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急

　　刘福顺存了死志，从怀里摸出一把一把匕首冲着皇帝的方向，云锦动作更快地飞身将他踢倒在地，刘福顺仍攥着匕首，被云锦反手擒住，匕首应声落地，刘福顺一阵痛呼，只听他的手腕咔嚓一声响，刘福顺忍着痛，左手拔下发簪戳向云锦心口，云锦一脚踹在他的膝窝，刘福顺刚跪下，便听“咻”的一声，信号弹升空，在半空中炸开一抹亮眼的白色。
　　太子放个信号弹的功夫，云锦已经将刘福顺制住，她捡起脚边的匕首，把刘福顺的右手按在地上，匕首穿过手掌钉在脚下的深棕色地板里，刘福顺瞬间汗如雨下，惨叫声将陈峭桐彷徨的心思拉过来，他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却仍强撑着，他瞧见一楼的禁军闻声跑了上来，心中顿时又有了些底气。
　　陈峭桐哑声道，“如今皇帝在我手里，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放我和我手下一条生路，否则你一个人，哪怕这些禁军受伤了，你身边的这四个也打不过他们。”

　　刘福顺的鲜血沾湿了云锦的靴底，他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却还在笑陈峭桐异想天开，陈峭桐眼眶通红。
　　起初他不过是想做个官，让他老子娘吃得饱穿的暖，后来他不过是想升个官，让家里媳妇孩子过的好一些，等他好不容易做了大统领，刘福顺掌管了皇宫，他好像也到了人生的辉煌。
　　他仗着权势，替刘福顺清除异己，替他打压政敌，换来他们一家的荣华富贵，这没什么不对的，朝堂之上，皆是如此，所谓不同，也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怎么为了韩相、为了瑞王、为了太子杀人就是替天行道，为了刘福顺就要人人喊打呢？也不过是他们够不着这泼天的富贵，独生嫉妒罢了！
　　可如今，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皇帝，他身上的明黄色几乎将他的手心灼得发烫，他心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念头，他怎么连这种欺君大罪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这念头转瞬即逝，汗水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痛，可他依旧一眨不眨的紧盯着云锦。

　　剩下的禁军又抓住了苏络等人，他们将皇帝太子和瑞王围在中央，唯独云锦呵刘福顺和他们对面而立，探头瞧了一眼的小太监被吓得不轻，一骨碌滚下了楼梯，这时候，长林军也到了。
　　领军的是清沙，他留下一队士兵看着那些小太监之后就上了楼。
　　云锦料到了今天刘福顺说的话不会让皇帝顺心，若是这些事情被他们几个听见，没有什么好处，便把他们派去了搜山搜水。
　　而清沙上楼之后，阁楼瞬间拥挤起来，只听下面有士兵报，小太监们一个个口吐鲜血，都没了气息。
　　想来是瞧见了刘福顺的惨状，便早早准备好了自己后路。宫里出来的人，大都是明白，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加遭罪。

　　陈峭桐显然不这样想，他现在手里不仅有皇帝，还有储君，还有瑞王，穆氏皇族的嫡出成年皇室都在他手里，他只要一条生路，他不信有谁敢冒大不韪的风险，苏络战功赫赫又怎样，这些人死在她面前的话，天下众口铄金，她便是下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逆党！
　　他的生路似乎就在眼前，陈峭桐定了定心神，“我不要马车，现在，给我们准备好上等的马匹和水粮，叫你的人都退出去，我要从行宫的东侧门离开，你们把东西都给我准备好，大军退出三里之外。”

　　清沙看了一眼云锦，见她面色无异，自己便也没什么动作，随着她向前迈出一步，地上清晰地出现了一个血色鞋印，陈峭桐立刻便想要后退，可他身边围满了禁军，被挟持而来的瑞王，坐着的轮椅挡住了他的后路，他低头瞧了一眼，心中顿觉不安，对着云锦喝道，“你站住！”
　　话音刚落，便听一阵破风声，那是利器迅速划破虚空的声响，可他还没来得及辨别那东西是从何处而来，便听身旁女子忽道，“陛下小心！”
　　几乎是瞬间的，他瞧见云锦手中光亮一闪，那是刘福顺头上的发簪，那根发簪没有朝向自己，而是他左手边的方向，“叮”的一声，锐器相撞，却见那个男装打扮的女子已经冲到了皇帝面前。
　　那暗器本是朝着皇帝的心口而去，被云锦打偏之后卸了几分力道，仍旧朝着皇帝的胸口，那女子扬起胳膊去挡，她闷哼一声，霎时染红了半条袖子。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更加紧张，可那女子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又见她中了暗器之后便跌落在地，一时也没人去管她，陈峭桐此刻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看向栏杆之外，那方向，分明是...
　　他心中念头刚起，便觉手腕处一麻，那柄重剑顿时重若千金，“砰”的掉落在地，陈峭桐心头一凉，那原本重伤在地的女子已经举着剑迅速起身，一剑刺进了他的肩头。
　　陈峭桐的暴怒在看清楚眼前人的容貌时停顿了片刻，就这片刻的功夫，那柄重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肩膀，他紧贴着箭柄，眼前的女子双手紧握着剑柄，她的眉眼在陈峭桐眼中不断放大，恍然让他想起了曾经的上司，苏谓丹来。
　　下一刻，云锦接过了那柄重剑，她握着那女子的手拔出剑身，这次一剑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形势忽变，长林军迅速上前拿下了剩余的禁军，皇帝被太子扶到一旁歇息，太子倒还罢，只是皇帝今日受的刺激显然不轻，尤其是刘福顺说的那些话更是让他深觉丢脸。
　　皇帝背对着光影，他的左手边是打成一团的长林军和禁军——用来保护边疆和皇族的军队——右手边是被安置过去的瑞王，他坐在轮椅里，表情是自始至终的事不干己。
　　皇帝略显佝偻的身躯望向被云锦钉在戏台上的刘福顺，鲜血流了一地，在这滑稽又可悲的场景里，他推开太子，一步步走上前去，皇帝扶着戏台的围栏，和眼前这个已经和他共渡了三十六年风雨的人两两相望。

　　他并没有他皇兄那样的惹人注意，直到自己十岁那年才有了宫里赏赐的太监，可笑的是这太监还是他皇兄去向皇爷爷求情求来的，宫里的人逢高踩低，随意将两个犯了事的小太监送去了府上。
　　那会儿父皇都还不是皇储，他一个庶出，在王府的日子一向是看人脸色的，不过自从他们两个来了之后，他也总算学会了点别的东西，比如如何摆弄人心，如何渔翁得利，如何独善其身，别的不说，他起码不过再挨饿受欺负了。
　　而在登基之后，他更是发现，所谓朝局，也不过是分分馒头的事，谁能为己所用，就让谁多吃几口，谁吃的太多，想要抢过所有的馒头，就多给别人分几个，让他们自己把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打老实。
　　馒头给的多了、收不回来了，那就多找几个人，让他们去找馒头多的人去要，不听话就抓他们的弱点。
　　平衡朝局、稳定朝纲，他一向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坐得很好，哪怕如今韩相和刘福顺斗法，他也有自信收回所有的馒头，就一如当年一样。
　　可他到底老了，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把自己唯一的馒头给他吃的人，皇帝清楚，刘福顺不会杀了自己，他所谓的同归于尽也不过是和陈峭桐一起。
　　刘福顺这个自小就入宫当太监的人，深深地把君与奴刻在心头，弑君这种事，就像是让一个自小就在寺庙长大的人去杀生一样，他无意识地把这件事设为禁令，就连自己为奴的心思摇摆，这件事也从来不曾变过。
　　皇帝的眼神逐渐冰冷，他从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一个君王，是天授的生杀夺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皇权，这本来就是皇帝的职责所在，而挡着他至高无上君权的人，本来就该死。
　　这一次是刘福顺，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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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便候在外面的太医将苏络接了出去，找了最近的宫殿安置，太子将皇帝送去歇息之后便过来看望她，她这是为了救驾，半个人都几乎被血染红，太子问太医问得很详细。
　　暗器射中了苏络的上臂，如今已经被取了出来，是个早些年军队里是用的弩头，好在没伤在要害，出血控制住了，不过却伤到了骨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又有外伤，只怕要好好养上个把月。
　　太子听得心头一震，嘱咐她好好修养，太医送太子出去时，太子又低声问道，“林太医，你确定那弩上没毒？”
　　林太医擅治外伤，伤口好坏一眼便知，随即笃定道，“伤口没有中毒迹象，请殿下放心，小臣必然尽全力医治！”

　　怀风阁里，陈峭桐已经死了，那些禁军也都被带了下去，刘福顺手上的匕首被拿下来时，那只手已经废了，他被卸了下巴，挑断了手筋脚筋，皇帝不想他再乱说话，让人拔了他的舌头，铁链穿过琵琶骨，他被人看押起来。
　　自始至终像是个局外人的瑞王等到长林军中人都散去，才低着头笑出了声。
　　他声音清润，本该像是和顺的春风，可那笑声却越来越夸张，听的人毛骨悚然起来。
　　不过这里也只有云锦，他并不以为意，笑够了才施施然站起身。

　　传闻里双腿残疾、年寿无多的瑞王站起身，云锦一脸淡然，显然早就知晓，她有些嫌恶地看了眼脚底的血渍，那已经黑沉的颜色黏黏腻腻，走在木板之上并不舒服。
　　“殿下瞧够了笑话，这次可满意了？”
　　“自然，不过以后这种节目，还是越多越好。”
　　云锦嗤笑一声，摆摆手往外走去，“殿下放心吧，日后这样的场景只会越来越多，不会让殿下无聊的。”
　　话说着，她人已经到了楼下，瑞王唇角含笑，低声回到，“希望如此。”
　　他慢慢走回轮椅前坐下，一阵风吹过，他身后就那样突兀的出现了一个人，瑞王怕眼中的笑意流露出来，闭目对身后之人吩咐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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