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

　　今天是陈恪的十八岁生日。尤新枝第一次在他家下厨，为此她还特地做了攻略。陈恪还没放学，尤新枝早早起来布置客厅，订蛋糕，买菜做饭，然后等他回来。
　　前几天她问他最想要什么礼物，他笑了，却没开口。
　　“你不说我就不给你准备了。”
　　“那你到时给我准备一个大大的拥抱可以吗？”
　　“当然可以。”
　　尤新枝心情好的时候可爱极了，陈恪想。
　　他今天违反规定带了手机到教室，下课的时候他总是不停地看手机，直到放学，他都没有收到他爸的信息。明明每年都一样。
　　尤新枝在门口抱住了他。
　　尤新枝的手艺没有陈恪好，但也不是太差。
　　“你要不要许愿？”
　　“不要。”
　　“好。”
　　尤新枝没有插蜡烛。一个六寸左右的蛋糕，两个人几口就搞定了。
　　“接下来要干嘛？”
　　“洗澡，窝到沙发看电影。”
　　尤新枝准备了他们爱喝的果啤，他们喜欢的食物都大差不差。
　　电影很一般。
　　将近零点，
　　“姐姐”
　　“嗯？”
　　“我可以说我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我可能来不及准备。”
　　“我想要你。”
　　尤新枝笑了起来。

　　房间很黑，安静地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陈恪喘着气，
　　“姐姐，你放松一点”
　　还有陈恪的低笑声，
　　他们都很笨拙。

　　“吱吱，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黄琴马握着手机，有点紧张地问她。
　　尤新枝在电话里轻轻地笑了，
　　“不会怀孕吧？”
　　黄琴马还是紧张。
　　“不会。”

　　南方的十一月有雨，阴冷潮湿。今天图书馆闭馆的音乐很应景，清甜柔软的嗓音划开了图书馆的宁静，像冬天清冽的泉，又像春天鲜嫩的笋。
　　黄琴马收拾东西回宿舍，站在图书馆门口，她发现自己又没带伞。
　　“我明明记得我特地放进包里了啊。”
　　她有点懊恼。
　　图书馆一楼的遮雨空间很大，跟她一样没带伞的人不少。有些举起书包就冲回宿舍。
　　黄琴马打算等雨小一点，她拿出英语本开始背单词。一只胖胖的橘猫也跑进来避雨，摊在台阶上，晃着尾巴优哉游哉。
　　橘猫是图书馆的常客，黄琴马对它很眼熟。避雨的人陆陆续续走了，黄琴马突然对橘猫产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额不……沦落猫的错觉，她跑过去，蹲下，撸猫。
　　学校有专门喂猫，带猫打疫苗和绝育的义工组织。橘猫可能是生活太悠闲了，肉很多，毛色很亮，还很亲人，它甚至主动翻过身让黄琴马按摩。
　　“喵~”
　　橘猫懒懒地抬眼，它搞不懂无聊的人类，但它礼貌地回应她：“喵”
　　“喵喵~”
　　橘猫：“喵喵”
　　“喵喵喵~”
　　橘猫翻了个身，跳走了。
　　黄琴马：“喵？”
　　她站起来，雨还是很大，其实平时她不是很怕淋雨，但她今天生理期第一天。同时她突然发现，她在大学竟然没有一个能送伞的朋友。
　　她感到有点沮丧，坐在台阶上，抱着腿，下巴搁在手上，看着雨幕。昏昏沉沉的夜，沙沙的雨，昏黄的路灯被厚厚的雨遮住，天色更暗了。远处高耸的写字楼隐入云雾。她好想回家，想她爸妈，想她哥，想尤新枝。

　　周朗熙走到她旁边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
　　她发现他除了一把伞什么都没拿，连书包都没背，来图书馆不用带东西？
　　“我舍友回到跟我说看到你也没带伞，我从宿舍过来的”，周朗熙似乎看懂了她的疑惑，解释说。
　　那现在，怎么走？
　　黄琴马不太想走。说实话，跟前任撑一把伞走，还不如淋雨。
　　周朗熙无奈，收了伞，坐在她旁边。
　　“琴”
　　周朗熙开口，“其实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件事”
　　黄琴马叹气。
　　她其实也想了很久。
　　“这么说吧，我介意的是，你只有在你想要包容我的时候才会迁就我，而不是在我想你包容我的时候。”
　　她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像一个绕口令，她继续解释道，
　　“我那个时候就是很想你过来，我知道很莫名其妙，但是就是想。”
　　“而有些时候，比如出去吃饭帮我剥虾？其实也没有必要，我无所谓，但是你会做，是因为你想做。这难道跟送伞不是同样的事？但我想要你过来，你没有，因为你不想。”
　　“确实都是很小的事，我在意的是，你做的很多事情立场都基于你自己，而不是我。”
　　“当然，没有说你非要包容我的意思，我们毕竟是独立的个体。”
　　黄琴马说完就走了，她走得很快。周朗熙还在思考她的话，差点没追上她。不过黄琴马头发衣服也都基本淋湿了，显得他这次送伞很没有意义。
　　黄琴马到宿舍楼下，跟他说了谢谢。
　　在她转身的时候，周朗熙下意识拉住她的手，
　　“对不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阿正”
　　这是祝晴生病后的一个星期内给他发的第一条信息。
　　徐乐正在操场跑步，从拥有火红晚霞的下午跑到深蓝色的傍晚。徐乐正的上衣被汗浸透，紧紧贴着他平坦的腹部。他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他看不懂祝晴到底想干什么。有时候很冷淡，有时候却好像很害怕失去他。
　　他没有回复。他今晚有个组会，他回去洗了个澡出了门。
　　徐乐正的研究生导师是一个他一直很敬重的学者。是一个做学术严谨扎实，为人儒雅随和的老学者。由此，他们研究生小组组员的关系很融洽。他每次跟导师聊天，都有如沐春风之感。
　　他暂时忘记了祝晴。跟他导师在探讨他的毕业论文。

　　“祝晴，你在看什么？”
　　祝晴在看徐乐正。
　　真巧，他没想到出来吃个饭还能碰上他。
　　这一家餐厅是附近比较有名的粤菜馆。
　　“呵，他在看他的初恋。”
　　林佩仪在旁边调侃。
　　“祝晴还有初恋？我还以为他一直都玩得这么花呢。”
　　祝晴他们来得比较晚，徐乐正坐在背对门口的位置，没有看到他。估计他们快吃完了，放下了筷子在聊天。
　　祝晴这边刚上菜，
　　“等会我拉他过来，你说话注意点。”
　　“不是吧，他真是？”
　　祝晴对面的男人抽着烟，笑着说，嗓音很慵懒。
　　过了一会，徐乐正那桌人站了起来。
　　祝晴旁边几个男人同时看向徐乐正。
　　徐乐正低头跟导师说话，笑起来眼角向上，侧脸的轮廓很柔和。
　　他顺手推了一下椅子，让旁边的女生先走，温柔又绅士。
　　“他还是学生？”离祝晴最近的男人转头问他。
　　“嗯”
　　徐乐正的师妹插进来跟导师说话，徐乐正自觉让了一下，走在后面。
　　他察觉有人在看他，他转过头，看见了祝晴。接着若无其事地转开，仿佛只是扫了一眼陌生人。
　　几个男人看见徐乐正的正脸，诧异地看了一眼林佩仪，然后笑着骂祝晴，
　　“你他妈真是渣男。”
　　祝晴低头给徐乐正发信息。
　　林佩仪看起来不太在意，问他：“他没看见你？”
　　“不，他最近在跟我生气。”
　　林佩仪没说话。

　　徐乐正没回复他。
　　祝晴走了出去。

　　剩下几个男人岔开了话题，各聊各的。徐乐正进来就看到四五个男人坐在一起，穿着衬衫西裤，明显的上班族打扮，他们的气质跟祝晴很像，笑着跟徐乐正打招呼。
　　“自我介绍一下？”
　　徐乐正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他跟他妹的穿衣风格差不多，喜欢穿舒适的纯棉T加宽松的休闲裤或牛仔裤，很学生气。
　　“徐乐正，快乐的乐，正气的正”，祝晴帮他回答，一边安排他坐下，跟他挨在一起。
　　接着向他介绍：“我朋友，卓恒，恒心的恒”
　　最左边的男人朝他点了点头。他似乎最近熬夜很严重，下眼皮的青灰很明显，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
　　“喻思扬”，祝晴对面的男人对他扬了扬下巴，笑着说，“口字旁的喻，思想的思，张扬的扬”
　　“江佳霖”，祝晴帮他洗餐具，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另一个男人，“佳节的佳，雨霖铃中间的霖”
　　“林佩仪”，祝晴左边的男人开口说了名字但没有解释。
　　徐乐正刚刚吃饱了没什么胃口，安静地听他们聊天。祝晴揽着他的肩，是毫不掩饰的亲密。
　　喻思扬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喝了一口酸梅汤，跟徐乐正说：“乍一眼看，你跟林佩仪长得真像。”
　　祝晴没什么表情。
　　徐乐正顺着他的话看向林佩仪，确实很像。身形，长相，笑起来的弧度，连吃饭的模样都有七八分相似。
　　所以？
　　喻思扬没有继续说下去。
　　江佳霖问了一些他们以前的事情，徐乐正如实回答。
　　“那你们认识得有快十年了吧。”
　　“嗯”
　　“我们跟他认识也快四年了。”
　　徐乐正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出现在没有他参与的三年。
　　“我们跟林佩仪大学就认识了”
　　徐乐正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祝晴跟他们认识是林佩仪的关系，那之前林佩仪跟祝晴什么关系？徐乐正下意识抿嘴。
　　徐乐正全程话不多。坐得越久他发现他们跟祝晴真的很像，或者说，祝晴跟他们很像，因为以前祝晴不是这样的。
　　他很不爽。但面上还是淡淡的，礼貌疏离。
　　他们在聊着那三年他完全不知道的人和事，林佩仪好几次下意识地触碰祝晴，祝晴没有躲开。
　　徐乐正的耐性很好，他在给祝晴机会。
　　卓恒打量旁边的徐乐正，其实很容易就会发现徐乐正跟林佩仪显著的不同。
　　林佩仪更野性，张扬，大胆，更加锐利。而徐乐正将一切这些都收敛得很好，恰到好处。林佩仪更热情，徐乐正不是，他跟人相处的分寸都是拿捏好的，不更近一步，也不更退一步。
　　他就不喜欢这样的，如果他是祝晴，他会选林佩仪。如果没有先前六年感情的基础，徐乐正不一定是最适合祝晴的。显然，他在喻思扬眼中读到了相同的意思。
　　江佳霖不在意他们的弯弯绕绕。
　　“后来我们都在G城工作，劝了祝晴好久他才肯过来，没想到你也在这读书。”
　　徐乐正表情没什么变化。
　　所以祝晴是因为他们才来的这里，与他无关？也是，他当初考研的时候除了家人谁都没说，连他们共同朋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三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祝晴，会知道？
　　这顿饭吃的越久，徐乐正就感觉祝晴越陌生。

　　回去的路上，

　　“你跟林佩仪在一起过。”
　　徐乐正用的是陈述句。
　　“嗯”
　　“你对我做的事都跟他一起做过，是吗？”
　　祝晴侧头看他，没说话。
　　良久，他才开口，
　　“都是过去的事了，阿正，你在物化我还是在物化你自己？”

　　徐乐正一晚上没睡着。他今晚犯了一个大错，他抓着那三年，紧紧抓着不放。但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了解人，他知道人不是物品。并不是说用过就会掉价，人每天都在新陈代谢，所以每一天醒来，都是新的人。他现在是祝晴，是新的祝晴。过去已经过去了，跟林佩仪在一起的祝晴过去了。他现在只是他的祝晴，是吗？
　　祝晴后来又带他跟朋友一起吃了几次饭。

　　期间林佩仪单独找过他吃饭，他说
　　“男同的圈子很乱，你看着不像。”他笑的时候，很浅，“祝晴那几年，也很乱，你介意吗？”
　　徐乐正微笑，“你什么意思？”
　　林佩仪靠近他，似乎试图跟他亲近，
　　“你要是不介意，我，祝晴，跟你，可以？”
　　林佩仪举起手上的酒杯向他示意，笑得很刺眼，“我真的，挺喜欢祝晴的。”

　　徐乐正要疯了。
　　他一点不想追究祝晴的过去，他很理智，他在意的是现在，和未来。祝晴过去那三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在意，也没有权利在意。他一个学文学的，他比谁都更想得开。
　　但是现在？他现在过着什么日子？
　　在最近一次聚餐的时候，林佩仪又装作不经意抓住祝晴手的时候。
　　徐乐正站起来，礼貌地说：“抱歉，我导师找我，先走了。”
　　说完拿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祝晴跑出去追他，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的朋友。”
　　徐乐正克制着内心的暴躁，推了他一把，
　　“祝晴，你为什么对我装傻，我在想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