辨别了这里是哪里,墨远宁又在旁补充着,她总算向表哥说清楚了自己身在何方。

      苏季的二表哥姓卓,单名一个言字,在国内算是和女明星频繁传出绯闻的风流公子之一,连家族内都对他很头疼。

      最近一两年却有消停下来的迹象,据说是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一个女建筑师,正想方设法追求人家。

      好在他虽然生性荒唐,在其他事情上也还算办事得力,几句话问清楚了状况,就对苏季说让他们千万别离开警局,这边会尽快跟当地政府沟通。

      苏季放了电话,总算暗暗松了口气,她看了看被安排在一旁椅子上坐着的墨远宁。

      就看到他笑着,勾唇对自己说:“你还对你表哥说我是你丈夫……小月,我们已经离婚很久了。”

      苏季“呃”了一声,她突然觉得现在应该把这个事情说清楚了,于是她就更加小心地:“远宁……其实我们只签了离婚协议书,还没有领离婚证。”

      这个事情她也是和他签下离婚协议书两三个月后,律师问她离婚证有没有办下来,她才想起来的。

      她有些歉意地对他说:“你也许在国外待久了,国内正式离婚,是从领了离婚证算起的……所以我们现在还算,合法夫妻。”

      墨远宁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还真是不太常见,但他在离婚协议签订后,一直有些心力交瘁。

      再加上他并没有聘请离婚律师,所以他想当然认为像美国的某些州一样,协议签订后,他再等待法院通告下发,他和苏季的婚姻就正式宣告结束了。

      至于通告哪天下发,他也没有特别询问和关心,他以为苏季的律师会将一切办理妥当,即使需要他再去做些什么,也自有苏季的律师通知他。

      而他们离婚一事,一切木已成舟,没什么挽回的余地,所以他也就尽量不再去想。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竟然直到现在,还是苏季合法丈夫的身份。

      他想起来他第二次住院之后,苏季就改了口,一直对别人说他是“她的丈夫”,他以为这只是她自己处于感情,才这么说的,没想到他的确仍然是“她的丈夫”。

      苏季小心翼翼地说完后,一直在看他的脸色,等看到他神色有些不对,脸色也更加苍白了点,就知道他气性大概上来了。

      抢先过去搂住他的腰,苏季用手捂住他的胃部,努力将声音放柔,亲了亲他的唇角:“远宁,别生气,回去我们就把离婚协议撕了玩。”

      墨远宁则闭了下眼睛,睁开眼时笑了声,意味不明:“不用那么麻烦了,还是去领个离婚证吧。”

      他很少有这种口气的时候,苏季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又心虚,又害怕他把自己气出毛病,于是就又小声补了句:“我对离婚协议不满意,不要签了。”

      直到领完离婚证之前,当事人都是有权利要求重签离婚协议的,当然如果双方始终不能达成一致协议,那就需要上法院走民事诉讼了。

      她不说还好,说完墨远宁就抬头扫了她一眼,冷笑了声:“原来苏小姐最擅长的就是出尔反尔。”

      苏季知道自己理亏,这回没敢反驳,只是等他说完转过脸了一阵,才扯扯他的袖子:“远宁,我再也不让你住在客房了好不好?”

      她倒还真敢提这一句,墨远宁觉得自己没给气得吐口血出来给她看,已经算是涵养到家了。

      他干脆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不去理她。

      他们在警局里旁若无人地吵架,还拉拉扯扯,警局里的其他人也没表示惊讶,反而都一脸见怪不怪的神情。

      出来度假却惹出事端,最后还吵架彼此指责的小情侣和小夫妻,他们看得多了,不差这一对。

      只不过他们就这么滞留在警局里,早晚会被劝离,幸好卓言这次还算能干,很快就回了电话过来。

      苏季接过来,听他说已经和当地的中国领事馆说明了情况,他们马上会派车过来,从警局把他们先接去当地领事馆。

      至于怎么把他们运送回中国,卓言说借了架私人飞机,已经拿到准飞许可,马上会从北京起飞,过来把他们接回国。

      说完他还特地关照了一句,说飞机不是他们家的,是借一个发小的,让他们爱惜使用。

      苏季心说怎么个爱惜使用的法儿?难道他们还能带着飞机坠到太平洋里?

      那他们就只能做鲁滨逊去漂流了荒岛了。

      事情到了这份儿上,短短两天内经历被一群不明的暴力分子绑架,得知自己的丈夫是前杀手,和他一起逃出虎穴却还是被困在警局里寸步难行……苏季的神经已经错乱到觉得漂流做野人,也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了。

      只不过……她看了看坐在警局的小椅子上闭目休息,却还是脸色苍白的那个人,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漂流做野人,她也许还受得了,身边这个人肯定是受不了的。

      不管他原来曾经多么厉害,现在也需要被轻拿轻放。

      她想着,就凑过去又吻了吻他发白的薄唇:“远宁,我努力不让那个变态的米歇尔再碰你。”

      领事馆的人来得的确很快,而且对当地警方说这里的两个中国公民受到□□集团的威胁和绑架,希望他们派警力保护。

      这个岛国本来一直风平浪静,现在突然出了这种事,警方倒也很重视,还真派了一队特警过来。

      被特警护送着走出警局,苏季才觉得安全了不少,她正想向四周张望一番,身后的墨远宁就突然上前一步,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他还发着低烧,声音也低哑,更是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别抬头,他们有狙击手。”

      他也曾是最好的狙击手之一,当然知道该从什么位置埋伏和射击目标,此刻他将大半身体都挡在苏季身前,已经堵住了所有能射击的位置。

      苏季吓了一跳,随即想到自己被他抱着,就连忙说:“远宁,他们会不会射你,你怎么办?”

      要是对方的目标真的是他,这么会儿工夫,几枪也都开过了,哪里还有时间给他们说话,苏季对这种事情还是没有经验,问出的话却透着对他的关怀。

      墨远宁于是就轻笑了下:“他们不会让我死的。”

      要是米歇尔真的反悔了想杀他,别说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就算他还保持在当年的状态,被组织的杀手围剿,也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就算米歇尔长得再美艳身材再好,现在在苏季的眼里,她也只是个对墨远宁图谋不轨又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

      现在听到墨远宁这么说,她就皱了眉:“死缠烂打的女人最讨厌了,你明明不爱她,她怎么能这么不自重?”

      这句“不自重”的评语,也是让米歇尔听到的话,就能让她当场暴走的话。

      墨远宁不知道是该感叹苏季也算牙尖嘴利,还是该感叹其他。

      偏偏苏季还趁这个机会,眼睛闪亮地向他表功:“远宁,我之前还跟米歇尔说了,她要是只当你是个商品,那她就不配拥有你,我是不是说得很对?”

      侧头看了看她一脸自豪的样子,墨远宁总算明白,为什么米歇尔要杀她了……没人告诉她,被绑架的时候一定要顺着绑匪,才有机会保命吗?

      不过,他还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了:“说得很好。”

      有特警保护,他们总算安全到达了中国领馆。

      这个岛国是由很多岛屿组成的,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座,是其中最大的,所以是整个岛国的首都,政府机构也多设立在此。

      这里的所有建筑都是偏假日风格的,因此中国领事馆也很像一栋私人别墅,周围是一圈栏杆和围墙,中间一栋米白色的别墅。

      去接他们的那个外事人员特地把他们安排在一楼靠近后院的一个房间里,那个房间窗外都是郁郁葱葱的植物和数目,距离站岗的中国士兵也很近,所以算得上是整栋房子,除了地下室外最安全的地方。

      接待他们的中国外事人员之前显然没在这个和平的岛国里听说过这么严重的暴力事件,不但看他们的目光充满同情,还主动问他们有什么特别的需要。

      苏季也没客气,就说自己的丈夫在国内的时候还在住院,现在身体也有些不适,可他们又不敢去医院,问能不能让医生到这里来给他治疗一下。

      她正说着,墨远宁却打断了她的话,笑着说:“没关系,我只是有些感冒,使馆内有没有卫生兵?有的话给我一些消炎药就可以了。”

      领馆内的驻军一般都有配备卫生兵,这类经过专门医疗培训的士兵,有些本身就是医学院毕业的学生,有些是在部队里才受了训练,不过一般来说还是具备一些医疗知识,足够应急用。

      那个外事人员答应下来,说了马上让卫生兵过来,然后就出去了,还贴心地给他们关上了门。

      等他出去,墨远宁才笑笑对苏季解释:“就算不能公开动武,组织里的特工有很多种方法潜入这里,从现在起,任何从外部进入这个领馆的人,都有可能是组织的成员。”

      卫生兵倒是来得很快,是个爽利的年轻士兵,开口就叫“首长”,在查看了墨远宁的症状后,他说领馆内没什么特效消炎药,不如还是输液比较好。

      输液倒也算最快消炎退烧的方法之一,墨远宁也同意了,那个年轻士兵就又回去配药去了,没过多久就又乐呵呵地拿着药瓶和输液管回来。

      怪不得他建议输液,这年轻士兵扎静脉注射的针头还算挺有一手,一针上去干脆利索,手法堪比熟练的护士。

      他一边扎针,一边还解释说自己不是专门的医学生,但护理学得还不错,所以被派来驻守领事馆,好在一般的小病,输个液就都解决了。

      墨远宁还是有些不舒服,就笑着勉强和他说笑了几句,其他时候都是苏季跟他聊天。

      在国外驻扎的小士兵一般都耐不住寂寞,好不容易见了新来的同胞,给墨远宁挂上吊瓶后,他还跟苏季又聊了几句,才收拾东西离开。

      这个房间大概是个休息室,虽然没有床,但还有躺椅和沙发,墨远宁被安置在躺椅上半躺着,苏季看他脸色似乎比之前红润了些,就坐在一旁,俯身对他说:“远宁,我们马上就能回国了,回去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她都拿定了注意,回国后根本不从B市回梧市,就这么和墨远宁直接住进卓家的大宅里去,看米歇尔还有什么办法突破重围进去再伤害他。

      听她说着,墨远宁却微微蹙了眉,他本来是闭着眼睛的,隔了片刻却睁开来。

      他突然坐起身体,抬手一把扯掉自己手臂上的针管,声音透着喑哑:“药里有抗凝剂。”

      苏季一时还没明白过来,愣了一愣,就看到他的腰又弯了下去,吐了口血出来。

      下意识伸手搂住他的身体,苏季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开始颤抖,抱着他有些茫然地喊,“远宁,”

      墨远宁扶着她的手臂撑住身体,定了定神后说,“已经有人潜进来了。”

      苏季又是一愣,她毕竟很少处理这种突发情况,大脑的思维也跟不上他们的速度。

      更何况她看到墨远宁又开始吐血,就已经快急疯了。

      墨远宁看出她的焦急,低声安慰,“没关系,这里是中国领馆,他们不会做得太夸张。”

      不会太夸张就已经害他吐血了,夸张一点会怎么样?

      她抱着他的身体,镇定一下,然后开口说:“我们去医院。”

      误用抗凝剂可能造成严重的出血不止,更何况是墨远宁现在情况。

      而稀释抗凝剂的药品不算常规药,领馆内肯定不会备下的,他们必须去医院,不然墨远宁就会得不到及时的治疗。

      墨远宁却看着她笑了下:“他们就是希望我们去医院。”

      只要他们离开中国领馆,米歇尔就有机会重新将他们抓获……米歇尔还不想置他于死地,这点他非常清楚。

      内出血让他感觉精力和体力都在不断流失,他轻闭上眼睛,半靠在苏季身上,让自己能更集中精力,思考一下现今的状况。

      那个年轻的卫生兵肯定不是米歇尔的人,即使她再神通广大,也没有办法渗透到体制相对封闭的内部去。

      那么往他注射的药物里添加了抗凝剂的,就一定另有其人,能做到这一点,这个人必定是和他们一起,或者说紧跟着他们进入领馆内部的。

      然后他偷听了他们在这个房间里的谈话内容,再潜入医药室,将准备好的抗凝剂,加入他将被注射的药物中。

      能做到这一步,证明他们还未到领馆时,那边就已经做好了应对策略,想用这种方法把他们逼出领馆。

      他这么想着,觉得喉间有些发痒,就侧头轻咳了咳。

      他自己没有觉察出什么,却感觉到身边的人身体发僵了一下,接着他听到她颤抖得更加厉害的声音:“远宁……”

      他张开眼睛,就看到她抬起手来擦他的唇角,眼中早就有了泪光。

      她的手指也有些颤抖,仿佛是怕碰坏什么一样,轻柔地从他唇边擦过,他这才感觉到那里正有什么液体在缓慢地滑过。

      努力对她笑了下,他的声音却比之前更加喑哑低微:“没什么,出血罢了。”

      苏季小心地去擦他唇边溢出的鲜血,可那细细的血流却像擦不断一样,不断地又冒出来。

      她深吸了口气,加重了语气:“我们去医院。”

      墨远宁却没有回答她,他只是用一种太过平静的目光看着她。

      那目光太温柔也有太多无法言喻的情绪,苏季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突然警觉,她下意识地说:“不行!我们要一起回去!”

      也许是四年间实在有太多的时候心意相通,只需要看到他的目光,她就知道他做了某种决定:必须要舍弃一个人的时候,他必定会舍弃他自己。

      她看着他的眼睛,努力说服他:“你看,远宁……我们好不容易摆脱了米歇尔的控制,接我们回国的飞机再有几个小时就到了,我们马上就会安全的。只要我们现在去医院,先给你止血,然后等待飞机来了,我们就立刻登机撤离,很容易的对不对?”

      她说完,又深吸了口气:“远宁,既然到了这里,我不会一个人回去的……无论生离还是死别,都不要!”

      她也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说出这句话时,眼睛中的光彩,坚定纯粹到吓人。

      墨远宁看着她笑了笑,他能感觉到自己在逐渐变得虚弱,内出血不像外伤那样外在症状明显,可失血还是能迅速降低一个人的体能和行动力。

      更何况他的状态原本就不太好?

      他不知道潜入领馆内的人是谁,但行动如此干脆利落,效率如此之高,除了寥寥几人外,没人能做到。

      这也是苏季为什么没有被直接伤害的原因——莫尔对苏季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怜惜,同样是受组织严格培训的杀手,他能感觉到这一点。

      不然当初在游艇上,即使米歇尔的子弹打偏,枪法一流的莫尔却没理由不补枪。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可此刻他却庆幸莫尔对苏季怀有一种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特殊情愫。

      不然的话,苏季很有可能早就被暗杀了。

      他想着,又轻咳了几下,从身体内部翻涌上来的咸腥液体有些不受控制,让他的喉咙有些刺痒。

      苏季听到他咳嗽,连忙又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她不知道多少人会有这种经历:不得不看着最爱的人受苦,却不能替他分担。

      她努力笑了笑,不让眼泪落下来:“远宁,我求你了,去医院吧,不要让我这么心疼。”

      她的眼睛肿还是含了泪光,所以看上去所有的东西都有些朦胧,她看到他终于笑了笑,然后抬起手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手早就不像从前那样,总是温热镇定的,而是透着冰冷,还带着些僵硬,他对她笑了笑:“小月,你要坚强。”

      她吓了一跳,马上就想要反驳说她其实一点都不坚强,没有他在身边,就会像个软面团一样,完全垮掉。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慌乱,他立刻又笑了,这次还笑出了声音:“别急,我去医院,不过你不能离开这里……去和领事馆的士兵们待在一起,别独处。”

      听到还是要和他分开,苏季就有些急了,却被他打断:“别再说感性的话了,忘了我跟你说过,要听我的话了吗?”

      他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气息也略加急促,苏季意识到他病中会更任性一点的毛病又显出来了,立刻乖乖的闭嘴不敢再开口。

      看她不再反对,他脸色才略好了些,对她说:“出去叫领事馆的人打急救电话吧,我可能快失去意识了。”

      他都这么说了,苏季怎么敢再反对,她连忙站起身,拉开门就走了出去,到走廊里呼唤别人快点打急救电话。

      那个年轻的卫生兵是第一个跑过来的,看到经他手医治的病人情况更严重了,马上就急红了眼睛,连说不可能。

      苏季不想跟他说太多废话,就说墨远宁是之前在海岛上时,误注射了抗凝剂,所以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即使如此,她还是细心地把刚才墨远宁注射用的药瓶和针头都留了下来包好,准备让救护车带回医院去检查,便于医院检查成分,用对应的稀释剂来尽快救治。

      好在这个岛国的首府并不大,又因为游客众多,紧急救援的经验也算丰富,急救电话打过后不过十几分钟,救护车就开进了领事馆内。

      墨远宁的胃部还在持续出血,他也吐出了几口,但更多的血液似乎还是积在了体内,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后来已经隐隐有些发青。

      苏季一直抱着他,变幻着姿势,试图让他更舒服一些。

      墨远宁也一直闭目休息,靠在她怀里没有再说话,当听到救护车在窗外响起的声音,他却突然张开眼睛对她说:“快出去,到隔壁房间,等所有人离开再出来。”

      苏季知道他是怕进来的救护人员里有米歇尔安排的杀手,可是她不能看着他被送上救护车,还是觉得很担心:“远宁……”

      他却没心思理会她的情绪一般,皱了眉对她挥挥手:“快点。”

      苏季只能快速而小心地把他的身体放在躺椅上,然后快步走出去,她打开门闪身出去,正准备关上门时,他又叫住了她,唇边含着点笑容,声音虽然低微,却很轻松一般:“小月,别担心,我会回来。”

      苏季刚才那一瞬间心都悬起来了,最怕他说什么“我爱你”之类的话,她也看过不少电影和电视剧的,知道那等于死亡预警。

      想到这里,她暗暗啐了自己一口,什么死亡预警那么不吉利,她这是什么破脑子,正经时不顶用,净会胡思乱想。

      她乱七八糟的情绪也写在了脸上,墨远宁看着她的目光中就带了些许揶揄,苏季是很想吐槽回去的,但她已经听到门厅处传来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了,就吐了下舌头,飞快拉上门。

      走到隔壁的房间已经不可能了,但对面的房间正好虚掩着,苏季觉得自己很好的领会了墨远宁那个“藏起来”的精神,不用再拘泥于“隔壁房间”的形式,就闪身进去,然后飞快关上房门。

      她的运气从来都是不错的,这次也不例外,对面这个房间似乎是某个外事人员的办公室,但那个外事人员早被今天的各种骚动吸引到了外面,本人不知道在哪里。

      救护人员应该是抬了担架车进来,她侧身藏在门后,听到走廊上传来闹哄哄的各种声音。

      有间杂着当地语言的英语,也有明显带有中国口音的英语,双方沟通不知道顺畅不顺畅,但效率是很高的,墨远宁应该是快速被抬上了救护车。

      苏季还听到有外事人员用中文喊病人的妻子呢?去哪里了?

      但这声询问很快就被淹没,墨远宁方才已经吐了不少血,情况看起来应该很严重,救护人员可能也不敢耽误,很快就迅速地将病人带离,领事馆的人也都跟了出去。

      苏季一直屏声静气地站在门后,她记得墨远宁说过让她藏到所有人都走了为止,她也不敢有丝毫疏忽。

      过了很久很久,她瞄到这间办公室墙壁上的挂钟,看到分针已经走了半圈,半个小时早就过去了,也没有敢动。

      直到有个脚步声慢慢靠近,然后有人推开了房门,那个走进来的年轻外事官员,看到她才一愣:“咦,你怎么在这里?刚才他们都在找你。”

      苏季松了口气,她知道她这才算真正逃脱……那些组织的杀手,毕竟是不能在领事馆里逗留太久,在找了她一阵,没有找到她之后就撤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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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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