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路遥

　　二人一起滚进石坛。
　　严融被烈焰灼伤，迅速跳到旁边的空地，旁边传来一声嘶吼！
　　他就地滚开，单膝跪地抬头望去，见是一妖魔，手脚上还拴着断裂的铁链。
　　“……弟……弟弟……”严融傻了一般，嗫嚅两声，头脑一片空白。

　　那妖魔听不懂他的话，又向这边攻击起来！
　　严融急退几步，口中大吼：“严烛！严烛你给我说话！”
　　妖魔一味攻击，严融步步向后，最后靠在石壁上退无可退，被妖魔一口咬上胸口！

　　“严烛！严烛我是你哥哥啊严烛……严烛……啊啊啊……”
　　严融泪流满面，没有任何反抗。直到身上一轻，他才缓缓抬起头，是明遥的白玉鞭缠住了严烛。
　　白玉鞭缠在严烛身上，接触处黑烟不断，滋滋作响，痛得严烛不停嚎叫，但始终挣脱不得。

　　严融慢慢走到严烛身前，将手放在原本是肩部的地方。但严烛给不出丝毫回应，像是严融一个人在演独角戏。
　　严融低头沉默良久，泪水一滴一滴打在地上，不知多久以后，他才抬起头对着明遥，沙哑但一字一句清晰道：“请让我……亲自动手……”

　　明遥默默将白玉鞭递给严融，严融伸手接过，用靠近鞭柄剩下那一截在严烛脖子上虚虚一绕，摸着脸部的位置，轻声说：“弟弟……来世……我还做你哥哥！”
　　严融将严烛一把拉入怀中，同时右手青筋暴起，用力拉紧了白玉鞭！

　　“砰——”头颅掉在地上，严融仿佛被这声音抽走了浑身力气，抱着严烛的身体滑落在地。
　　严融双眼没有焦点地看着半空，泪水风干在脸上，没有半点反应。粘稠的黑色液体沾了他一身，他也毫无所觉。直到严烛化为一阵黑烟飘散，他怀中一空，才慢慢有了动作，颤抖着手捂上了自己的胸口——

　　明明取了多少年心头血都不疼，怎么现在突然疼起来了呢？

　　明遥见到此情此景内心也十分恸然，只是眼下容不得他们悲痛，外面的人还等着他们前去营救。
　　她走到严融面前，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严公子……”
　　严融却好像比她想象的更加强大。他慢慢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像是背上了无形的枷锁。
　　“明姑娘，这是我炽焰山庄之事，我不该将责任推到你的身上。”严融缓缓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炎火剑，“今夜，就让我，来了结这一切吧！”

　　严融飞身而上，踏入炎火剑的烈焰当中，烈火焚烧着他的身体，但他全然不顾：
　　“炎火剑！如今你头顶妖魔横行，生灵涂炭！你若是真的有灵智！你就睁开眼看看这一切！当真要让无辜之人命丧黄泉！让玄灵大陆悲剧重演吗！”

　　凌悬在明遥脑海中道：“我若是炎火剑的主人，当是会把剑借给他的。”
　　严融的声音一声声回荡在密室当中，整个石坛剧烈地晃动起来！
　　炎火剑浑身摇晃不止，剑柄四根铁链哗哗作响，但本灼烧着严融的火焰却慢慢消失。
　　“咔嚓。”一声脆响之后，四根铁链齐声断裂！炎火剑飞到严融手中！

　　“他竟真的得到了炎火剑的承认……难道他和火灵有什么关系吗？”明遥喃喃。
　　“哼，谁知道火灵怎么想的。”凌悬听了明遥的话又不愿意了，“不过是个火使罢了，我四种元素皆可召唤，他哪儿有我厉害？”

　　严融张大双眼，紧握炎火剑，冲破头顶阵法！
　　整个池塘都塌了，石块泥土哗啦啦掉落下来，明遥也赶紧御风而上。

　　二人站在庄主府门前，贺怀山和贺怀宁忙奔过来：
　　“师姐！你去哪里了！炽焰山庄出大乱子了，现在大家都跑出去了！”
　　明遥忙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听说你被庄主叫过来，结果四处找不到你！”
　　“先出去再说！”
　　四人一起跑出山庄。

　　一路上妖魔不断，四处都是打斗的痕迹，整个炽焰山庄断壁残垣，不少人开膛破肚，暴尸当场。
　　几人来到山庄入口，妖魔堵得这里水泄不通，外面的人地水火风轮番上阵，苦苦支撑。一时间黄蓝红白光芒冲天，让人眼花缭乱。

　　明遥抽鞭横扫，入口处的妖魔惨叫一声化为黑烟。
　　几人冲出山庄，外面的人赶紧上前接应。

　　严融问：“如何？里面还有多少人？”
　　“山庄正常弟子都已经出来了。”回话之人竟是卢秋容。
　　“参加玄灵大会的弟子们也悉数在此了。”伊枫在一旁回道。
　　“好。”

　　严融回身面向炽焰山庄，不少妖魔已经开始往这边聚集。他拖起长剑，向前几步，剑尖在地面划过一道笔直的线，一如他现在挺直的脊梁。
　　“都退后！”
　　严融向身后众人喊道。

　　“炽焰山庄，勾结恶灵，滥杀无辜。上至庄主，下至内门弟子，皆罪恶滔天，不可饶恕！一切皆因贪欲而起，奉劝尔等，固守本心，切不可重蹈我炽焰山庄之覆辙！”
　　他抬起长剑，直指苍穹：“就让这一切，在今夜，烟消云散！”
　　严融腾空而起，炎火剑顿时遍身烈焰。他耗尽毕生灵力，挥出此生最强一剑！

　　整座炽焰山庄霎时燃起熊熊烈火，妖魔痛苦哀嚎，化为阵阵黑烟。大火冲天而起，照得头顶这片天空亮如白昼。
　　严融从火光中走来，他背光而行，火焰给他描上一层金灿灿的边缘。
　　众人正要上前道喜，谁知严融将长剑横在身前，扬声道：
　　“炽焰山庄严融，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罪孽深重，同样罄竹难书！”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下来，对明遥道：“四强只余明姑娘一人，炎火剑合该属于姑娘。”
　　说完，严融又正色道：“今夜，我便在此以死谢罪！以祭炽焰山庄亡灵！”
　　话落，他将长剑横于颈前，自刎当场！

　　“……弟弟，我来陪你了……”

　　“哐啷。”炎火剑掉落在地。
　　在场众人皆静默无声，看着经久不息的大火，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罪恶。
　　直到天光乍破，妖魔散尽，大火渐歇。
　　明遥走上前，蹲在严融面前，对众人道：“便在此，好好安葬严公子吧。”

　　众人将严融安葬在炽焰山庄的废墟前，不过还没有立碑。
　　无人知道碑上该写些什么。

　　他是前途无量的少年天才，还是匆匆陨落的早逝英才？
　　是罪行累累的恶人，还是拯救世人的英雄？
　　是被寄予厚望的长子，还是只是个疼爱弟弟的哥哥？
　　似乎没有人有资格对他这短短的一生下个定论。

　　明遥取了块炽焰山庄门口的断石板，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拿起炎火剑，注入灵力，在上面简单地刻下“严融”二字。字迹不够漂亮，但笔画横平竖直，像是对他一生的肯定。
　　她走到安葬严融的坟茔前，用力将石板插入泥土，旭日的阳光给严融的墓碑笼罩上一层神性的光芒。

　　*

　　“我发现，”明遥对凌悬暗暗感叹，“人这一生，还是要知足才好。”
　　“人生苦短，世事无常，能够把握好当下，便已经赢过世上大部分人了……”

　　凌悬听后十分得意：“所以你要好好把握我呀。”
　　“……”
　　明遥本不想理他，但忍了半天还是气不过：“我是在说你吗！”
　　凌悬不服气，炸毛道：“我这么俊美的脸庞，这么完美的胴体，这么华丽的衣裳，不值得你好好把握吗！”

　　“……是，是，你是很美……”明遥憋了一口气，不知如何释放，“但我说的是炽焰山庄！是严家啊！现在什么伤感的气氛都被你破坏没了！”
　　“为什么要伤感？”凌悬语气似乎十分诧异，“既然人生苦短，世事无常，何不将精力放在快乐的事情上，为何要让自己徒增烦恼呢？”

　　“……”明遥一听，竟觉得有几分歪理，一时间无话反驳，“想不到你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凌悬听到明遥夸奖，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所以啊，你有了我要知足啊。什么严融啊，方矩啊，都不值一提！”

　　明遥听他终于图穷匕见，为自己刚刚对他的肯定感到屈辱：“什么脸庞、胴体还有衣裳我通通看不见！我只能看到你狡猾的灵魂和让人不敢恭维的恶趣味！”
　　“哎！你这人……”
　　“……”

　　*

　　此间事了，众人都纷纷踏上了自己的归途。
　　炽焰山庄未立契的外门弟子有的准备前往其他门派继续修行，有的经此一役归心似箭，决定立刻回乡。

　　卢秋容昨夜紧急组织弟子们逃出炽焰山庄，功劳不小。她找不到潘平柳的尸体，只能装了一小罐废墟的灰烬。
　　她眼角含泪，但是笑靥如花：“我要带平柳回家了。”

　　伊枫也带着听海阁众人前来告别，荒沙地宫也离开此地。
　　奇怪的是，没有看见方矩的身影。
　　不过荒沙地宫白袍一穿谁也认不出来，也许是没有注意到。明遥心想。

　　不远处，宗彦也在整顿人马，准备返回长是宫。贺怀山和贺怀宁冲明遥跑过来：
　　“师姐！我们走吧？”
　　“不。”
　　“啊，那我们去哪？”

　　明遥极目远眺，远处天地一线，太阳刺眼的光芒照得明遥微微恍惚。她努力去看，似乎终于看出了天地相接间的一抹水色，师父可能便在那里等着她。

　　——“杏花岛。”

　　*

　　黑夜。
　　有人一身黑衣融入夜色，在废墟中翻翻找找。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终于有了发现。
　　那是一具身形高大的尸体，只是已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不辨身份。
　　来人在他上方悬起右手，几丝黑雾竟徐徐从那尸体上升起！
　　“没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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