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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折 高丽美人（四）
燕子楼，洛阳寻欢客的温柔乡。
贵胄王侯，富人商贾，市井平民，只需付上些金银，便能尽兴而归。此时虽是寒冬，楼内却仍如春日一般，暖意融融，香气熏熏然而起，头顶珍珠帘，足下蚕冰簟，身侧宝罗帐，美人膝下石榴红，眸盼飞霞桃花浓。
狄仁杰察觉出来了，从进燕子楼的那瞬间开始，尉迟真金就开始紧张。
表情，姿态，以及气息。尽管大理寺卿掩饰的不错，可看在素来以善于观察，明察秋毫为探案之道的狄仁杰眼里，还是太明显了了。
平日里的尉迟真金像是头火焰狮子，周身炽热而眼眸冰冷，狂傲无边，萧杀无忌。而现在却有些像只起了全身戒备，毛发耸立的大猫了。
大猫，暗红的毛，水蓝的眸，锐利的肉爪……
狄仁杰觉得自己的想象力从未这么好过，他的眼睛偷偷撇向尉迟真金，一眼两眼，越看越像，忍不住掩口而笑。
而那厢尉迟真金却管不了狄仁杰脑中如何想的，他觉得自己的脸和身子都要僵硬了。
是，没错，他尉迟真金，确实在紧张。
来之前狄仁杰千叮咛万嘱咐，此时二人是微服而去，端的要有个寻花问柳的恩客模样，脸上的表情一定要温柔一些。
“温柔？”尉迟真金有些发懵。
“哎，总之这个表情不对，尉迟卿你再换一个。”
“这样？”
“尉迟卿的嘴角天生向下长吗……”
“贼竖子你敢戏耍本座？！”
“不不不大人您试试这个表情。”狄仁杰坐到尉迟真金面前，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本就晶亮温润的黑眸里，便好似化成了一池春水般。尉迟真金看他样子，压低了蓝眸，却只看的狄仁杰后背一凉，只觉得杀气四溢。狄仁杰又想了想，道：“尉迟卿现在想象一下，你我比赛破案，我这边一筹莫展毫无头绪，尉迟卿一路披荆斩棘，狄某狠狠甩在了身后……哎……对……就这样……保持住！”
狄仁杰痛苦又快乐的发现，尉迟真金面上露出了一种好看的几乎要把他吸进去的笑容，而随着他在故事里越来越倒霉 ，这笑容愈发明媚深刻起来。
但是解决了表情问题的大理寺卿还是紧张，这紧张从甫一进燕子楼，就被阁中女子抛了一朵香帕子在脸上就开始了。他虽然仍是束着头发抹着黑粉，但那张高鼻深目的夷人面孔还是英俊好看的紧，十分吸引女子们的眼球。那方绣着鸳鸯与并蒂莲的帕子轻飘飘的帕子此时简直与天下最可怕的暗器还要可怕，从尉迟真金面前划过去，直叫他心如鼓擂。
狄仁杰伸手接了那方滑落的帕子，笑着朝花楼上那个□□半露的漂亮女子道：“帕子我替朋友收下了，只是我这位朋友此次前来，是特地找白纨姑娘的——”
那花楼上女子听了“白纨”二字，面上虽仍是带着笑意，却明显是撇了一下嘴角，识趣的转身寻新的恩客去了。
尉迟真金深吸了一口气，道：“白纨便是那新的花魁？”
狄仁杰将那方帕子叠好收了，道：“牡丹花会未到，花魁还未选出，不过看如今情势，该是那位白纨姑娘的了。”
尉迟真金道：“想不到你对这种事还清楚的很。”
狄仁杰苦笑：“不怕尉迟卿笑话，其实狄某今晚还在这儿定了间雅阁……”
【定了间雅阁，想着醉仙楼多饮几杯，壮了自己的胆，做些“错事”出来罢了……】
狄仁杰默默咽下后面要说的话，而他前面的话亦被楼内嘈杂的声音盖了过去，二人同上了二楼一间正堂，而此时那个名为“白纨”的姑娘已经在等他们了。
“叨扰姑娘。”狄仁杰门还未进，便拱手做了个随意的礼，惹得房内背着身的女子如同见他样子般，掩口轻笑。
“每次都是这般，咦？今日还有个生面孔的公子来？”白纨转过身来，她未似其他女子般穿华服，只着浅白长襦裙，纱罗披帛，一头长发松松挽了髻，其余垂了至腰下，一张面庞柔柔静静，白玉兰般的。她一双盈盈美眸望向尉迟真金，眸中带笑。
尉迟真金被白纨看的有些发赧，又不好表现，只好闪躲了目光，低声道：“叨扰姑娘。”
“何来叨扰，我还要谢谢狄大人为我做的那首诗，唱起来正好听。公子便是那位大理寺卿？狄大人与我提起多次，今日一见，果真翩翩。”白纨语中带笑，徐徐然起身，道：“妈妈已与我说了，屋内太暖，去露台一舞该是最合适的？夜里风大，二位大人穿暖些。”
尉迟真金这才发现，白纨所穿衣物虽与游街的高丽美人不同，然薄厚样式，却是差不多的，心中暗自感叹女子聪颖，却被狄仁杰牵住了手：“白纨舞技，可说一绝，几近完美，今日天寒，且看看她是否能舞过哪些高丽女子？尉迟卿还发什么呆，今日近距离看过高丽女舞蹈的可只有你，快一起去看看白纨姑娘的舞姿吧。”
霜月如眉，淡青光辉。
女子青颜白衫，动如流云而转，水墨绀青的长发，烟波般绕过薄弱的肩头。双足为轴而起水袖，水袖遮掩间是其绝色姿容。虽无管弦，但随着白纨舞步加快，却仿佛有仙乐盈耳。裙裾衣摆偏飞处，人如隔雾之花，飘忽若仙。
飘忽若仙……飘忽若仙……
狄仁杰突然想起那日尉迟真金醉酒，散了一头及腰红发，于瓢泼雨雾中舞得双剑，虽是与白纨之舞之柔大不相同，然那人游龙之姿，一双长剑奔雷之势，如同要劈开大雨帘幕般，直直映入狄仁杰心间，业火红莲，灼伤了他的眼。
是了，是了，那时候，这个人，隔着漫漫雨雾，这个人，也如仙人一般……
而那厢尉迟真金看狄仁杰盯着白纨发楞，只当做其实被舞姿所震惊，也没什么大不了，然待白纨舞毕，尉迟真金却摇了摇头。
他说：“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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