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只奶狗回家养

　　垸北市太小，怕刘魏城不依不饶追上来，宁海澄打算绕城转一圈再往回开。离开闹市区，马路上车流行人渐少。新到手的摩托车性能绝佳。宁海澄享受风驰电掣的速度感，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下意识把油门越扭越大。

　　肖文也记挂宁海澄手臂的伤，喊了他两回，声音都被兜头的狂风吹散，完全没得到回应。肖文也只好在后座安静坐好，双臂紧紧搂住宁海澄的腰，面颊也贴上他的脊背。慢慢地，除了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而砰砰作乱的心跳，肖文也其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就这样一路飞驰，等警用摩托拉着警笛在身后赶上来，两个人仍心无旁骛茫然不觉。警用摩托的速度追不上宝马无法超车拦截，交警不得已拿出扩音喇叭当街喊话。

　　肖文也这才首先醒过神来，忙扯一下宁海澄的衣襟，声音抬高到最大：“宁海澄，警察好像在追我们！”
　　宁海澄稍稍侧了侧头，耳朵当真捕捉到断断续续的喊话声。他立刻扭小油门减缓速度。
　　警用摩托当机立断赶上来，将宁海澄逼停在路边。

　　“行啊小子，我喊得喉咙都哑了你愣是理都不理。耳朵聋的吧？”
　　没等宁海澄回话，肖文也绷起一张小脸，跨前一步挡在宁海澄身前呛声道：“你怎么说话呢？这么没素质还警察呢！”人虽小，却竭力张开臂膀想护住宁海澄，就像方勇智每次发酒疯，他都会尽力保护黄秋玲一样。
　　“哟，小朋友火气不小。”警察上下打量一眼肖文也，就转而向宁海澄抬了抬下巴，“你，知道这条路限速多少吗？”
　　肖文也还想说话，宁海澄抬手按住他双肩，轻轻把他往身后带了带，开口回答警察的问题：“60。”
　　“你这也没糊涂啊。你刚刚都快飙到120了知道吗？当这大马路是你家小区过道呢？”警察拿出笔做记录，忍不住多看了宁海澄一眼，问道：“姓什么叫什么？多大了？”
　　“宁海澄，”答了名字，宁海澄略微顿了顿，声音稍稍低下去一度，“十八了。”
　　“十八？”警察的目光又在宁海澄脸上转了一遭。宁海澄刚满十六，面相尚带有少年人明显的青涩感。好在他身高足够，肩宽腿长已颇有些气势。警察略微点点头，继续道：“你涉嫌超速驾驶了。驾照身份证拿出来。”

　　宁海澄与肖文也齐齐一愣，不由自主对视一眼。

　　警察将一切看在眼里，沉下脸怒道：“怎么？驾照没带？身份证也没带？浑身上下一干二净你就敢上路。就你胆儿肥是吧！”又看到宁海澄手臂的伤口，脸色更难看几分，“不止超速还打架斗殴！”
　　肖文也气得面颊涨红，捏紧拳头喊：“不是斗殴，是被人追打围殴！”
　　警察将纸笔一收，也不再与他们浪费口舌，抬手一挥，道：“行了行了，甭跟我唧唧歪歪。把你们家长喊来，跟我回交警队再说。”
　　宁海澄跟肖文也脸色都有些不好了。磨蹭片刻，宁海澄挣扎道：“我都十八了，不用喊家长了吧。”
　　“你说十八就十八？”警察经验丰富，跨上警用摩托，语露讥讽道：“身份证拿不出来，号码肯定也没记住是吧？那你说自己八十，我也得信？”
　　肖文也斜眼瞪他，怒气冲冲，“你才八十呢！眼神有毛病吧！”
　　“嘿，我说你这小孩儿……”

　　“这是……周茂吧？怎么了？又当街为难小朋友。”一道含着笑意的年轻男声，从三人背后传过来。
　　宁海澄他们一齐转头，就见一个面容俊秀的青年，叼着根烟卷站在离他们不远处。青年歪头看着名叫周茂的警官，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周茂太过意外，怔了半天才猛然一惊，立刻一改方才随意放松的姿态，迅速迈腿从摩托上跨下来，向青年走近几步，低声问他：“圆圆……不，孟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声音，跟方才对着宁海澄、肖文也时判若两人。
　　“有两个月了。”孟圆吸了口烟，眼神往宁海澄那边一撩，“给个面子呗。都是我的学生。保证下不为例。”
　　“你回来当老师了？在哪个学校？是教美术吗？还走不走？”只这一会儿工夫，周茂好像就把宁海澄他们给忘到了脑后，开始对着孟圆刨根问底。
　　孟圆似笑非笑，吐出一口烟圈道，“罚单给我就行。咱们改日再聚。”
　　周茂把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你的学生你领走，好好教育就行了。”
　　孟圆笑一笑，坚持说：“那可不行。做人得走正路，守规矩。”
　　周茂明显脸色一僵，片刻嘘出一口气，按规矩开出罚单交给孟圆，“那行吧……说好了改日聚。别忘了。”
　　孟圆点头，摆摆手将周警官打发走。

　　那两位你来我往叙旧，宁海澄跟肖文也便很识趣得戳在路边当哑巴。周茂的车一开走，宁海澄马上上前道谢，并伸手去接孟圆手里的罚单。孟圆却将手一扬躲开他，目光仔细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道：“说好的罚单我交。你要想道谢，这车借我骑半天。”
　　宁海澄没料到他竟然打了这么个主意，心里不乐意，却又无法拒绝，左右为难，脸上就更冷了几度。
　　肖文也见不得宁海澄为难，当即拧着眉气呼呼道：“原来你是想骑车才帮我们的！”
　　“不然呢？”孟圆一挑眉，理所当然，“没点好处我干嘛帮你们？直说吧，同不同意？不同意我再把周警官喊回来。”话是这样说，人却已经抬腿跨在车上坐好。
　　肖文也伸手就想去扯他，宁海澄抬手挡住，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你随意。”
　　“谢了！”孟圆打个响指，笑得神采飞扬，油门一轰箭一样冲出去。
　　宁海澄拦下一辆出租，跟肖文也撵着摩托的影子追在后面。

　　孟圆就在这条街上来回跑了两趟，之后就减速返回市区。他行驶的路线莫名得让人觉得很熟悉。后来肖文也都看出蹊跷，抬头问宁海澄，“他知道你住哪儿？难道他真是咱们学校的老师？”
　　宁海澄蹙着眉没有出声。

　　孟圆骑车进入宁海澄的小区，又准确无误将车停在他家楼下。宁海澄跟肖文也马上下了出租跑过去。孟圆也刚好下车，拔出钥匙扔给宁海澄。宁海澄伸出右手将钥匙接住。孟圆看到他指尖沾染的一点颜料，问：“学画的。”
　　宁海澄微微点头，“嗯。”
　　孟圆的视线又移到宁海澄受伤的左臂，“学画的，要保护好手。”说完又笑起来，跟他们道别后进了三单元的楼道。
　　原来是住同一栋楼的邻居。

　　肖文也听了孟圆最后的话，低头再看宁海澄手臂的伤，心口就跟被利器戳刺一样难受。
　　宁海澄看他一眼，抬手捏一捏他后劲，淡淡道：“不疼……走吧，先上楼吃饭。”

　　只要柳依依不在家，宁海澄的一日三餐都由钟点工打理。他们到家时已经将近下午一点钟。饭菜都已经做好。开门便闻到香喷喷勾人食欲的气息。

　　宁海澄让肖文也先吃，自己拿了换洗衣物想洗一洗。肖文也拦住他，问他拿了药箱，小心翼翼给他处理伤口。

　　伤口不深，略有些长。血水早就停了，皮肤已经开始愈合。但肖文也就是看着特别扎眼，比伤在他自己身上还要疼还要难过。他当初就不该乱喊乱叫，让刘魏城痛快打一顿出了气就是了。反正他总也少不了挨打，何必还要连累宁海澄。宁海澄那么喜欢画画，他的手多么宝贵。

　　肖文也心口像堵了一团浸饱水分的棉花，沉甸甸湿漉漉，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极力克制，还是有一颗泪珠从眼眶里跑出来，跌在宁海澄的手臂上。
　　肖文也飞快把那滴泪用棉球擦去。但异于酒精棉球的触感，没能逃过宁海澄的感官。微侧过头，宁海澄可以看到肖文也低垂的眼睛上，那两道毛绒绒的，浸湿了泪水的睫毛。

　　心里忽地有些不舒服，就像担心狗狗没有饭吃，或者担心面前的小家伙又被坏人欺负了一样。宁海澄看着肖文也仔细给自己的伤口缠纱布，缓慢眨动下眼睛，突然出声说：“肖文也，叫声哥哥听。”
　　肖文也愣住，猛然抬起头：“什，什么？”
　　宁海澄眼波幽冷而温柔，他重复道：“叫声哥哥听。我想听你叫我哥哥。”
　　肖文也面孔慢慢涨红，良久嗫嚅开口，“哥……哥哥。”
　　“乖，”宁海澄的脸孔仍然冷冷清清，但却有闪亮笑意从清澈的眼底漫溢开来。他抬手摸了摸肖文也的发丝，缓缓道：“我一直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以后你就是了……所以不用愧疚难过，哥哥保护弟弟，应该的。”

　　肖文也满脸难以置信。等胸口被汹涌的情绪撞击得生疼，他拼命张大眼睛大口呼吸，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压制住将要决堤的眼泪。
　　“我……我去摆饭！”肖文也跳起来，一只手揉着眼睛跑出客厅。

　　宁海澄看着肖文也仓皇的背影，嘴唇调皮地抿一下。
　　有“弟弟”的感觉，果然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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