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向导之后

　　几个月前，中央塔。

　　色调单一干净整洁的心理咨询室内，拥有多年哨兵地下城后遗症治疗经验的林医生扶了扶反射室内冷光的眼镜，

　　“你又梦到她了？”

　　坐在对面的少年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他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有双极其好看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似乎能吞噬一切。

　　少年开始讲述自己的梦境，语调平静：“ 有个男人在打她的母亲，她在哭。”

　　他盯着洁白的桌面，似乎透过它看见了什么，他食指点了点手背，继续说着：

　　“她上前试图阻止男人的施暴，被打了，她摔在地上，脸肿了”

　　他掀起眼皮，干净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瞳眸极具压迫地望向林牧，“梦魇已经被消灭三个月了，我的各种检查报告显示我已经没有地下城后遗症了。”

　　“林医生，我这究竟得了什么病？”

　　一年前他意外进入一个2s级的地下城，其中关闭地下城的关键就是怪兽梦魇。

　　这个名字是他从地下城出来后，塔根据他的描述对外宣称的一种新型怪兽——能制造梦境的精神系2s级怪兽。

　　他在地下城的一年时间，只要入睡就会梦到同一个人。

　　他会以第三者的上帝视角注视她，看着她如何生活。

　　梦魇会在他每次入梦时化作梦境中的任何东西尝试攻击他的精神世界。

　　包括化作那个女生。

　　梦魇最爱化作那个悲惨的少女，以各种无法想象的手段扑向他，啃食他的精神世界。

　　他皱起眉，松开手敲了敲桌面，

　　“梦魇是否逃出地下城潜伏在塔内？我的梦或许是它企图杀死我的证明。”

　　林牧额头渗出冷汗，在3s级别哨兵的注视下，没人能够放松下来。

　　“根据塔和管理局的检测判定，a市花海公园出现的2s级地下城彻底被关闭，梦魇已被消灭。”

　　他紧张的摸了摸额头的汗，声音有些犹豫，“段哨兵，你的情况或许不是后遗症”

　　他顿了顿，多年的就诊经验告诉他一个荒谬的答案。

　　之所以荒谬，是因为对面这个一人就可以消灭2s级地下城的男生看起来根本跟这种东西不沾边。

　　他自我怀疑的继续说：“你，或许喜欢上了梦中的少女。”

　　他的声音在段升的脑海里回荡，伴随这一年多梦中出现的女生或流泪或假笑的样子一帧一帧闪现在他眼前，他听见他的心理医生对他说：

　　“你得了相思病。”

　　“相思病？”段升不确定的重复。
　　他手指点着桌面，另一只手拖着下巴。
　　忽的，他嘴角裂开明显的上扬弧度，漆黑的眼珠转而盯向心理医生。
　　“哈，原来如此。”
　　林牧被他这突然变得如此情绪化的话搞得心底发毛。
　　段升不疾不徐的说：“我想到一个办法。”
　　他用托着下巴的手从桌子上的一叠报告中抽出一张。
　　这张报告上面记载的内容是对段升精神疏导问题的分析和结果。
　　上面有一句话：该哨兵精神波动特殊，能够于其共频的向导波长目前还未发现。
　　在心理医生不解的目光中，他笑得异常开心，“她——”
　　段升点了点那段文字，“她就是我的专属向导。”
　　心理医生摸不着头脑的皱眉，抽回那张报告看了看，抬头问，“你梦里的女生不是觉醒者吧。”
　　段升笑而不语。
　　林牧大脑飞速转动，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诞生。
　　他微微起身，不敢置信的质问：“你想以这种方式把她绑在你身边？！”
　　该说不愧是他的专属心理医生吗，段升起身朝门口走，不顾身后人的呼喊和劝阻。
　　他打开门，站定回头，“多谢你的提醒。婚姻不可靠，只有专属向导，她才完全属于我。”
　　直到门啪的一声关上，心理医生才回过神，作为段升多年的心理医生，他太清楚对方刚刚站在门边的眼神了。
　　段升的话无疑是一种对他猜测的确认。
　　这个过早就觉醒为3s级的哨兵，天生的感情淡漠，他不敢想象这个人一旦对某个人或事物产生兴趣，会发生多惨烈的状况。
　　毕竟曾经这位顶级哨兵十岁的时候就顷刻杀死了四位成年a级哨兵，那时他就是段升的心理医生了，他问面容精致的小男孩为什么这么做。
　　男孩平静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珠干净明亮，却令人不由自主的发寒：“他们嘴太脏了。”

　　“骂人是不对的。”

　　那你杀人更不对了。

　　林牧很想直接这么反驳眼前一本正经毫无所谓的男孩，但是怕对方把自己直接捏爆，只能在心里呕血。

　　如今，林牧眼神复杂的望着段升离开的背影。

　　刚刚离开的少年背影和当初那个男孩重叠，好几年过去了，对方原来一直没变。

　　肆无忌惮，独断自我。

　　心理医生缓缓坐下，在内心祈祷那个女生能够好好活下来。
　　.

　　私人医院因为这段时间人民医院的重修来了很多人，中午的时间段，哪怕在僻静的楼梯角落也能听见各种声音，混合着一股消毒水味。

　　段升微不可见的勾动唇角，眼眸黝黑，望着自投罗网的猫，他喉头发痒。

　　“你应该很有钱吧？”

　　段升点头。

　　“我做你向导，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是你需要答应我三个条件。”汪昭手指比了个三。

　　段升视线不自觉盯着对方张合的唇，他又一次点头。

　　汪昭心头有些发紧，她不确定对方到底多有钱，她的三个条件在她眼里就是狮子大开口，前提是她做向导不会死的话。

　　“一，救我妈；二，治好我姐姐；三，如果疏导过程和上次在人民医院一样，在疏导过程中我意外死亡，你就必须照顾我妈和我姐姐一辈子。”

　　她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手心发汗。

　　段升停顿片刻，没有向之前一样立刻点头，在汪昭不断悬起的心脏破裂前，段升蹙眉问她，“只有这点要求吗？”

　　段升望着对方红红的眼眶，想着她提出的那么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要求，他的心底升起爱怜。

　　他想抚摸安慰他受惊的小猫。

　　于是他伸手像之前在抢救室门口一样，将汪昭揽进怀里。

　　热气从头顶传来，段升好听的声音就像在耳边跳动：“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只要你属于我。

　　“松，松开”汪昭挣扎着想推开他，大庭广众，真的是。

　　她灵光一现，段升都那么说了，她当然要再加点对自己有利的。

　　但那两条手臂就跟铁铸的一样，根本挣脱不开。

　　她是真觉得这个人病的不轻。

　　“那我再加一条，现在你就是我的老板了，你不能让我做违法不义的事情”她艰难的把头从温热的胸膛探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不会的。”段升现在心情非常好，或许他该给段朝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汪昭放弃挣扎，她又想到什么，把头又埋了回去，声音闷闷的，“最后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

　　“不能，不能借哨兵向导之名以疏导为借口做，做那种事。”

　　向导通过和哨兵皮肤接触疏导，接触面积越大疏导效果越好。

　　专属向导很多和对应哨兵是情侣。
　　联系这两点，很难不联想到什么。
　　再加上段升对她的态度，她想想就毛骨悚然。

　　段升问：“哪种事？”

　　表情很认真，仿佛真的不知道指的是什么一样。

　　“……！”汪昭羞于开口，眉头皱在一起烦躁的回答：“没什么，算了，当我没说。”

　　她挣开他，扭头就走。

　　身后传来轻笑声，汪昭更加烦躁了！
　　.

　　临川职高的林喜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手肘被蹭破一大块，因为人民医院还在重建，大部分医生暂时迁到这家私人医院工作，她也请假来了这边。

　　挂号看诊之后，她拿着药单正准备下楼去取药，眼眸一扫，她看见一个女生抓着个长相比明星还帅的男生往另一边走。

　　多年混迹各种圈子的林喜，在这一刻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她前几天还听她表姐说她班上来了三个大帅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人帅啊。

　　她眼珠转了转，跟了上去。

　　但是她怕被发现，走廊有没有什么遮挡物，她只能远远瞧着。

　　那一男一女好像在讨论什么，她仔细回想那个男生的样貌越想越觉得眼熟。

　　她低头打开手机翻到临川高中表白墙，上面每天都有人在问她表姐班上新来帅哥的联系方式，还有人偷拍的高糊照片。

　　她看着照片上的背影和前方十几米外抱着女生的背影逐渐重合。
　　心头一惊，嘴巴成圆形，她想到什么立刻拿起手机对着那边抱着的两人拍了照。

　　这是她第一次干这种事，哪怕知道不会被发现还是不免心里紧张。

　　她一下子连拍十几张，那男生把女生遮的严严实实，照片上只能看出一个高大的男生抱着个人，对方只能露出一个头顶和一点点的衣角，她转动手机想拍的更清楚全面。

　　然后，在她放大的镜头里，她看见那个男生微微侧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她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发现，吓得忙收回手机躲在墙后。

　　取完药离开医院坐上私家车后，她心有余悸的打开手机把排到的照片和从表白墙保存的照片一起发给她表姐。

　　［姐，你们班来的三个帅哥里是不是有一个谈恋爱了啊］

　　在和段升签订纸质合约后，她又回到了正轨。

　　母亲在医院住院治疗，还在昏迷了。

　　她回家后父亲已经不在家了，也没有再联系她，如同水蒸气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她问段升，段升说已经把她爸送到了别的城市，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

　　他甚至还补充了两个字，活着。

　　她不想跟她父亲再有什么牵扯，只要对方没死，她也不想再过问。

　　然后不同的是她很快速的被办理了退宿，某哨兵告诉她原因是她住宿不方便进行疏导。

　　段升给她两个选择，一是还住在她原来家里；二，他在学校附近找个房子住。

　　汪昭不想更多的麻烦对方，她觉得她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她妈妈现在服用的药物其中有一个她特意去搜了搜，一瓶药六位数起步。

　　更何况她姐姐的病是在觉醒者领域，那治疗起来费用就更高了。

　　她家离学校有些距离，如果她骑自行车从家到学校大概要四十分钟，大不了再早起一些。

　　她咬咬牙选择了在家住。

　　段升闻言没什么反应的点头同意。

　　然后她放学的时候就看见停在校门口的黑色私家车，有位头发梳的整齐打了发胶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笔直的站在车旁边。

　　很多晚自习放学的学生忍不住回头好奇的注视。

　　她还好奇学校里什么时候有这么装逼的学生的时候，身后靠过来一个人，低头对她说，

　　“走吧。”

　　对方十分自然将左手轻抵在她左后腰上朝那辆私家车方向带去。

　　现在对方是她的老板，她的工作还是提供身体接触治疗，她虽仍旧不习惯这样的亲密举动还是选择忍耐。

　　她内心安慰自己员工要有敬业精神，想想赚到了多少好处。

　　然后她就看见那辆装b的车和装b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心底升起。

　　她睁大眼睛看见那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恭敬地朝她弯腰鞠躬，然后打开后座车门，摆出请上车的姿势。

　　段升见她不走，问道：“怎么了？”

　　“……没”她感觉自己的关节卡卡作响僵硬的坐了进去。

　　她想不知道现在后悔改为住在学校附近还来不来得及。

　　他们身后放学的人群中有个人举起了手机拍下了他们亲昵的背影。

　　关上车门，西装男做到前面发动汽车。

　　她视线投向窗外，看见经常跟着段升的两位转校生，她忽然想到什么问对方，“他们两个也是和你一样吗？”

　　段升扫了一眼随车前进迅速消失在窗前的两道身影，“嗯，杨景荣是哨兵，孟怀安是向导。”

　　段升这话完全没有遮掩，说明前面西装男是知道内情的。

　　她也就没必要隐瞒，于是她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为什么一定是我？”

　　她直视对方的眼睛，“我们以前应该完全不认识，我也不是觉醒者，你为什么可以断定我一定是你的专属向导。”

　　她查过资料，专属向导只有向导和哨兵的精神波动匹配度达到70%以上才可以，她可以确信自己没有觉醒，那段升是怎么知道她和他的匹配度在70%以上？

　　她不解的望着对方。

　　段升拿起她的手贴在他的侧脸上，漆黑深邃的眼眸无声注视着汪昭。

　　窗外是被路灯照亮朦胧的夜色，车内暖灯自上而下的打下来，给他勾勒出温暖的线条，不得不说，他这个样子很像勾人而不自知的纯良无害男高。

　　对于他的动作，她更是疑惑。

　　她没有觉醒，她与段升皮肤接触根本不会有什么疏导作用。

　　但是他总是在渴求和她接触。

　　在学校会时不时摸摸她的头，

　　捏她的耳朵，甚至上课还会突然抓住她放在椅子上的手，这严重影响到她学习。

　　对此，她是敢怒不敢言。

　　毕竟拿钱手短。

　　良久，段升握住那只贴在脸颊上的手移到唇边，他将颜色浅淡的薄唇轻轻贴在她的掌心。

　　她僵住，双眸瞪大，“……！”

　　有柔软的东西在她的掌心一触即离。

　　段升手掌完全包裹她的左手，眼眸就像利剑锁紧她，嗓音低沉，“这个世界上已知的向导里没有一个和我匹配度超过10%。”

　　匹配度是判定一个向导能否为该哨兵疏导的唯一指标。

　　她之前听姐姐说过，通常大部分向导与哨兵之间都会有不低于20%的匹配度，根据地下城规定，只有匹配度超过45%才可以顺利进行疏导。

　　这还只是最低标准。

　　她记得她当时问姐姐如果低于45%的向导哨兵之间疏导会怎么样，才成为哨兵半年的汪德音思索了会，这么跟她说，

　　“大概就是你一边吃屎一边被外壳非常坚硬的榴莲砸在身上的感觉。我听塔里人说这种感觉对觉醒者的精神世界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匹配度越低不仅疏导效果越差而且对精神世界会造成很难愈合的伤害。”

　　“这样的疏导对哨兵来说更加痛苦，因为他们得不到救赎，这是一场酷刑。”

　　等到达目的地后，汪昭赶在司机帮忙开车门之前下车，她下意识关上车门，却被里面的推力阻止了。

　　段升推开门出来，自然的牵起她的手，“走吧。”

　　“……？”

　　段升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家在这里。”

　　“……！”原来楼上那个新住户是他啊！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对方送妈妈去医院的时候开的车也是早就在楼下停着的，虽然早就清楚对方会调查她，但没想到会直接搬到她家附近。

　　怪不得刚转来第一天请她吃饭也是在住宿酒店。

　　狭小的楼梯刚刚够两个人并肩行走，汪昭落后一个台阶，楼道里的感应灯接触不良的扑闪后恢复正常光芒。

　　走到五楼，段升停下，汪昭跟着止住脚步。

　　他转过身微微摊开手，光影勾勒出他的轮廓，五官分明的脸上噙着清浅的笑意，温柔的不像话。

　　他低声开口，“现在，你可以给我一个晚安拥抱吗？”

　　汪昭顿了顿，也许是包袱彻底卸下以至于心情实在太好，也许是楼道里太过安静她听见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跳声，她靠近然后伸手环住对方，感受彼此的温度。

　　她也小声的说了两个字：“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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