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荒唐

　　温泠吃了饱饱的一顿，拿纸巾擦了擦嘴：“我吃饱了。”

　　“今天吃得不少啊，看来还得是温川哥做饭灵灵才爱吃。”万泱笑道。

　　“几点了？你快回家吧。”温泠对万泱说。

　　“这才八点半灵灵。”

　　“不早了，快回去。”温泠的手搭上他的胳膊，捏了捏他的肌肉，万泱瞬间被说服。

　　“好好好，我先走了，后天周末，我来接你去郊外玩。”万泱叮嘱道，“记得好好吃药。”

　　“嗯。”温泠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只屑于给他一个背影。

　　“走了温川哥。”

　　“路上慢点啊。”温川送他出门。温泠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帮忙收拾一下碗筷，但手指头上的绷带提醒她还是不要擅作主张，于是慢吞吞挪到了楼上，一觉睡到自然醒。

　　到了周末那天，万泱又是早早来温泠家，结果温泠还在睡觉，万泱就蹑手蹑脚帮她要穿的衣服搭配好，放到椅子上，温泠刚好醒了。

　　万泱知道她醒来一般都会懵一会儿，凑到她床边：“灵灵，醒了？再睡会儿吧。”

　　温泠闭着眼睛一脸怨气地坐起来：“你来干嘛？”

　　“我来接你们呀。”万泱给她整理头发，温泠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

　　好不容易起了床，温泠晕晕乎乎地去洗漱，洗完脸清醒了好多，万泱在厨房给温川帮忙，今天的早餐是绿豆百合粥和小笼包。

　　“灵灵要吃几个小笼包？”万泱帮忙盛粥。

　　“嗯……吃三个吧。”

　　“吃三个太少了，吃六个吧。”万泱拉着她坐下，“温川哥包的小笼包小，你吃六个好不好？”

　　“好。”温泠最近特别好说话。

　　“温川哥，别忙活了快来吃吧。”万泱叫温川来吃饭。

　　“来了来了……”

　　温泠吃到第四个就饱了，把碗里的小笼包推给万泱：“你吃了吧。”

　　“我们一人一个好不好？”万泱哄她。

　　温泠默默又吃了一个，感觉自己要撑死了。

　　“我把衣服放在你屋凳子上了，”万泱趁温川刷碗的时候跟温泠说悄悄话，“好看的，去换吧。”

　　温泠上楼摸了摸那几件衣服，果然是她平常不爱穿的，不过无所谓了，暖和最重要。

　　穿好衣服下来，温川看见了说：“咦，这件大衣灵灵穿还挺好看的，还暖和。”

　　“是吧，我买的。”万泱道，“灵灵平常都不爱穿我买的衣服，你看温川哥都说了好看。”

　　“知道了。”温泠面子薄，别人稍微说一两句就脸红。

　　过年期间的郊外人很少，万泱带着温泠在湖边散步，温泠看起来心情不错，还提出要到三亚旅游。

　　“你说呢？”温泠问温川。

　　温川正忙着回复手机里的消息：“啊，我……可以呀。”

　　“你在干嘛？心不在焉的。”温泠挂着笑容。

　　温川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啊我回个消息。”

　　“朋友啊？”

　　“算是吧。”

　　温泠笑道：“你在国内还有联系的朋友……”

　　笑容和气氛一起凝固，万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温泠的心情因为温川急转直下，温泠甚至不再扶着他，呆呆地望向湖面。

　　温川想说些什么，这边孟思渺又发来一条消息：“怎么不说话啦？”

　　回程的路上温泠一言不发，温川知道他们之间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障碍，那个障碍，就是孟思渺。

　　不用温泠说，温川自动回家收拾行李，温泠不让他住进来是对的，反正有一天又要搬走。

　　万泱却拦住了他：“你走了温泠怎么办？又要让她一个人吗？”

　　“不是还有你吗？”温川故作轻松，“你说的对，温泠恨我，我是个混蛋。告诉她公司有我呢，好好照顾她。”

　　温川就这样在过年的前一天离开了温泠家，万泱不放心她，夜里在沙发睡的。

　　温泠猜他没走，应该是在睡沙发，坐在他对面等他，万泱醒来就看见她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醒这么早？”

　　“睡不着。”温泠的情绪看起来没有太大的起伏，“我饿了。”

　　“我们点外卖？”

　　“嗯。”温泠在看电影，“要一起看吗？”

　　“好呀。”万泱点好外卖，坐在她旁边，温泠竟然在看丧尸片，“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温泠把声音外放，“我只知道他们在尖叫。”

　　万泱搂住她：“可是我害怕。”

　　“你怕什么？”

　　“我怕失去你。”

　　温泠笑笑：“你不是早就失去我了吗？”

　　“不是那个失去。”万泱是怕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到那时候，做一切都是徒劳。

　　温泠合上电脑，两人陷入莫名的沉默。

　　吃完饭都中午了，温泠说就等着晚上吃吧，万泱提出要去买点吃的，温泠说自己懒得动。

　　“那你会在家里乖乖等我吗？”他很害怕自己一去就再也见不到她。

　　“会。记得买点啤酒。”

　　“好。”万泱心事重重地去了。

　　急匆匆地去又急匆匆地赶回来，温泠在沙发上好好的坐着。

　　“你回来啦。”

　　“嗯。”

　　把啤酒饮料放进冰箱，万泱跟她去楼上坐，两个人互不打扰待到了晚上，万泱终于忍不住问：“孟思渺是谁？”

　　温泠不回答。

　　“你不回答我也可以查出来。”万泱躺在她的床上，说着她不爱听的话，“就像上次你哥哥那样。”

　　“……不想说。”温泠把胳膊搭在眼睛上面。

　　“你还是拿我当外人。”

　　“这是我家的事情，与你无关。”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万泱拿开她的胳膊，“我再问你一次，你恨我，对吗？”

　　温泠的眼中露出一丝迷茫：“如果换作是你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万泱，我累了。”

　　万泱不知道她说的累是什么累，总之他跟她肩并肩披着毛毯一起看春晚，喝啤酒，吃各种好吃的东西，中途温泠接了几个电话，但是一个都没打出去。喝到最后温泠说要去上厕所，万泱怕她摔倒。

　　“我扶你去。”

　　温泠只是有一点头晕，坚持要一个人去，万泱想随她去，就目送着她去了，然后在客厅等了她很久，久到他终于发现有一些不对劲。

　　他推开洗手间的门看见温泠跪伏在马桶边，马桶里一片血色，像那次一样，恐惧和不安瞬间让他踉跄着跪下，检查温泠的脖子、手腕，都没事，最终他发现血迹来自于她的嘴里，他轻轻把温泠扶起来，颤抖着叫她：“灵灵，灵灵……”

　　“嗯……”温泠还有意识，血液不断从口中涌出。

　　“你怎么……你怎么了？”万泱擦去她嘴角的血，忍不住抱紧她失声痛哭起来，“你不要吓我，灵灵……”

　　这绝对是万泱过得最难忘的除夕夜，医生告知他温泠得了胃癌，并且已经到了中晚期。

　　今天的吐血就是因为饮酒刺激肿瘤导致的胃出血，但万泱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联系了专家后他就呆呆地坐在那里，抢救室不让人进去，他只能等待。

　　“灵灵这次真的很不乖，生病了也不告诉我。”等温泠情况稳定了，可以探望了，万泱握着她的手轻轻说。

　　温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却望着天花板露出一个微笑：“我要去找妈妈了。”

　　万泱顿时含泪一个劲地摇头：“不可以，不可以去找妈妈，我会让医生治好你的，灵灵不要放弃好不好？”

　　“我不想治。”

　　“温泠！”万泱终于爆发，“你知道我可以用任何手段让你接受治疗，你想得到的，你想不到的，我们都可以试一遍。”

　　“你又要威胁我了吗？”温泠笑起来，“万泱，我都快死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万泱松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很快温泠就被转入了高级病房，护工二十四小时看着她，让她没有做任何别的事情的可能。

　　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万泱拨通了温川的电话。

　　“你这个畜生！”温川这一拳毫不留情，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抵在墙上，“到现在了，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吗？”

　　万泱从鼻腔里冷笑一声：“什么实话？实话就是，温大公子一走了之，把烂摊子留给妹妹，温泠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以为你脱的了干系吗？！”

　　“我不在这些年，你们究竟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温川眼眶生疼，青筋暴起，“你说！”

　　万泱一把推开他：“我说！你说吗？！你不说！你不说自己把看不见的妹妹一个人留在国内！你也不说你这么多年一封信一个电话都不打来！你怎么不说？你不敢！”

　　“我敢承认我是混蛋！你敢吗？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

　　“吵什么。”

　　温泠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摸索来了，温川见状松开万泱，几乎是跪在温泠面前，握着她的手痛哭起来：“温泠，我求求你，哥哥求求你……告诉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万泱看着温泠的表情，似是迷茫，又有些痛快。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我回来一切都变了……”

　　温泠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任由他哭。

　　然后温川听到了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听到的一句话：“温泠的眼角膜，在我眼睛上。”

　　温川震惊得已经连一句反问也问不出口，是啊，一切都那么合理起来，为什么温泠的眼睛会恶化，为什么万泱对她死缠烂打，为什么万淙冷眼相对，为什么父亲……

　　“是……”他有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想，缓缓站了起来，盯着温泠的眼睛，双手用力地捏住她的肩膀。

　　“是温岳答应的？”他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可是你亲生父亲……”

　　温泠垂下眼睛：“比起我，他对你期望更高。”

　　温川松开手，向后踉跄了一步，似痴似傻地笑笑：“荒唐啊……荒唐！”

　　三人相对无言。

　　两天后温泠就进行了手术，在进手术室之前，医生告知他们手术的风险，温泠不在意那些，万泱却听得心惊胆战。

　　“灵灵千万要坚强，记住了吗？”万泱摸摸她的头发，多害怕这是最后一次跟她说话。

　　温泠说：“如果我死了，把我葬我母亲身边。”

　　“别讲这种话……”万泱几乎是哀求，“会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其实已经没什么好回头了的不是吗，一切都离她而去，包括她精心维护的美好的假象。

　　在麻醉剂发挥作用前，温泠看着头上的无影灯，光线很强烈，让人有眩晕的感觉，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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