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急

作者:之子于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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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畏首畏尾


      苏络包扎之后,又喝了些汤药,太子走后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次睁眼时,窗外已是苍白的一弯弦月。
      想是下午吃的药里有些安神定惊的药物,苏络如今醒来只觉头昏昏涨涨,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屋子里静的能听见外面风吹树叶的婆娑声,还有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那时长林军中的人在搜山,也或许是在巡夜。她抬头瞧了眼周围,这屋子不大,床对面就是窗子,窗子下一张梳妆的桌子,一旁是洗漱的盆架,盆架几乎挨着门。
      而这样不大且充满了物件儿的空间让苏络很舒服,她借着那满地的银色月光打量了一圈又闭着眼躺了回去。
      她心情不错,原本因为头有些胀痛而皱起的眉也不自觉舒展开,苏络抬起右手遮住了额头和眉眼,全然忽视了左臂上的疼痛。

      苏络闭上眼准备再次入睡,她听见外面传来鸟鸣虫叫,传来阵阵风响,这些曾经扰人安眠的动静依旧不能让她入梦,可如今却不觉得烦躁,要不是地方不合适,她甚至都想提上一把灯笼,踏着月色寻觅花香去。
      可随即,长林军守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苏络听见那脚步声在院子外停下,紧接着,院门大开,有人大跨步进了正屋,又轻手轻脚地掀开了卧房门口挂着的珠帘。
      珠帘轻轻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随即闪进一个人影来,人影遮住了窗户,也挡住了那满地的银霜。忽然那只手的主人动作一顿,像是发现了这屋子里的人已经醒来,还正笑弯了眉眼望向自己,她登时站住了,朗声吩咐道,“渡远,让人掌灯!”
      来人,自然是云锦。

      苏络从被窝里将左手放在身前,放置好了才扶着左手手肘坐起身。她只顾着和自己较劲,没瞧见云锦伸了一半又收回去的手,再抬头时便只瞧着屋里屋外亮起一片红色灯火,她坐在床沿抬头瞧着云锦。
      云锦穿着绯色的官袍,三尺宽的袖子显然有些行动不便,可又不得不说,这样浓重又明亮的颜色配上云锦冷峻的面容实在是令人惊艳,加之这身官袍所意味着的位高权重,和云锦那如同头狼一般明目张胆彰显着勃勃野心的眼神,顿时让人心生臣服的澎湃。
      若她是男子,那便是半点疑问都没有的枭雄!
      她在女扮男装入军营时,便从黄潜那里学到了“仁不掌兵”的真正意义,又在朝堂的一次次风起云涌之中,用她难得的稳重勇立桥头。
      年少盛名,各方器重时,她却能稳重老成,手握重兵,深受忌惮时却又无所畏惧。她似乎没有忠君爱国的概念,可在对敌国时又从不手软‘她在朝堂之上努力地往上爬,可却对朝中的议会并不感兴趣,甚至懒得参加;人人都知道她野心勃勃,可却又说不清楚她的野心是要做什么;朝中大臣对她忌惮又轻视,不少人一边贬低她,又一边嫉妒她......

      各样的矛盾在她身上聚合,最后他们认为,云锦身上最大的矛盾就是她是个女子!
      令人难以捉摸,令人不思费解,也令人...深深着迷。

      苏络面上的惊艳久久未曾褪去。
      她见过南楚最美的花魁和艺伎,姣好的面容、婉转的歌声、玲珑的身姿,她也曾为她们可歌可泣的身世掬一把同情泪,可不论是草原放肆飞扬欢笑的少女,还是中原端庄稳重的闺秀,她们都不及眼前人分毫!
      想来也是,本就是她喜欢的人,又和天下人人想要的权利纠缠在了一起,这自然比那些声色犬马和短暂的欢愉更让人心生悸动。

      苏络回过神,才看见云锦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她舔了舔唇,声音有些干涩,道,“你忙完了?”
      云锦不说话,只是盯着她就把苏络看得耳尖发烫,直到苏络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她这才放过了她,转过身就往外走,走出了卧房的门才道,“出来吃饭!”

      珠帘噼里啪啦的乱响,一如某人刚刚平复的心跳,苏络出去时,渡远正让人抬着一桌子清粥小菜进来。
      渡远打着帘子,苏络便瞧见了院外站了十多个人,所有人的神色肃穆恭敬,苏络扫了一眼,认出有几个眼熟,是她在西北大营时,瞧见的那些给云锦守夜的近卫。
      不过那时候他们虽然也是在守夜,气氛却是自在又平和的,这次却瞧着像是挨了训斥,气氛低沉又谨慎。
      然而苏络却知道,云锦就算要训斥,也该是训斥近卫首领,没有直接训斥他们的道理,可瞧着渡远没什么反应的样子,那便只能是云锦今日心情不佳,她虽然不会迁怒旁人,可她沉着一张脸的样子已经足够叫人胆战心惊,故而近卫们格外小心谨慎。

      她这么想着,脚下动作不停,在云锦对面坐下。
      等到饭菜上完,云锦又吩咐渡远带着人守在院子外,等到屋子里没了人,她才走到一旁水盆投了张帕子。
      云锦道,“手。”
      苏络乖乖把右手伸出来,举高,递给云锦,云锦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道,“那只。”
      那只手牵连着受伤的左臂,她尝试无果,听见头顶云锦的一声嗤笑,“还以为你有多能耐,骨折了也能躺能起、能走能动,怎么,现在叫你高抬贵手,抬不起来了?”

      苏络闻言,抬头看向云锦,却冷不丁和她补服上绣着的狮子对了个正着,她正看着那狮子出神,云锦皱皱眉,叠指在她脑门敲了一记,又伸脚勾了个圆凳坐在她面前。
      她小心的将苏络的左手往外拉了拉,苏络手臂上夹着木板,僵硬的像是一截拐着弯长的木头。
      苏络活动一下手腕都会牵扯到上臂,故而云锦不由得又凑的更近,苏络看着胸前的头颅耸了耸鼻子,隐约闻到一股硫.磺的味道,她皱着眉还想再闻,云锦却抬头瞧了她一眼,苏络便轻笑了一声,“辛苦将军低就了。”
      云锦抬头白了她一眼,把擦完手的手帕扔回了水盆,她就在苏络左手边坐下,给她盛了一碗粥。
      云锦道,“你爹的事我已经在陛下面前说过了,刘福顺已经开始彻查,太子亲自主审,定罪只是迟早的事,你只管等着圣旨下来便是,加上你还有今日护驾的功劳,或许还可以求一个县主。不过你今天听见了这些,日后还是少在皇帝面前出现的好。”
      “县主?”苏络从没想过自己能当上县主,有一方封邑,历来县主都是郡王之女,属于皇族,要么便是有大功劳的官眷,就算她爹还是皇帝心腹时,她也不过是个普通官眷。苏络原也只是想凭着救驾的功劳能在皇帝面前说上句话,但凡能求得当初苏家的案件重审,又赶上刘福顺落马,他们苏家也就清白了,她不再是商户,也就够了。
      毕竟县主之位...即便得了,于她也是有些麻烦的。

      云锦看着她一脸惊讶的样子,夹了筷子笋丝放在她面前,扬了扬下巴催促她赶紧吃饭,这才又接着道,“你爹清白与否,没有人比皇帝更明白,当时是为了平衡朝局,如今刘福顺死了,他就算是为了补偿苏家,也不会做出小气的样子。加之你有救驾的功劳,还有护送辎重、协助长林军平定东戎的大功,区区一个县主,有什么好惊讶的?”
      “可是我如今毕竟是商户...”
      “那是因为你爹当初入狱,如今洗清冤屈之后你自然还是官宦人家...愣着做什么,耳朵听着就是了,耽误你张嘴吃饭了?”
      苏络看着面前碟子里的小山,认命地开始往嘴里塞。

      云锦这才满意,“总之,这件事你不必担心了,只是以后少在皇帝面前出现就是了,省得他回头又想起来自己这些丑事让你也听见过。”
      她们毕竟还在行宫,虽说就连皇帝身边,如今也都是长林军的人,可苏络还是不放心地看了眼窗外,云锦明白她的小心,只看了眼没说话。

      虽然这顿饭大都时候都是她在说,苏络在听,可她还是先苏络放下了碗筷,瞧着她真的吃不下了才让人撤下。

      刚吃完,苏络又被云锦赶去睡觉。

      她们两个都没什么养生的概念,云锦只嫌她瘦得过分,巴不得她吃了睡、睡了吃,长上几斤肉再说。
      苏络也觉得云锦近日辛苦,还是要早些休息,可当她坐在床边,瞧着云锦当着她的面脱去了官服,又俯身把她抱起,放到了床榻的里面,自己在外侧躺下的时候,心中的诧异不亚于得知自己要被封为县主。
      “将军,这...是不是不大好?”
      这可是在皇帝的行宫啊!她们两个共卧一榻,若是叫人看见了...
      云锦刚躺下,闻言侧身撑着头看向苏络,“什么不大好?”
      “我们...”
      云锦挑眉,“在军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大好?”
      那自然是因为她那时候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何况,她眼神闪躲,“那时候还能说是在商议对策,现在...”
      现在屋子里灯都灭了,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她莫名的心虚,却听云锦不以为然,“我都已经把你爹的事捅到了皇帝的面前,你苏家女的身份明日便能传得妇孺皆知,我这个镇北王府的嫡女来历,你当他们不知?又有什么好别扭的?五年前的时候,你睡在我榻上睡得少了?”
      云锦曾在苏家被当做庶女养过十几年的事早就人尽皆知了,她们如今勉强也能算是旧日的姐妹之情。

      可苏络觉得她说的虽然有些道理,然而她抓住的重点显然和苏络不一样,不过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苏络就彻底没了和云锦争辩的心思,只想把头埋进被子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却不想云锦没打算放过她,伸手扯下被子,露出苏络已经嫣红的脸,道,“你当初扯着我的衣襟不肯让我走,如今大了,怎么反倒畏首畏尾起来?”
      二当家昔日被带去看活.春.宫也面不改色的淡定荡然全无,被几句话说得面皮发烫,就算闭上了眼,睫毛也颤得厉害。

      苏络畏首畏尾,云锦倒是一往无前的很,她逗人得了趣儿,正在兴头上,又怕把人逼急了,躺回去的时候半点困意都无。
      她嘴角压不住笑意,便扭头去看窗外洒进来的月光。
      月光清凉如水,总是让人冷静。

      苏络察觉到身边一重,等了好半晌这才睁开眼,她今天睡得够多了,更何况身边还躺着云锦,她一点困意都没有,就这么直挺挺的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琢磨着云锦应当睡着了,这才小心地翻了个身。
      一瞬间,四目相对。

      苏络脸上的燥热已经消退,她心跳虽快了几分,却还算镇定,她瞧见云锦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左边手臂上,顿时心头一软,从被子里摸到了云锦的手,轻轻捏了捏她指尖,道,“没事,林大夫说只是骨裂,骨头没有移位,好好养上一个月就好了。”
      “一个月?那我怎么听太子说,这伤至少得小半年?”
      苏络噗嗤一笑,“林大夫本来只是觉得小伤,就和我说了,不过太子都亲自来了,难免把这时间说得长一些,宫里的太医嘛,都小心些。”
      云锦不说话,只看着那绑着布条和夹着木板的手臂,好半晌才道,“听说,太子还特意问了太医,那暗器有没有毒。”
      她看向苏络眼里,接着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安排的?”

      昨日她将苏络叫来,本是猜到了她为了给苏父报仇,不会乖乖留在行宫之外,又听闻她去找了太子,更是笃定她想借着太子让自己进来。
      可太子不像她,不会做出不守规矩的事,所以那边是必然行不通的,她做好了准备,到底是要让她明白太子靠不住,更要让她离太子远些!
      可没想到,苏络听了她的安排之后,犹豫再三,说自己其实另有打算!

      夜里的云锦褪去了尖锐,只剩清冷和柔软,那些白日里苏络不敢诉之于人前的话,在此刻,到底是由云锦亲自问出口。
      苏络本是打算将这些事情在最后一并交代,可云锦如今问了——她既敢问,自然是笃定没有第三个人会听到,苏络舔舔唇,交代道,“三天之前,大军在庆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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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畏首畏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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