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小圆舞曲

　　夜深了，烛火跳动着，在窗帘上投下的光晕忽明忽暗，摇摆闪烁。

　　杰克坐在长桌前整理他的零碎物品――其实也没什么可整理的，一瓶墨水，一枚胸针，一本厚皮书，一支蘸水笔，以及一封未完的书信。写给他的老朋友。

　　他有点儿心烦意乱，信只写了个开头就没有进展，几滴墨水无意滴在空白处，留下两团深蓝的色彩。

　　信的内容大致如下：

　　『**先生（开头的字迹难以辩识），

　　希望伦敦的当局者能够认清现状并且结束他们的可笑构想。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任何原因，是的，没有任何动机，我天生如此。

　　作为令尊的闭门弟子我不能否认对老师的尊敬，不过我也认为自己做的没错。

　　顺便一提，伦敦警方为我编制的一系列说辞真可笑，有时候，我非常庆幸当局者的法律仍是对贵族阶层给予特殊保护的。这至少能够让我，一个百口莫辩的人，面对无可避免的诬告时能有一些喘息的余地。如你所知，无能的警方只讲推测，他们至今未能拿出任何有力的证据，……』

　　倾斜的漂亮花体字到这里戛然而止。

　　杰克凝视了它们一会儿，蓦地把纸揉成一团，丢在地板上。

　　夜深了，该休息了。他如是想着，来到落地窗前，厚重的丝绒窗帘被缓缓拉上，月光和外面夜幕笼罩的庭院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他的脑海里又毫无征兆地浮现出关于艾玛的种种。

　　到底经历过什么……

　　艾玛·伍兹……

　　杰克头疼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暴躁，无端而又强烈。

　　算了，不关他事！杰克自嘲地想着，他为什么要管一个庄园杂役的女孩的私事！他们连熟悉都算不上，她只不过……只不过……

　　是他感兴趣的猎物。

　　窗帘还剩一个缝隙的时候，杰克忽然注意到，外面的灌木丛中出现了零零星星的萤火，伴随的是夏蝉单调的喧噪。

　　他才粗心地发现，已经是五月份了。

　　……

　　在这片属于监管者的生活区域，另一处地方，搭建了一座简单的小木棚，木棚内部还算得上宽敞，甚至因为家具太少而显得有些空旷了。不过木棚的主人倒是分外习惯这样的居住环境，如果再拥挤一分一毫都会让他不适应的。

　　里奥坐在旧扶手椅上修缮自己的傀儡，顺便忍受着前来造访的同伴的喋喋不休。

　　裘克抱怨监管者的排班制度，他已经好久榜上无名了，这样下去，他担忧自己是否会面临“失业”危机。好脾气的里奥听着，不忘将布偶缝合处的针脚完美地处理好。还会时不时地应和他一两句话。

　　班恩以一个非常舒展的姿势靠坐在墙角的木桶上，他也有很多话想说，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入侵者，追与跑，带着宽沿帽的女孩……只可惜他的舌头早在很多年前就被割了下来，他也就逐渐忘记了如何运用语言去表达，所以白天的离奇事情就理所当然如石子一般沉入汪洋大海了。

　　这样的气氛很温馨。

　　大敞着的门边，暖风徐徐吹拂。班恩的左耳听见裘克和里奥的对话，右侧则有源源不断的昆虫叫声送入耳中。

　　……

　　十一点一刻。

　　美智子把留声机开到最大，好让音乐充斥她的头脑，忘掉一些不愉快。

　　她站在穿衣镜前梳整自己沐浴后湿润的长发，它们垂散在她肩头，水珠一点点顺着纹理低落在木地板的缝隙间，润物细无声。她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梳着，无意识地攥紧密齿梳的手柄。

　　昨天这里还是一片缭乱，废弃的家具堆满整个楼梯口，将楼上楼下唯一的同路彻底隔绝，堵了个水泄不通。不过自从她入住，只用了短短几个小时，用人们将二楼的每一个角落都打扫了个一尘不染。

　　就连墙角的蜘蛛网都没能幸存。

　　她的视野里容不下蜘蛛。

　　她要让这些脑力缺乏的节肢动物明白，谁才应该是花园的真正主宰。

　　蜘蛛不会幸存，蝉也不会。

　　今夜的温斯顿，只有美智子门前的枇杷树格外安静。她养的蝴蝶像是每一种外来的侵略者那样，夺取了蝉的领地，食物，以及与之相关的生存的权力。

　　今夜，美智子的屋前没有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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