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路遥

　　弘川州与封夷州交界处的普渡海岸边。
　　此处靠近海岸线，又位于两州交界地带，贸易往来十分频繁。除了商贩来来往往，还有众多客栈林立，要问这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对面就是杏花岛啊！”

　　明遥暗暗听着隔壁桌大哥跟人吹嘘：“这杏花岛虽划在弘川境内，但实际自给自足，和弘川其他地方，根本没有来往！岛上有一位神医，名叫贺青囊，传说能够活死人，肉白骨！”
　　“不过这贺神医性情古怪，扬言永不出杏花岛，求医之人只能在岛内医治。不仅如此，他还立下规矩，杏花岛只收治和善纯良之人，任何奸猾诡诈之人都不得入岛。”
　　“内心坦荡、光明磊落者自是顺利登岛，有不信邪的偏偏要去闯一闯这普渡海，结果这些人竟然真的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大家都说贺神医乃是神仙下凡，任何人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更多求医者迟疑不决，不敢以命相赌，又不肯轻易离去，便在附近住下来观望情况。如此，客栈的生意可不就来了吗？”

　　众人都恭维大哥见多识广，那大哥忙客气摆手，但脸上神情十分骄傲。
　　“那这位大哥可有见过贺神医？”有围观者起哄。
　　“那……那是自然！”那大哥结结巴巴道：“贺神医风流倜傥，一……一表人才！……能活死人，肉白骨……”

　　大哥扯不下去了，匆忙换了个话题：“不说贺神医了。诸位可有听说前几日这炽焰山庄一事？”
　　众人对这件大事也十分感兴趣，如他所愿被转移了视线：“那是自然，各派弟子都已传回消息。这炽焰山庄不知脚踏实地，鼠目寸光，好高骛远，竟然做出勾结恶灵，立下恶灵契这样愚蠢的事来。直到最近众弟子被恶灵契反噬变为妖魔，少庄主严融危急时刻唤醒炎火剑，将一众妖魔斩杀当场！炽焰山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现在附近还能听到山庄的哭嚎……”

　　明遥听到这里便上了楼。
　　她关上房门，取下背上的炎火剑，一圈圈拆开布条，放在桌上。
　　炎火剑太过显眼，贺怀山便找了布条缠在剑身上以作遮掩。

　　明遥坐在桌前，对凌悬道：“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打扰，便在此处吸收火髓吧。”
　　凌悬语气听起来十分期待，明遥都能想到他八卦的样子：“哼哼，让我来看看这次的记忆是什么。”
　　他接管明遥的身体，将手放在炎火剑的剑柄上，火髓的灵力和尘封的记忆一起涌入脑海——

　　*

　　“……唔嗯……唔嗯……”
　　凌悬刚刚转换视角，眼前一片漆黑。记忆的主人似乎正闭着眼睛，只能听见耳边奇怪的声音。

　　他感到自己的舌头正与什么柔软的东西相交缠。那东西似有些胆怯，想要后退，又不忍离开。记忆的主人不等它考虑清楚，便紧追上去，复又纠缠起来。
　　凌悬满头雾水，恨不得自己睁开眼看看，但这是别人的记忆，他只有等着的份儿。
　　良久以后，二者才缓缓分开，记忆的主人徐徐睁开双眼，凌悬迫不及待看去——

　　对面竟露出了明遥的脸！！！

　　凌悬如遭雷劈，只觉自己的世界天崩地裂。面前的明遥两颊羞红，双目含春，二人距离如此之近，凌悬甚至听得见明遥喉咙里小猫儿似的喘息声。
　　二人距离渐渐拉开，唇间的银丝“啪嗒”断开，记忆的主人竟立刻上前，舔了舔她的嘴唇！

　　凌悬这才意识到，二人之前竟是在亲嘴儿！

　　凌悬还呆滞着，对面明遥便气息不稳道：“……嗯……炎华……我……”
　　炎华不待她说完，便伸手解开她胸口的纽扣，将她压在床上：“清商……”

　　二人的衣袍散落在地，余光只能看见红色绣金的衣服缓缓掩住底下的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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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记忆结束之后，凌悬迟迟缓不过神来。
　　直到现实世界不知过了多久，明遥脑子里突然响起石破天惊的一声：“你竟然跟他亲嘴儿！！！”

　　明遥大脑被他震得嗡嗡作响，下意识反驳道：“那是清商！是风灵！”
　　凌悬气得恨不得在明遥脑子里转圈：“她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你肯定就是风灵转世！啊啊啊你怎么能跟他亲嘴儿！还，还……啊啊啊！”凌悬后面的话说不出口，只能气得无能狂怒。
　　明遥脑子都要炸了，反应半天才想起来记忆中的细节，脱口而出道：“你在这装什么君子！那人穿的衣服不是你的吗！”

　　凌悬闻言好像被一拳打到脑袋上，他刚刚光顾着震惊去了，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微之处。

　　良久，他才喃喃出声，十分不敢相信：“我和你亲嘴儿了！？”
　　明遥倍感无助，气得跳脚：“是清商！是清商跟炎华亲嘴儿了！”
　　凌悬充耳不闻，坚持己见：“我竟然和你亲嘴儿了……”
　　明遥……明遥气倒。

　　*

　　“……师姐？师姐！”
　　“啊？哦，阿宁啊，怎么了？”明遥回神。
　　贺怀宁看起来十分不解：“师姐你怎么了？叫你好几声都听不见，还一脸傻笑地用手摸自己的嘴。”
　　还不都是凌悬！

　　自从看了火灵的记忆后，凌悬就总是趁她不注意抢她的身体控制权。一开始还只是摸摸嘴，明遥上午在房间里突然惊醒，看着镜子里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把手放在嘴上摸来摸去，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后来发现是凌悬所为，狠狠和他理论了一番。可凌悬不仅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现在不仅是摸嘴，竟然还开始傻笑了！

　　“没、事。”明遥咬牙切齿。
　　挤出这两个字后，她才换回正常的语气：“阿宁刚刚说什么？”
　　“我说，师姐真的要去杏花岛吗？”贺怀宁搓着手指，看起来十分不安，“师父真的会在岛上吗？”
　　“现在只有这一个线索，我是必须要登岛一探究竟的。”明遥说完又温和道，“你们若是不想去，也可先回长是宫等我消息。”
　　贺怀山最近几天不知怎么了，连扇子也不摇了，干笑道：“哈……哈哈，没有，我们就是觉得……从未听说师父在杏花岛的消息，怕师姐空欢喜一场。”
　　明遥正色道：“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要走这一趟。”
　　贺家兄妹见明遥心意已决，只好不再相劝。

　　*

　　三人定于明天一早启程登船前往杏花岛。
　　夜晚。
　　明遥坐在浴桶中，半晌突然回过神来，自己的眼睛竟直愣愣盯着水中！

　　她立刻意识到又是凌悬搞的鬼，气急败坏道：“凌悬！上次不是说好了吗？我沐浴时你放空大脑，不许偷看！”
　　“看，看看怎么了？”凌悬本来很心虚，但越说越理直气壮，“你是风灵转世，我肯定就是火灵转世，他俩那不明晃晃的小情侣谈恋爱！”
　　他声音复又低了下来，带了几分不好意思：“我们是情侣哎……”

　　明遥也被他说得有些脸热，但她嘴硬道：“这些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就……就算确有此事，那也和现在的我们没有丁点儿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凌悬听起来十分不服气，“我们之间，必然是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说不定……我们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历情劫的呢……话本子里都是那么写的……”
　　他说着说着又把自己说害羞了，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细若蚊蝇。

　　明遥虽说爱极了他那张脸，但还是羞于去谈情爱，只得赶紧扯开话题：“崖底下哪来的话本子？”
　　“哼哼，我从你记忆里扒拉的。你也没少看这些情情爱爱，还装不好意思。说，是不是心里早就对我有意了？”
　　“你饶了我吧……”
　　……

　　*

　　清晨。
　　明遥三人离开客栈，走到普渡海岸边。
　　杏花岛和岸边往来全靠一艘木舟，船夫已不知在此摆渡多少年了，大家都称他一声“陶伯”。

　　陶伯白发苍苍，但身子骨看着十分硬朗。
　　明遥递上银钱，对陶伯道：“有劳了。”
　　陶伯一时没接，似乎十分惊讶，直直盯着明遥身后：“少……”

　　明遥有些疑惑，刚要转头，身后贺怀山就上前几步道：“啊呀，这位老人家，天色不早了，我们尽快出发吧，也好早些到达杏花岛。”
　　陶伯好似还迷糊着，盯着贺怀山看了看，又瞅了几眼明遥，才接过钱，摸着脑袋道：“那便走吧。”

　　陶伯和贺家兄妹走上小舟，只有明遥站在原地狐疑地望天。
　　天色不早？太阳大着呢，哪来的不早？

　　“师姐——，快来！”
　　贺怀宁朝这边喊道。
　　明遥不再多想，摇了摇脑袋，上了小舟。

　　今日阳光正好，碧空如洗。明遥坐在船头，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杏花岛，伴着摇摇晃晃的小舟，不知不觉入了迷……

　　*

　　“阿商？”

　　明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凌悬在旁边像个猴子蹦来蹦去，一身奢华红袍在他身上真是糟蹋了。
　　他见明遥醒了，立刻松了一口气：“阿商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晕倒了？”

　　阿商？
　　明遥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现实。对面也不是凌悬，而是炎华。恐怕自己不知怎么又进了风灵的记忆。
　　只是奇怪，之前的记忆只能跟着清商行动，这次她竟能操控这具身体了？

　　“阿商你干嘛掐自己胳膊！要掐你掐我吧！”炎华立刻把自己袖子一撸，伸过胳膊来。
　　明遥记得自己正在前往杏花岛的路上，本想掐自己一把，尽快醒过来，可惜无济于事。
　　她松开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阿商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是今天不想去苍南天池了吗”明遥抬眼，看见炎华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炎华的眼型饱满圆润，但眼尾略微下垂，给他添了几分无辜，中和了他脸上那种锋利感。
　　此刻他凑近的脸在明遥面前放大，一双眼睛里盈满了关切，让明遥有些怦然。

　　不过她还是努力去思考炎华的话。
　　苍南天池……那是什么地方？
　　明遥不动声色：“当然不是，我们现在就走吧。”

　　炎华见她确实不像有什么问题的样子，才重新精神焕发起来，拉起她的手向外走去：“阿商你说我们能捞到水灵吗？上仙境有了地水火风四灵，人间境便能有生灵了吗？”
　　明遥低头看着二人相牵的手，忍不住去想凌悬的话，现在二人已经相恋了吗？

　　她有些僵硬地动了动手指，立刻就被炎华感觉到了。他停下来，回头看着明遥，以为她有什么事情。
　　明遥不知道如何解释，张了张嘴，又闭口不言。
　　这在炎华看来有些欲言又止。他突然想通了似的，好笑开口：“阿商你是不是想亲嘴儿又不好意思说？”

　　明遥还没来不及反驳，炎华立刻低头在她嘴上啄了一下：“下次要是不好意思还挠我手心吧，你是女孩子，让我来主动就好了。”
　　凌悬继续拉着她往前走，明遥呆愣愣的，抬起另一只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到啦！”
　　欢呼声拉回明遥的思绪，她低头，炎华坐在小船里岔开腿，拍了拍自己大腿，对明遥道：“阿商，快上来啊。”
　　明遥听他催促，手忙脚乱上了船，虚虚坐在他前方，结果被炎华一把拉入怀中。

　　炎华把胳膊横在明遥胸前往自己怀里按了按，才划起桨：“坐稳了，我们出发了！”
　　小舟缓缓前进，明遥僵硬地靠在炎华怀里。许久，才壮着胆子有了动作，慢慢扭头看着炎华。
　　炎华感觉到了，不知道脑子里想了什么，得意地笑了一声，低头又亲了明遥一口。

　　“又想了是吧？哼哼，我就知道。我这么好看，怎么会有人不心动呢？”
　　“阿商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我亲你你都不打我了。”
　　“……”
　　破案了，果然这家伙和凌悬是一个人吧！性子如出一辙，自恋又恶劣！

　　“阿商，你快看那！”
　　明遥顺着炎华所指方向望去，不远处的一处水面波光潋滟，仿佛正等待着有人去探索。
　　炎华加快速度，靠近了这片水面，明遥伸手去捞，突然觉得眼前一片光怪陆离——

　　“阿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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