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

　　林泽在校场旁找到石韬玉。校场上有两队士兵在列阵演练，刀枪铮鸣中扬起阵阵烟尘。她独自坐在阅武台的边沿，垂头沉浸在思绪之中。林泽走到她面前，目光俯视下来，开门见山道：“李将军要我过来为你答疑解惑。”
　　石韬玉抬起头来，也直截了当地问：“阁下是我认识的人吗？”
　　林泽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神色平淡：“今天之前，我并不认识姑娘。”
　　“难道阁下不是刻意将胥家的消息告诉我？”
　　“是刻意的。”林泽点头，“因为姑娘声称是胥家人，而我恰巧知道些胥家的事，当然要告诉你。”
　　“如此……多谢了。”石韬玉默然片刻，又发一问，“恕我冒昧，阁下此刻是以真面目示人吗？”
　　林泽微微一愣，点头认道：“是。”见石韬玉眼中仍有疑虑，他扬眉一笑：“姑娘要确认一下吗？”
　　“什么？”石韬玉一时没反应过来，忽然被对方捉住了左手。林泽稍稍屈膝欠身，拉着她的手覆在自己额头上，由眉骨向下拂过鼻梁嘴唇直到下巴，最后按在喉结上。石韬玉有些震惊，呆了片刻才想起抽回手，蹙着眉头板起脸来：“你在做什么？”
　　“这样一来，可确信无疑了吧？”林泽从容道，“从今往后姑娘与我就是同僚了。我想交你这个朋友，自然应该坦诚相待。”
　　“多谢阁下坦诚。”石韬玉蜷起手指，淡淡道，“那么关于胥家，阁下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林泽像是考虑了一下：“有，我在钟陵见到了胥善则，他应该是偷偷溜回去的。”话音未落，就见石韬玉陡然挺身从台上跳了下来，林泽下意识伸手去捞，扶她站稳。
　　石韬玉说声多谢，急匆匆往中军帐走。林泽原地转身目送她离去，神情有些落寞。他驻足片刻，才慢悠悠地也跟过去。
　　石韬玉打起门帘入内，见李家兄弟二人正站在沙盘旁边说话。李松延看她忽然闯进来，脸上神色起伏，问有什么事。石韬玉拱手道：“君侯，请许我告假几天。”
　　“想回胥家？”李松延毫不意外，“眼下形势不明朗，万一沧北有什么动静，钟陵封锁全城怎么办？你这样回去，我不放心。”
　　石韬玉有些着急，争辩道：“家中横生变故，我又怎能放心……”
　　李松延抬手打断她的话，凝视她片刻，问：“你已经打定了主意，非去不可是吗？”
　　石韬玉果断点头：“非去不可！”
　　李松延长吁一口气道：“好吧。”说着转向弟弟道：“借你的林医官用一用，陪她去一趟钟陵。”
　　李柏乔半是惊讶半是不服地抬起眉来：“这关林泽什么事？”
　　“难道要我派护卫送她回去吗？别说男女有别不方便，万一被长史他们知道，又要唠叨个没完没了。”
　　“可林泽陪她就方便了吗？”李柏乔满脸不情愿。
　　李松延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林医官时男时女，雌雄莫辩，需要的时候随便转换，怎么会不方便？”
　　李柏乔闻言冷下脸来，摆出十二分严肃的神情，郑重其事道：“哥，这是他的本事。他不久前才立了功呢。你对人有偏见！”
　　“好好好是我不对。”李松延迅速认错，懒得跟弟弟发生争执，心里却不以为然。他拍着弟弟的肩膀提议：“这样吧，让玉儿自己去问林医官。他要是不愿意走这一趟，我也不勉强。”
　　李柏乔觉得可行，便点头答应。李松延对石韬玉道：“林泽擅长乔装改扮，你去请他帮忙。这一趟速去速回，不许泄露身份。你要是能做到，我就不拦你。”
　　石韬玉不假思索地点头称是，转身便要去找林泽求助。她刚走出营帐，却见林泽已走到近前，朝自己微微一笑。石韬玉将李松延的要求简单提了，问他能否相助。林泽痛快地点头答应。二人一起走入帐内，向李松延告辞。
　　李松延听罢沉吟片刻，头也不抬地摆手令二人退下。李柏乔满腹狐疑，待林泽走后终于忍不住开腔感慨：“林泽一向不管闲事，没想到居然会答应。”
　　“他要是真的不管闲事，怎么会一直帮你？”李松延低头在沙盘上戳出一个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看他和玉儿挺投缘的，大概在他心里，玉儿的事不能算闲事。”
　　李柏乔本来还有些怅然若失，听完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余光瞥见兄长脸色阴沉，心里越发觉得好笑，但碍于兄长的颜面，只能拼命忍住，憋得两颊通红眉眼扭曲。
　　林泽帮石韬玉易容改扮，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钟陵城。石韬玉不能回胥家认亲，和林泽直接去了月升药庐，却在那里撞见了胥善则。胥善则装扮得像个寻常客商，显然也在掩人耳目。他站在柜台前与药庐掌柜说话，石韬玉装作候诊，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目光如饥似渴地粘在他身上，一刻也不想移开。
　　胥善则警惕地留意周围环境，两度将目光投到石韬玉身上，然而却未认出来。石韬玉心潮澎湃，又感到十分新奇，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发际。她脸上戴着特制的面具，表面看不出来，但面具终究是死物，触感与真正的肌肤有细微的差别。石韬玉对林泽的易容术佩服得五体投地，暗暗好奇林泽愿不愿意收徒传艺。
　　林泽就站在她身边，眼中藏着点怜意，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个人。他明知此举不妥，却有些不忍心打断。但他们停留的时间太久，终于引起了胥善则的注意。胥善则第三次朝这边看过来，将人细细打量。石韬玉克制住当即上前相认的冲动，若无其事地缓缓移开目光。林泽牵起了她的手，压抑着语气劝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石韬玉微微恍惚，见胥善则依旧看向这边，虽然不舍也只能配合地叹息一声，点点头任由林泽牵着自己转身离开。待到差不多走出胥善则的视野，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石韬玉挣了挣抽回手来。林泽撑开五指，又慢慢握紧，对石韬玉道：“假药这件事，你想从哪里开始查？”
　　石韬玉摇头道：“假药的事自有胥家查明，无需我来过问。”
　　“那你想做什么？”
　　石韬玉显然早已有所考虑：“我想先去见一见柔则。”
　　林泽没有说话，眼神却明明白白显露出惊讶和疑惑。
　　石韬玉对他这副表情感到意外似的，牵动眉眼：“难道因为她过去对我有些偏见，我就不能主动去找她？”
　　林泽摇了摇头没有回应，略顿了顿又说：“但不知她现在何处，在胥家还是叶家。她闯下如此大祸，也可能正避居在外。就算你见到了，她也未必肯与你谈论此事。”
　　“你说的也有道理。”石韬玉点着头，眼里却有一道精光一闪而过。她的语气微微扬起，道：“那我们先听听外人的看法吧。”
　　林泽见她如此轻易地改变了主意，不禁一怔。但他很快恢复如常：“也好。那你打算去哪里打听？酒馆茶楼吗？这件事过去已有一段时间，若非刻意询问，恐怕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当然不用去酒馆茶楼。”石韬玉朝他眨了眨眼，“应该去医馆药铺。”
　　林泽恍然，看着她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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