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之蝶

　　白玉堂走进病房的时候，只一眼就直觉到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这是一个优秀猎人对外界环境微小变化的敏锐认知。这个房间干净整洁得太完美，简直像没有人住过一样。所有的家具摆放得一丝不苟，桌上的用品也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精心收拾过。如果这一幕是在早上被看到，自然没有什么稀奇，可这偏偏发生在已经下班的时间，那就只能用诡异来形容了。最重要的，这个房间的主人不见踪影，而且时间已经不短，因为本应温暖的床铺早已变得冰冷，而床上看似凌乱的被褥，也有着不自然的痕迹。

　　他仔细搜索了一圈，墙角、桌后、沙发的缝隙间，还留有各种残片，显示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激烈的打斗。看来，展昭是受到袭击后，被人强行带走的。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动静，居然还没有惊动其他人，显然是经过了周密的安排和策划。

　　他心中一动，两天来一直萦绕着他的那种不安终于有了答案。想到这，他真恨不得痛打自己一顿，怎么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前天丁兆蕙找到他，让他帮忙说服展昭换到高级病房的时候，他心中便有点奇怪，可是一想到爆炸时哥哥的异常表现和之后对展昭发自肺腑的关心，他也就没有多想，以为这是哥哥对展昭的补偿和对自己的安慰。没想到对家人的信任，竟然蒙蔽了本该锐利的眼睛，也把展昭陷于危险之中。种种迹象表明，展昭的失踪必然和大哥有关系，他倒不担心展昭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他必须在这件事情变得无可挽回之前，把家人从悬崖边拉回来。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他迅速冲出房门，离开医院，奔往凤凰大厦。

　　此刻，白锦堂的办公室里也是气氛凝重，丁兆兰又是惭愧又是自责：“老大，兆蕙真的是太不懂事了。我以为他说找借口让欧阳春停职，是真的会找出什么把柄，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栽赃陷害。还有，他居然还绑架了展昭，亏得我还想着帮他找个什么理由，把展昭骗出本市几天。他这次做的真太不象话了！”

　　白锦堂摇了摇头，一脸的苦笑：“兆兰，我们都太小看兆蕙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调皮的小弟弟，也学会用心计了。你以为兆蕙真的是冲动之下做出来的吗？想想，展昭被绑架，无论是自己发现，还是医院通知也好，第一个知道的肯定是玉堂。以玉堂的聪明和敏锐，马上就会想到是谁做的。这样，我们不想让他知道也不行了。兆蕙这是逼着我和玉堂摊牌啊！”他重重叹了口气，接着正色说道：“这件事情我不和他计较，可是欧阳春那件事，他做的太离谱了。等一切平静之后，你一定要找他好好谈谈，白氏现在是正正经经的企业，是遵纪守法的公民，如果他以后再这样胡来的话，我一定不会给他留情面，不仅要把他赶出白氏，而且，该法办的绝不姑息！”

　　“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他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能看着他走上邪路。”一向温和的丁兆兰也是义愤填膺。他稍稍平静了一下，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赶紧把错误纠正过来？”

　　白锦堂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道：“先这样吧。欧阳春那里，其实也没什么强有力的证据，只是怀疑，应该很快就可以洗清嫌疑，不会影响他太多。至于展昭，恐怕现在放回去也晚了，还是等玉堂来了再做打算吧。”

　　丁兆兰看着一脸担忧的白锦堂，正想说话，却被一阵嘈杂的声音给打断了。只见大门被“嘭”的一声推开，白玉堂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秘书和两个保安。

　　秘书看到白锦堂和丁兆兰两人，慌忙解释道：“对不起，白总、丁总，我和白先生说你们正在讨论事情，让他等一下，可是他一定要马上见您，我们怎么拦也拦不住。”

　　白锦堂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弟弟，向秘书点了点头，说：“没关系，你们先出去吧。”

　　感受到空气中流动的紧张气氛，三个人急忙退了出去。门关上的瞬间，白玉堂迅速走到办公桌前，双眼紧盯着一脸平静的哥哥，一字一句地问道：“展昭在哪？”

　　丁兆兰见状，急忙打圆场：“展昭不是在医院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问老大？”

　　“你弟弟做出来的好事，你会不知道？”白玉堂的一腔怒火终于找到了地方发泄，“你快点告诉我他在哪儿，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这是什么态度！”白锦堂一脸阴沉的开了口，“兆兰好歹比你大，你怎么能这么和他说话！”

　　“哥，现在不是计较态度的时候。你快告诉我展昭在哪里。再晚的话，真的会出事的。”见白锦堂又沉默不语，白玉堂更加心急如焚，“哥，你不了解展昭。就凭丁兆蕙那点本事，困不住他的。如果等他自己回来，就真的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我是不想你们斗得两败俱伤！有什么事，我们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不行吗？事情总会有解决办法的。”白玉堂热切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点松动的迹象。

　　白锦堂的脸色稍微变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淡淡说道：“我现在真的不知道。你给我两天时间帮你问问，找到了一定告诉你。”

　　听了这话，白玉堂登时觉得血往上涌，一股长久以来积攒的怨气倾泻而出：“哥，你们到底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明明已经让我看到那么多，你觉得我会袖手旁观，一直不理不睬吗？你告诉我，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展昭的哥哥是怎么死的？当年的“四海运输”和青龙帮有什么关系？哥，我相信你不会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一定有什么苦衷，你和我说，让我帮你分担一点，好不好？”说到最后，白玉堂已经是在低声地恳求了。

　　白锦堂看着心高气傲的弟弟委屈哀求的样子，心里像有千万种滋味，却无法说出来。他慢慢的转过头，看向窗外，许久才缓缓说道：“玉堂，有些事，说出来你也未必帮得上忙，不说反倒有好处。你要是相信我，就回去等两天，我保证展昭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白玉堂看着眼前心力交瘁的哥哥，心中也是百般不忍，最后，他还是咬咬牙，坚决说道：“好，不告诉我就算了。我知道，你这么藏着掖着的，无非就是为了上市、为了公司形象。我现在就去公安局报案，把我知道的爆炸案、绑架案都说出去，咱们就公事公办好了。”说罢，转身便往门外走。

　　丁兆兰急忙走过去一把拽住他，连声劝道：“小白，别这样。老大他真的很难，你这个做弟弟的要多体谅他一些啊！”

　　白玉堂回头甩掉丁兆兰的手，发狠一般地说：“他很难？！我看他就是不舍得现在的地位和财富！他已经不是我心目中那个志向远大、光明磊落的兄长了。他早就变成一个满身铜臭、唯利是图的奸商，为了赚钱不择手段，根本就是个罔顾亲情国法的冷血人！”

　　丁兆兰死死地拉住白玉堂，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白锦堂在后面的一声低吼：“兆兰，你放开他，让他去，等把我们都送进监狱，让他一个人后悔好了！”

　　白玉堂听到这话，顿时感觉全身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再也挪不动半步。他不是没有想过白氏的问题，只是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么多年来，哥哥的经营方法和原则，从来都是稳扎稳打，不越雷池半步，怎样也想不出会有什么严重的问题。所以，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当初的“四海”也许只是无意间和青龙帮有了什么瓜葛，才害得一直正当经营的哥哥有了防备之心，不肯轻易向外人吐露实情。可是，刚才白锦堂的这番话，却有如一把大锤，把他所有的猜想和精神准备都一击而碎。他木然地转过身，不确定地问道：“你说什么？”

　　白锦堂看着弟弟震惊的样子，突然有些后悔，可是情形已经如此，有些事情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以为事情简单得说说就能解决吗？我告诉你，一旦调查到底，只怕除了你和月华，我们全得进监狱，现在风风光光的白氏马上就会解体！”他稍稍平复了一下有些激动的情绪，再说话时，平静的语气中却是无尽的苍凉：“你以为“白氏”真的就那么清白吗？其实它从一开始就是黑的。我们从小尊敬的父亲啊，留给我的是一份多好的家业！“四海”四成的生意都是给青龙帮运送走私物资，而青龙帮则利用“四海”不断地洗钱。你以为我就那么无辜？当初除了杀人放火没做过，我和那个大当家没什么区别，真要判刑，十年、二十年都不多！”

　　白玉堂转头看向丁兆兰，想从那里得到些不一样的答案。可丁兆兰却不敢看他，眼睛偏向一侧，逃离了他的目光。

　　“你现在可以把展昭放回来，让他接着查那桩十二年前的旧案，让他摸清“四海”、“白氏”的底细，最后把我们一网打尽。还有，正好也可以替他哥报仇，反正我也为他哥的死立过一份不小的“功劳”呢！”白锦堂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无奈，还有深深的愧疚和凄然。丁兆兰看着白锦堂，没有说话，可眼神里却满是悲伤和同情。

　　“我可以让你现在就去见展昭。不过，你要想好了，两条路你只能选一个：要么说服展昭放弃这个案子，要么――”白锦堂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弟弟，接着闭上眼睛说道，“和他一起，把我们都送进监狱，整垮“白氏”！”

　　白锦堂的话像一把利刃，字字句句都在白玉堂的心中狠狠地剜上一刀。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震惊、难过、悲伤、无奈、痛心、恐惧，各种情绪像潮水般一拨拨袭来，把他一点点淹没、吞噬。他很想抓住些什么，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却发现触手可及的不过是空气，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从这样的灭顶之灾中挣扎出来。他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白锦堂看着一脸无助的弟弟，心也痛得无以复加，他忍住不舍，继续说道：“现在，要不要去见展昭，你自己决定吧！”

　　听到“展昭”名字，白玉堂的脑子里终于恢复一丝清明，他艰难地开口说道：“他在哪？我现在就要见他！”

　　白锦堂的目光在弟弟的脸上扫过无数次，终于颓然说道：“好！展昭现在被关在离港口三十海里的一个小岛上，那是我秘密买下的一处私产。一会儿我会叫兆蕙派人来接你，你准备一下吧。”

　　白玉堂不再说话，回身向门口走去。白锦堂望着他的背影，慢慢对他说了一句：“玉堂，你怎么选，我都不会怪你的！”白玉堂的身子轻轻一震，却再没回头，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丁兆兰看向白锦堂，小声试探着问道：“老大，小白一下子听到这么多，会不会接受不了？我担心他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白锦堂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无力地回答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我千方百计的想保护他多一些，没料到却是伤他更深。”他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天气，打起精神说道：“兆兰，让兆蕙派人来接玉堂吧。现在，玉堂也许是我们压下这件事的唯一希望了。”

　　白玉堂乘船到达小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边早已乌云密布，偶尔夹杂着几声轰隆隆的闷雷，眼看一场暴雨顷刻就要袭来。丁兆蕙正等候在码头上，看到白玉堂下了船，却没有动，只是冷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自己。

　　“带我去见展昭！”白玉堂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追究其他事了。

　　“老大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丁兆蕙眉毛一挑，满脸冷笑。

　　白玉堂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说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把大家都弄到这个地步，你很高兴吗？”

　　丁兆蕙双手隔开白玉堂的胳膊，退后一步，回答道：“不错，我很高兴。这样大家就不用在躲躲藏藏，一切都摆在桌面上，该怎样便怎样好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吗？怎么，现在知道又后悔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月华姐？”

　　丁兆蕙突然叹了一口气，声音中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无奈感觉：“月华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老大，为了白氏。我们现在是腹背受敌，不仅有警方的压力，还要提防有人暗箭伤人。大哥和老大可能还没意识到，我们的另一个对手有多阴险狡猾。他们敢送炸弹、敢散播谣言，目的就是要把白氏置于死地。人家是全力以赴地对付我们，我们却处处掣肘，还要顾及警方。这样的状况，我们撑不了多久的。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避开一个，专心对付另外一个。那个对手，我们现在看不到摸不着，根不谈不上避，那只能从警方入手。”说着，丁兆蕙转向白玉堂，恳切地看向他，“我和大哥根本不是展昭的对手，老大那里又总是念着展辉和你。所以，小白，只有你能阻止展昭。你就真的忍心看着老大这样受到伤害吗？”

　　“我当然不想。可是，我哥的所作所为，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法律不是说着玩的。”白玉堂痛心疾首地说道。

　　“难道法律就是要惩治一个无辜甚至是一心向善的人吗？”丁兆蕙勃然大怒，“那些错误根本就不是他造成的，凭什么让他来承担？十几年了，他受得苦还不够多吗？坐牢都比这轻松！当年一出事，老大就把你送出去了，你知道他过得是什么日子？展辉死后，他根本就要崩溃了。每天就是不停地吸烟，要吃大把大把的镇定剂才能安静下来，最后，只能用注射的方法才能让他每天勉强睡两个小时。月华整整照顾了半年，才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就是那样，他还在一年之内完成了转卖“四海”、创立“白氏”的工作，我真的从心底里佩服他。”

　　白玉堂吃惊地看着丁兆蕙，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他自责地喃喃自语道：“我，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发觉？我简直太笨了！我应该早想到哥哥身体不好是有原因的，怎么会自以为是的认为就是工作太忙呢？”

　　“小白，”丁兆蕙猛地抓住白玉堂的肩膀，“老大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仅仅是对你、对展辉、对我们兄妹。他这么拼命的维护“白氏”难道只有他自己受益吗？他也是为了那上万的员工和不计其数的股民啊！白氏垮了，我们还能丰衣足食，他们怎么办？有多少家庭会受到影响，你想过吗？为了十几年前的一宗旧案，把这些老百姓牵连进去，值得吗？你们不是很有同情心，那为什么不替他们想想？”

　　白玉堂拉下丁兆蕙的手，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矛盾：“小丁，你们都不了解展昭。如果他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就不是他了！在他眼里，法律是不容侵犯的，任何事情都不能成为为犯罪开脱的理由。就算是我，也不能左右他的想法和决定。”

　　“那就要看你了。”丁兆蕙的语气由激动又恢复了开始时的冷漠，“我们两个都是做弟弟的，从小受到哥哥们的关心爱护。我知道该用什么来回报，就是不知道你这个“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幸运儿怎么办。”

　　丁兆蕙的冷嘲热讽并没有换来什么特殊的反应，白玉堂抬头看了看他，目光中流露出决定之后的坚持，他平静地说道：“我怎么选是我的事。你不用再说了，快带我去见展昭吧！”

　　丁兆蕙琢磨不透白玉堂的想法，只好忿然地转身，带着他向岛中央的别墅走去。

　　展昭被软禁在别墅顶层的主卧室中。为了需要，窗户和房门都临时加装了铁栅栏，丑陋的金属铁棒显得和里面的豪华装饰格格不入。白玉堂进门之前，正好听到丁兆蕙低低吩咐看守的人，再过半个小时要给里面的人继续注射药物。

　　白玉堂猛地回头，怒目看向丁兆蕙，对方却以一脸的轻蔑回答了他。旁边的人连忙说道：“白先生，您不要误会，我们只是给他注射了少量的肌肉松弛剂，让他感觉浑身无力，没办法逃脱。丁总一直都让我们小心应付，不要伤害他的。”

　　白玉堂听了，脸色才缓和下来。手碰到把手的刹那，白玉堂犹豫了一下，随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终于慢慢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白玉堂刚踏进房门，一股劲风骤然在耳边响起，他急忙侧身转头，看向对方。偷袭者本是奋起全身力量，希望一击而中，制住来人，却没料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连忙收势后退，巨大的惯性令他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撞在墙上，幸好白玉堂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才让他稳住身形。

　　“玉堂！”展昭惊呼了一声，“怎么是你？”他一手扶墙，撑住了因为虚弱而摇摇欲坠的身体，扭过头看着对方，正想接着说什么，忽然直觉到白玉堂的出现有些不合常理，眼神也立刻由刚刚的喜悦变为迷惑，本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可说出来时却下意识的换成“这是哪里？”

　　“这是我哥买的一个小岛。”白玉堂不敢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转过身走向了房间中央。

　　展昭心中似乎有几分明白，可更多的疑问却涌了出来。他两步追上白玉堂，一把拽住他，小心却又急切地问道：“你是来接我的，对不对？”

　　有一瞬间，白玉堂真的很想拥住身边这个日思夜想的人，把所有的烦恼和悲伤统统告诉他，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勇气转身面对他。他咬了咬唇，艰难地开口说：“昭，我陪你在这里住两天，等你的伤完全好了，我们再回去。”

　　“你说什么？！”展昭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手上更加用力，把白玉堂的袖子紧紧扭成了一团，“你再说一遍！”

　　白玉堂霍然转身，痛苦的双眸终于对上了震惊的目光：“昭，我只求你在这里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我一定送你回去。”

　　“白玉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是公然绑架、非法拘禁，是犯罪啊！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展昭用力地摇着白玉堂，仿佛如此就能把迷途中的人唤醒。

　　“昭，不要问，不要反抗。就一个星期！然后我们一起回去。就算拼了命，我也一定帮你把恐怖分子找到，把那件案子结了。我只求你和我在这里呆一个星期！”

　　“是因为你哥？！”展昭突然发问，看着白玉堂逃避的想转身，他立刻死死扣住他的身体，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你哥和十二年前的案子有关，对不对？你哥也参与了青龙帮的犯罪活动，对不对？当年就是你哥压下了案子，阻止调查对不对？”质问的话语一声比一声高，最后已经变成了悲愤的嘶喊。

　　所有的指控句句都重重地敲在白玉堂的胸口，可他却无力辩驳，也无从辩驳，只能用沉默代替回答。

　　忽然，展昭想起了什么，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水中飘浮的一个求生圈，恳切地说道：“玉堂，在医院里你对我说过，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信任我。这一次你也应该相信我啊！”

　　“我就是太相信你，才不能让你继续查下去。”白玉堂打断了他的话，“你骂我也好，恨我也好，反正我就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把自己最亲的人送进监狱！”

　　“那你就罔顾国法，纵容罪犯！白玉堂，你的正义感呢？你的责任感呢？你说的那些道理、原则难道只是冠冕堂皇地摆出来给人看的？你的所作所为难道只是惺惺作态吗？”

　　“当然不是！作为军人，我从来没有违背保家卫国的信念。我的正义就是保卫这片国土不受侵犯，我的责任就是守护这方百姓安居乐业。我现在只不过想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就算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自问也是问心无愧！”白玉堂激动的反驳着展昭的话。

　　“好一个“问心无愧”！你敢说你现在不是在包庇犯罪？你现在不是在徇私枉法？”展昭愤怒地指责道。

　　“那你呢？你就一点都没有偏私吗？”白玉堂也寸步不让，“你总说自己放下仇恨了。那我问你，为什么案子一涉及到你哥，你就死命的抓住不放？扮成你哥的样子去刺激我哥，这是你应该做出来的事情吗？一门心思地查那件十二年前的案子，什么老何、什么枪支案都不关心了，你的冷静又在哪？人家说我哥和你哥认识，你就迫不及待的找上门，你怎么不怀疑一下告诉你的那个人是何居心？”

　　“够了！你给我闭嘴！”展昭气得浑身颤抖，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连忙双手撑在了桌子上。

　　白玉堂也惊觉自己的失言，看着展昭苍白的面孔，心不由得揪在了一起。他一把拉住展昭，把他环在自己的臂弯里，低声说道：“对不起，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展昭没有言语，只是任白玉堂抱着自己，心中一片空白。

　　忽然，开锁的声音响起，接着，一个手拿注射器的人走了进来。他看了看两个人，显出为难的表情，正想开口唤外面的人进来，却听到白玉堂哑声说道：“不用叫了，你过来吧。”说完，他猛地用力箍住了展昭的身体。

　　展昭看到来人的时候，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身体不由得有些僵硬。却没提防白玉堂忽然用力，自己便被牢牢的禁锢在他怀里。他一边挣扎，一边气急地说：“白玉堂，你干什么？放开我！”

　　白玉堂的手上更加用力，头却蹭在展昭的耳边，轻轻地却满怀痛苦地劝着：“昭，不要动，一会儿就好了。这药不会对你的身体有损害的！”

　　展昭的身体本来就因为受伤和药物的作用虚弱不堪，加上之前的一番打斗和过分激动的情绪，此刻早就到了极限，哪里能逃得过白玉堂的掌握。他终于不甘地停止了挣扎，望着那冰冷的药水再次注入自己的静脉。

　　药物渐渐发挥了作用，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气力也逐渐消逝了，心也跟着一丝丝地变冷。身后的胸膛依然那么温暖，可是却再也感受不到那有力并且令人安定的心跳。展昭一动不动，只冷冷地命令道：“放开我！”

　　白玉堂一点点松开了手，慢慢向后退了一步。虽然爱人近在眼前，可两人之间就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墙，伸手却再难触及。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嗓子里像堵了东西，一句也说不出来。

　　展昭背对着白玉堂，深吸了一口气，决绝地说道：“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这个是非不明、善恶不分的混蛋！你给我滚！滚出去！！”

　　白玉堂知道，一切终究是难以挽回了。他转身缓缓向门口走出，临出门时，硬是冷下心肠，没有任何感情地说了一句：“一会儿我会给马汉打电话，告诉他，医生让你再留院观察一个星期。我这几天会一直在岛上陪你的。”说完，走出屋子，关上了房门。

　　展昭脑中一片空白：“在岛上陪着吗？也就是亲自监视着，不留下任何逃走的机会了。”
　　紧接着，就听到白玉堂的声音再度响起：“让岛上所有的船都回去，没听到我的亲口命令，一律不准回来。”展昭心中满是凄苦，胸中蓦地充满悲愤，他一把扯下胸前的水晶猫，正想扔出去，却在犹豫之间，顺手抓起桌上的水杯，砸向了紧闭的大门。

　　“哗啦”一声碎裂的声音，惊得白玉堂浑身一颤，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好像这样，裂成了无数的碎片。屋外，瓢泼的大雨早已倾盆而下，天地间一片茫茫。他一下拉开侧门，冲入了雨幕，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霎时，衣衫尽透，寒气袭人。他仰起头，任凭雨水拍打在自己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感觉。拥抱爱人残留的温度，随着不断滴落的水珠慢慢冷却。终于，压抑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混合着绝望，流进了无尽的黑色夜幕中……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