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格

　　所有人都被尖叫声吸引到同一个地方。
　　不论是敏感的玩家，还是普通人npc们，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察觉到一丝危险。
　　那是不可名状的怪异冲破束缚、肆意散播恐惧的起始。
　　而对于别墅内盘踞的鬼怪们，则是宣告狂欢的号角吹响。
　　一时间，室内阴风四起，行走其中都仿佛能听到隐约传来的笑声。
　　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罗军扶着妻子何莉，他们的儿子坐在一旁哇哇大哭，周围都是陶瓷碎片。
　　“别过来，晓玉，你清理一下地面。”罗军还算冷静指挥着。他现在一手扶着妻子，一手抱着孩子，实在空不出手来。
　　何莉的弟弟何盛虎，顺着人设走上前询问：“姐，我隔着老远就听到你叫唤，怎么了，吓成这样？”
　　何莉脸色苍白，泪珠一颗颗往下流，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精神恍惚，眼珠控制不住地不停转动。
　　“我在厨房拿东西……一回头……掉下来……菜刀……”
　　厨房的瓷砖地的确有一处碎瓷，还很新，旁边是一柄缺口的菜刀。
　　“莉莉，你确定，真不是被碰掉的……”罗军眉头轻蹙，耐心安慰着受到惊吓的妻子，却被对方红着眼眶怒视，“你不信我？！是不是我碰掉的我会不知道？差一点——差一点就要砸到我，它贴着我的脚后跟落下去的！”
　　周围人显然半信半疑。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不是追查真相，而是安抚好何莉的心情。
　　保姆打扫了碎片，端来一杯热茶，由罗军搀扶着何莉回卧室休息。
　　程靖文不置可否。他看到女主人楚楚可怜望向他的眼神，也不知道她从他的眼中自顾自读出了什么情绪——他可懒得理会。
　　不过要说鬼嘛……这屋子里确实有一只。
　　挺可爱的，笨笨的，吓唬人连假牙都待不住，稍微欺负一下眼泪立刻涌上来却只能干嚎的……
　　小娇气鬼。
　　胆子那么小，不可能是他干的。程靖文对于别墅中可能有其他非人存在的事毫不关心，脑子里想的都是下次怎么找借口，正大光明进来。
　　跟着程靖文前来拜访的两个租客，是同样住在附近的王东明和常百盈，两人也是玩家，游戏里也是一对年轻小夫妻。
　　两人确定了游戏里的出场角色，这个帅气的房东不是玩家，令他们有几分遗憾。
　　但是这么一来，就少了一个玩家。
　　到现在还没有出场的，只有灵异剧情里常常会出场的、对付鬼怪的专家，可能是道士、和尚，也可能是灵媒师、通灵者之类的身怀异术之人，甚至是巫蛊传人。这些都是古代东方题材的灵异剧本喜欢编入的强力角色。
　　这场菜刀坠落意外只会是一个开始。
　　和玩家们所想一致，发生在别墅里的怪事越来越多，比如空无一人的客厅忽然传来优美的钢琴旋律，在漆黑的走廊独自行走会听见复数的脚步声，何莉甚至在丈夫加班独眠的午夜，一睁眼看见枕边多了一个眉心中弹、死相狰狞的老人。
　　一连串的事件让这个原本还算温馨的家庭笼上一层阴霾，然而这一家三口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搬离。
　　“热心”的邻居们提出与他们同住，本着人多力量大的心理，罗军与妻子何莉同意了下来。
　　尤其是这附近别墅的房主程靖文，他提出隔壁的租客是一名通灵者，建议夫妇俩去向他求助。罗军与何莉喜不自胜，连连道谢。
　　而自从进入游戏就一直在隔壁待机的最后一名玩家莫非，终于正式踏入主线剧情。
　　他一眼就看出徘徊在这栋别墅里的数道鬼影，它们煤油刻意显形的时候，就像是难以区分的黑色影子，仅在五官的位置有几个黑洞。
　　“不必担心，鬼怪弱阳气，白天它们不敢直接现身，只能制造一些怪异让你们惧怕。”
　　“人的恐惧情绪是它们最好的养分，你们越害怕，它们在这栋别墅里占据的空间就会越多，总有一天不仅是夜晚，白天也会沦陷，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即便他这么说，莫非也清楚，不会有任何改变。
　　除非彻底击败，否则一般人面对鬼怪是很难不惧怕的。
　　更何况这一家三口是推动剧情发展的必要角色，许多常人看了是在作死的行为，他们会以一种难以理解的逻辑去执行，又十分幸运的不会死。
　　鬼怪入侵几乎是必然的。
　　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尽量减少数量、尽早消除。
　　具体方法还需要他们玩家慢慢调查，莫非从自己的角色信息里得到一个线索，与这间别墅有关，但为了自己的游戏奖励，他没有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其他人。
　　莫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注意到，坐在他斜对面男人微微眯起的黑眸。
　　在程靖文眼中，这个通灵者原本举着咖啡杯的动作，渐渐被他用手指对着一片空气上下划动的样子取代。
　　然而周围没有人对他的行为提出质疑。
　　程靖文的大脑清楚记得，这个人在他眼中是如何从一个动作逐渐转变成另一个动作。
　　如同被覆盖了一样。
　　甚至当他放下茶杯再度睁眼时，眼前也骤然出现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面板。
　　而程靖文只是动作停顿了一瞬，恢复了自如的状态，甚至眼神都没有分毫变化。
　　【玩家面板】
　　【角色名称：程靖文】
　　【身份：？？？】
　　【性别：男】
　　【年龄：？？？】
　　【体力：200/100】
　　【智力：210/100】
　　【理智：？？？/100】
　　【耐力：205/100】
　　【敏捷：270/100】
　　【魅力：300/100】
　　【能力：？？？？？？？】
　　【综合评价：S+】
　　【评语：？？？太多，难以准确评估真实水平，私以为仍有上升空间，骚年，看好你呦！】
　　程靖文：“……”
　　最后那一行纯属多余。
　　看来这个装神弄鬼的东西，和别墅里的鬼怪以及新来的通灵者没有关系。
　　毕竟它连自己的真实都无法看破。
　　……
　　冯阿柒仓皇逃离，特地在别墅里绕了大半圈，轨迹十分凌乱。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总之做了再说。
　　窗外，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吞没在地平线以下，暗色蒙上黑夜。
　　黯淡无光的夜色映在冯阿柒失去亮色的黑眸里，像一块沉淀的墨。
　　恍惚间，他似乎刚刚发现，有多久没见过暖色的阳光。
　　他伸出手试图抓住那最后一缕光，却无能为力，任凭它消失。
　　就连月光都没有……啊。
　　他想晒月亮，想起了那个奇怪的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想起他欲抬未抬的手。
　　心里竟然产生了几分好奇。
　　准备开工的“猫猫球球”发现了傻站在窗前的“忧郁男青年”，她上去就是一个爆栗。
　　“噫！”
　　这一下仿佛敲出了他脑袋里的水。
　　女鬼：“原来你在这里，我还找了你半天。”
　　她把重新调整过的假牙放进他嘴里，拿出随身的血浆从头浇到底，又用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算是帮他打扮了一番。
　　“你上回不是说送嘛，这次我帮你调了大小，把挂钩往里挪两格就可以，你自己也能调。但是别再干傻事，这东西会让你不停流口水，再怎么合适低着头也会滑出来，知道吗？”
　　她捧着冯阿柒圆乎乎的脸蛋，贴近低声道：“‘它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今晚很不安全……一定要狠一点，把他们吓走。”
　　“还有，注意安全，别和那些家伙撞上，‘它们’的猎物也有我们。”
　　冯阿柒听话地点点头。“猫猫球球”又变成了温柔开朗的大姐姐，拍着他的后背大声道：“去吧，皮卡球！”
　　冯阿柒扶着自己的嘴巴飘过去。
　　他可以穿墙，最短距离直线就能回到那条走廊。
　　然而今晚，却发生了意外。
　　当走在熟悉的路线上时，尤其是前方不会有障碍物的情况，无论是人是鬼，都不会刻意去观察四周，而是根据自己的印象走一小段，然后在□□记忆的地方停下，分神的时候更甚。
　　冯阿柒的直觉或者第六感完全没有半点提示。等他抬起头，眼前呈现的并非司空见惯的走廊，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别墅十分宽敞，就算是客房也有独立卫浴，此时半开放的浴室磨砂玻璃透着光，哗啦啦的水声传来，一个漆黑模糊的人影站立其中。
　　鬼闯入无声无息，甚至不会留下倒影，然而里面的人似乎过于敏锐，有所察觉地关闭水龙头。
　　“什么人？”
　　冯阿柒：“！！！”
　　程靖文劲瘦腰间围着一块白的浴巾，浓郁的水蒸气云雾一般钻出来，扑在身上汇聚成水滴。
　　房间里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跑得挺快……”
　　他的鼻间轻哼一声，转身从冰柜里拿出一瓶看不清牌子的洋酒。
　　浅棕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酒杯里摇晃，酒液如蜜糖，润泽明亮，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也散发着诱人光泽。
　　一墙之隔，有鬼影蠢蠢欲动。
　　须臾，在一声凄厉惨叫中灰飞烟灭。
　　而另一边，冯阿柒也不知道自己一头撞进了什么地方，宽阔的双人床只有一个男人，虽然眼皮紧闭，眼珠却在不安地滚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能惊醒。
　　而就在他隔壁，一个双眼圆睁、眉心流血的老人大张着嘴，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嘶哑气声。
　　忽的，老头眼珠齐齐转动，青白色没有瞳孔的眼球死死瞪着冯阿柒。
　　小胖子在看到他的瞬间就把手塞进嘴巴里，此时只能发出惊恐的“呜呜”声。
　　他没有直面过老头鬼，只停别的主播鬼聊天谈起过，据说他是这栋别墅的第一任房主，年轻时候私生活很混乱，带着最后一任妻子住在这里时，被跑来复仇的抛弃过的情人之子枪杀——就在这张床上。
　　那些主播鬼们来这里看他床下留下的弹孔，据说还“直播”出去，把这个故事说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然后他们就被夜晚现身在床上的老头鬼杀死。
　　老头鬼实力强大，容不下这些小年轻，就把他们都赶了出去。这间主人房也是猫猫明令禁止他进入的。
　　呜……可是他现在不小心跑进来了。
　　微笑着打个招呼，说声“嗨，抱歉，进错屋了”，能出的去吗？
　　就在冯阿柒紧张到吃手之时，老头鬼忽然鼻尖一动，也不知他怎么还有嗅觉，居然自己掀开被子爬起来，面相床头墙壁，脑袋一下一下往上面撞。
　　但是这老头被束缚在这间屋子，它在这里就是最强大的，同时也无法走出这个范围。
　　冯阿柒张着嘴巴，胖手还搁在假牙里没有拿出来。
　　唔……有点想念他做的猪蹄，肘子，红烧肉……
　　老头发出的哐哐声终于让男主人惊醒。
　　罗军皱着眉头睁开眼，床铺另一边只有被掀开的堆在一起的被子，和一个站着的人影，他以为是妻子何莉，揉着眼睛困顿道：“莉莉，你不是说要早点休息，怎么还没睡？”
　　“莉莉”没有回话，似乎还在敲着什么发出闷响。
　　罗军被吵得很烦躁。
　　“别闹了，何莉，快点睡觉！你……啊啊啊啊啊！鬼、鬼啊！！！”
　　他终于看清，那根本不是妻子，而是一个衣衫褴褛像鬼一样的老头！
　　罗军摔下床，手脚并用想要爬走，却让被子绊了一跤。
　　他的第一反应是朝着房门跑去，却在爬起来时，看见了一双踮起脚尖的胖脚。
　　“何……莉……莉……？”
　　罗军的大脑几乎停滞。
　　他知道，面前的“人”不可能是他的妻子，至少不会是个人！
　　不……也许，除非她……？
　　视线上移。
　　一张占满血污、满目凶光、甚至咀嚼着一只胳膊的罗刹面孔，直接让罗军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冯阿柒：“……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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