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雪夜

　　提着大包小包从电梯出来，宋越费了好大功夫才算按响门铃，等了好一会儿，却没人出来开门。宋越无奈叹口气，只好用牙齿叼起右手的东西，自己输密码进去。

　　“叮”的提示音响起，他边把手上的东西放到门边的柜子上，边对着屋内大声说：
　　“姥姥，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位老妇人从厨房探出头，挂脖耳机还有一只戴在耳朵上。宋越指了指柜子上的东西，她开心一笑，冲外孙比了个大拇指。

　　宋越换上拖鞋，拿起东西朝厨房走去：
　　“奶奶，你让我买葱了吗？我买东西的时候没想起来，就随便买了几根。”

　　姥姥“嗯嗯”几声：“没关系，买不买都可以。”

　　宋越把买的菜和调味熟练地收好，一回过头，差点被近在咫尺的姥姥吓晕。

　　姥姥一脸诧异地瞧着他。

　　宋越眨眨眼睛，疑惑地挠挠头：“怎么了姥姥？”

　　姥姥不答，故作玄虚地看着他。

　　宋越：“？？？”

　　姥姥：“你出门干了什么事？”

　　宋越满头雾水：“不是您让我去买菜吗？”

　　姥姥：“只是买菜？没有做别的事？”

　　宋越茫然地点点头。

　　姥姥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十分遗憾，耸了耸肩，扭头切起了宋越买的菜，小声嘀咕道：“好吧好吧，这么高兴，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宋越听得一清二楚，想到自己刚才碰到的人，耳根又是一烫，心虚回答：“哪有……在这我能碰到什么人啊？”

　　姥姥“唔”了声，沉默片刻，语气平淡地抛下个炸弹：“我还以为你跟你爸和好了。”

　　宋越果不其然瞬间炸了：“姥姥！！！”

　　姥姥立刻哄道：“好好好，别生气，我就是随口一提。”

　　宋越默不作声倚在旁边，他知道姥姥是替他着想，让他别再跟宋桦闹别扭。但他这会儿正高兴，一点也不愿意谈论这事儿。

　　姥姥看他还闷着头不说话，眼睛一转，把人拉过来，让他尝尝自己刚刚焖的鸡汤怎么样了。

　　宋越也不想跟姥姥置什么气，顺着台阶下来，尝了一口，香得眼睛眯起来：“好喝！”

　　姥姥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毫不谦虚地自夸道：“是吧？我做饭的手艺可是一流。让你姥爷天天出去闲逛，今晚可没他的份。”

　　宋越又偷偷喝了几口，含糊不清地问：“我姥爷今天晚上不回来？”

　　宋越姥爷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去见老同事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姥姥没好气地“哼”了声：“不回来，在那山上小别墅里快要乐不思蜀了，哪里还打算回来？”

　　宋越：“那姥爷什么时候回来？”

　　姥姥拿来碗，让宋越先把汤盛出去：“谁知道呢，估计还得几天吧。”

　　宋越点点头，端起两碗汤坐到餐桌边，没过一会儿，姥姥端来一盘芹菜虾仁，正式开饭。
　　祖孙两人坐在桌边，气氛融洽，温馨的话语顺着微开的窗户散在晚风中，暖黄的灯光融进万家灯火里，化为再普通不过的其中一盏。

　　……

　　郑峰跟着局长把人送了出去，等到车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收了收僵硬的嘴角。
　　局长拍了拍他的肩，还算满意地对他说，今天辛苦了，收拾收拾下班吧。

　　郑峰回到刑侦大队，办公室里仍旧灯火通明，各分队为着冯韦的事，这几天算是废寝忘食。
　　郑峰一进门，立刻拍了拍手，宣布下班：“连续熬了三个大夜了，今天早点回去补觉。”

　　众警察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有反应。

　　“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快快快，下班了！明天再继续查！”

　　还是一队队长率先伸了个懒腰，众人才从紧绷的工作状态中脱离出来，三三两两结伴下了班。

　　郑峰倚在门边，挨个跟人打完招呼，等人走得七七八八了，走到离自己办公室最近的地方，敲了敲吴婧的桌子。

　　“还不下班？走，请你吃饭。”

　　吴婧抬起头，笑嘻嘻地拿起外套，说：“这不正等着您请我嘛。”

　　两人结伴出了警局，郑峰开着车，轻车熟路来到了之前请谈乔吃饭的小饭馆。

　　正是饭点，小饭馆生意火爆。老板忙着招呼客人，难得抽出空对郑峰说了句：“郑队长，上次的包间还给您留着呢。”

　　郑峰摆摆手：“不麻烦，我们随便找地方坐。”
　　说着，领着吴婧朝角落走去。

　　楼梯旁边孤孤单单放了张桌子，是老板偶尔拿来自己吃饭用的，离其他饭桌有点距离。地方太偏，又有人上上下下，很少有客人愿意坐这。

　　郑峰和吴婧却一脸坦然，看来是坐惯了。

　　人多耳杂，两人默契地都点了炒面，一声不吭吃完，才不咸不淡说了几句废话。

　　临走时，吴婧打了个饱嗝，擦擦嘴：“王老板的炒面真的太好吃了，我都吃这么些年了，每次吃还跟第一次一样觉得好吃。”

　　郑峰好笑地看了看她，拿起手机，跟王老板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出门外。

　　吴婧跑去隔壁商店买了瓶汽水，喝了一口才说：“王老板的店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我想喝的汽水。”

　　郑峰摩挲着烟盒不说话，等两人都上了车，他却没有急着开走。

　　吴婧意犹未尽，又喝了口汽水，才慢慢悠悠开口：
　　“那人说什么了？说这么长时间。”

　　郑峰“唔”了声：“说了些猜都猜得到的。”

　　吴婧嫌弃地撇了撇嘴：“怎么说也是刑警出身，一点反侦查意识都没有，竟然这么蠢。”

　　郑峰不以为然，启动车辆，一边熟练的倒车一边回答：“安逸惯了，想机警也机警不起来了。”

　　吴婧更加不屑，内心吐槽半天。
　　过了一会儿想起来，还有正事没问。虽然她无比信任自己师父，但还是忍不住好奇：
　　“他就不再怀疑了？”

　　郑峰：“不一定。”

　　“但是再怀疑的可能性很小。”

　　郑峰并不是对他糊弄对方的能力多自信，只是他明白，那件案子已经过了太久。所有人都清楚，能够翻案的概率微乎其微。
　　就算刚开始有人会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时间一长，胆子会越来越大，好日子过得久了，谁还会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

　　那些惨痛的血淋淋的日日夜夜令人心悸的记忆，只有受害人会记得。

　　安逸？
　　郑峰心里冷哼一声，他最好能接得住这份安逸。

　　车在吴婧小区楼下稳稳停下，吴婧刚推开车门，脚还没挨到地，又听郑峰说：

　　“对了，接下来你多多关注谈乔那边。嫌疑人很有可能会继续联系她。”

　　吴婧只得又坐回来，爽利一笑：“知道啦，您不是才说过吗？”

　　郑峰微微一愣：“说过吗？”
　　不等对方回答，又自怜自艾起来：“年纪真是大了，记性都不好了。”

　　吴婧立刻安慰：“哪有，队长您风华正茂，正值壮年……”

　　郑峰立马制止：“打住打住。”

　　两人相视笑了一会儿，郑峰轻咳一声，正了正色：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麻烦你查一下。”

　　“我需要知道，宋越当年是因为什么事故在华江医院住院。”

　　吴婧也收了笑：“您还是不放心他？”

　　郑峰点头，却没再多说什么。

　　等吴婧刷卡进到小区里，他才重新发动车，回到车水马龙里。

　　宋越的所有证词都对得上，只是有一点，郑峰想不明白——

　　正常情况下，有可能会一直记得十年前在医院仅有几面之缘的人吗？

　　……

　　第二天下午，刑侦支队各位负责人临时开了个小会。
　　二支队把冯韦在华江医院的人际关系查得差不多了。

　　华江医院的同事对冯韦的评价比较一般。他这个人很会来事，惯会阿谀奉承，跟上级领导的关系处的好，个人能力其实算不上顶尖，但就属他升职升得快。

　　同事私底下都对他不满，但很少有人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说。所以，表面上跟同事的冲突是没有的。

　　二队队长顿了顿：“当然，不排除有人心里觉得不平，暗自下手，我们之后会继续排查有作案时间的人的嫌疑。”

　　郑峰示意没问题，又问：“医患关系呢？”

　　医患关系也是他们重点排查的方向之一。能长时间接触到医院的设施，除了医院的工作人员，只有前来就诊的病人和家属，尤其是长期住院的患者和陪护人员。

　　如果冯韦曾经跟病人或者病人家属有过矛盾，对方怀恨在心，看到冯韦回国后起了绑架的心思也有可能。

　　二队队长却摇了摇头：“华江在这方面一向做得很好。建院几十年，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医闹。偶尔有患者不满，双方有个小摩擦，院方也会立刻处理，既能让患者满意，也不让医护人员觉得委屈。”

　　“冯韦又很会说话，从业几十年，跟患者关系一直挺好的，没有什么矛盾存在。”

　　一队队长心直口快惯了，听他这么说，手中的笔一停：“这冯韦真是个人精啊。”

　　医患关系看来是没什么好查的，郑峰重新把注意放到工作人员身上：

　　“你刚才说，冯韦跟上级领导关系处的很好……”

　　“是哪位领导？”

　　二队队长立刻回答：“一个副院长，不过这副院长早都退休了。前不久才去马尔代夫度假，想联系上他，得花点时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