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重

　　第十三章

　　第二日程见早早起床出门上班，刚刚走出小区，便看见万重的车停在路口。

　　她心里发乐，却又没表现出来，却是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男人将车窗降下来，与她对视几秒，才说“上车”。

　　她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只知道肯定很早，毕竟现下的行人真不多。

　　程见这人做贼心虚，上车前还四周望了望，唯恐碰见哪个熟人，自己不好应答。

　　待车子发动，万重才问“想吃什么？”

　　“牛肉小笼包。”

　　这会儿倒是不怕生，问起要吃点什么不假思索便答出来。

　　男人笑了声，没说话。

　　不过，这笑声却传进程见耳里，她不禁脸颊微红，只想以后不要这么干脆地回答了。

　　两人寻了家老店铺坐在门口等着，万重不知哪家好吃，只想越是人多的铺子，味道绝不会差。

　　等了好一会儿后，上来了两笼牛肉包子。

　　全都被他推到程见面前，她抬头欲开口问为什么，那人只道“怕你吃不饱。”

　　“.....”

　　这形象或许老早便在万重心里根深蒂固，再难改变。

　　程见饭量大是众所周知的，她只担心旁人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游泳真的很消耗体能，怪不得她。

　　万重坐在她对面吃了碗牛肉面，程见还没吃完。

　　用她以往的话来解释就是，美食先是用来享受，其次才是填饱肚子的。

　　牛肉包子有点儿辣味，咬一口还有肉汁先流出来，味道一绝。

　　她低着头吃完嘴里的包子，说“你尝尝这包子，好吃。”

　　末了，她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察觉不妥，赶紧闭了嘴。

　　只见，面前笼屉里伸来一双筷子，夹走一个牛肉包子。

　　没多久的功夫，头顶上一声“还行。”

　　程见没答，低头抿着嘴笑了笑。

　　早高峰渐渐到来，吃早饭的人也愈来愈多，程见当真吃完了两笼包子，外加一杯豆浆。起身时摸了摸肚子，叹了口气。

　　“还没饱？”

　　两人正往路边走，男人手里把玩着车钥匙，撇头问她。

　　“饱了。”

　　走进车里，她才想起正事，问“你上班不会晚吗？”

　　“送完你就过去。”

　　程见没作声，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她的确耽误了他的时间。

　　她又问“以后你来接舟舟吗？”

　　“嗯。”

　　“要不要我问问群里，有没有家长愿意换课，早一点的？”

　　“不用。”

　　“不耽误他晚上写作业什么的？”

　　“不耽误。”

　　“真的？”

　　“打打就好了。”

　　“.....”

　　程见觉得，万舟这外甥亲不亲，在一段时间的相处突然变得有些模糊。

　　车速开得也不快，两人聊天少之又少，万重不算是个话多的人，只是现在，话多的那个人还有些拘谨，也没开口。

　　到游泳馆的时候没早到也没迟，程见迟疑着要不要道别，但还是沉默着推门下车了。

　　万重坐在车里看了她一会儿，没怎么停留就离开了，这还真是一个不太甜腻的开始。

　　程见心脏乱跳，心情久久不曾平复下来，她捂着胸口，在墙边的凳子上做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走进更衣室，一边换衣服一边骂自己没出息。

　　不过是昔日恋人重归于好，那般意料之外的悸动为何还来得如此绵长。

　　她坐在泳池边，两条腿在水里晃来晃去，想得全是万重。

　　直到有家长送小朋友过来上课，她才渐渐回过神来，认真准备训练。

　　依旧是没有太多的午休时间，她中午吃饭的空挡给张茉打了通电话，下班去蛋糕店找她。

　　不过，她料想，晚上万重若是要来接万舟，定然会将她送回去。

　　就是，要绕很大的一个圈子。

　　事实上好像有了那么一些偏差，譬如下午，送万舟来的就是他，随后他也没走，就坐在边上看着。

　　程见教课时没敢回头，生怕转头撞见了万重的眼睛，那是一双不太平静、隐忍着许多情感的眼睛。

　　一个多小时的上课时间在这个时候变得有些漫长，虽程见已经极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他，但心却不听话。

　　全程下来，她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合格的老师。

　　晚上所有家长接完学员回去后，程见一人在游泳馆待了很久，深深反思着自己今日的一切心里活动。

　　换好衣服，出去后。

　　万重的车果然停在路边，她走进敲了敲车窗，说“我想自己回去。”

　　男人将她从头扫到尾，问了声“不热？”

　　什么眼神？程见想。

　　“你又不顺路。”

　　“顺路，上来。”

　　程见走到后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万舟坐在后面睡着了。

　　孩子都累成这样了，还叫不耽误？

　　“想去哪儿吃饭？”

　　“不吃，我要去小溪路那家的蛋糕店。”

　　他没回答，等红灯的时候，单手撑在方向盘上，一条条筋络在他的胳膊上露着清晰的线条。

　　程见看了几秒后，别开了眼。

　　关于调不调课这个事情，她也没出声多问，只是低头在家长群里问了问【最近有没有想要调课的小朋友】，或许是饭点，没多少人回复。她关了手机，靠在座椅上，也慢慢闭上了眼睛，真累。

　　按程见说的地点，万重到了十几分钟后她才慢慢醒过来，倒是睡得舒坦。

　　女人惺忪的眼睛看了看前路，她揉了揉脸，说“那我下车了。”

　　“把万舟喊起来吃饭。”

　　程见不忍，上了一天的课又去学游泳，对一个小孩来说，实在辛苦。

　　“算了，我不吃。”

　　男人没说话，气氛一点点僵持下来。

　　程见察觉不对，说“改天一起吃饭吧，我今天太累了，中午都没时间休息。”

　　“什么时候有空？”

　　“还不确定。”

　　“我担心下次出差，又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

　　“明天行吗？”

　　要不说程见是个菩萨心肠，见不得别人诉苦。

　　“行。”

　　万重脸色稍稍缓和，这才答应。

　　“那我去买点面包，你带回去。”

　　“嗯。”

　　程见推门，小跑进了蛋糕店。

　　万重坐在车里看她，之间她跟收银台前的女人说了几句什么，便拿着盘子去夹了几块面包结账。

　　没多久的时间，她走出来，刚刚走到车子前，万重按下车窗。

　　“明天我早点来？”

　　程见想摆手拒绝，又心知他肯定不开心了，说“好”。

　　沉默几秒，她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万重，便没再作声。

　　“没什么要说的？”

　　“开车小心。”

　　她刚说完这句话，便被男人捏住脖颈往他面前压了压，一个很轻的吻落在她的嘴唇上。

　　轻得像什么？怎样的轻？

　　就是像咬了一口香甜的奶油泡芙，那么轻缓。

　　程见心里气急败坏，又心生喜悦。

　　还没等她开口，那人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去吧。”

　　“......”

　　程见没说话，僵硬地转身走了几步，便跑进店里。

　　万重笑了笑，将她买的面包放在副驾驶后，看她进了店里才驱车离开。

　　店里，张茉目睹了一切，嘴里嗑完一个瓜子，才慢条斯理地揶揄起程见来。

　　“好上了？”

　　“嗯。”

　　程见抿着嘴，点了点头，干脆地承认。

　　“你还挺快。”

　　“有点。”

　　“他先提的？”

　　“嗯，你怎么知道？”

　　张茉看了看程见，又打趣地说“瞧你那熊样，你还有那个胆量？”

　　“那我爸妈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享受当下呗，再者说了，你爸妈也不能把你拴在身上一辈子是不是。”

　　“那我妈要是万一知道了，肯定不让我俩在一起。”

　　“这事儿也没办法，我觉得先试探试探，看你妈什么反应。”

　　“你觉着她会有什么反应？”

　　想起这件事，程见就偏头疼，这么大的人了，谈个恋爱还得鬼鬼祟祟的。

　　张茉没直说，给了个自行体会的眼神，的确是棘手。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没聊一会儿就被张茉岔开了，她坦言怕程见人因这件事抑郁了。

　　挨到了晚上九点多张茉关门，她们去隔壁不远的地铺吃了顿烧烤。

　　孜然和辣椒粉的香味飘得很远，虽然天气炎热，但前来解馋的人也不少。放眼望去，几乎桌桌都有好几个空了的啤酒瓶，当然，还有性情豪放的大哥，光着膀子坐在一群人里酣畅地聊着天。

　　程见别开了眼，直到她们点的烧烤被端上来，才低头认真吃起来。

　　撒上各种调味料的臭豆腐，又嫩有焦脆，还有点烫嘴。

　　张茉吃了一串牛油，问程见“你这事儿当真先不跟你爸妈说？”

　　“怎么又说起这了？”

　　“你不知道，我这要结婚了吧，感觉两人感情这事儿还是父母知情比较好。”

　　这不，刚刚心中被张茉点起的熊熊火焰又突然变小变暗了。

　　程见微微不满，回道“你这话说得，搞得我好像这个岁数了还挺叛逆。”

　　“你可不就是叛逆么。”

　　程见啧了声嘴，也没再接下去。倒是服务生刚刚一端上来的生蚝就被她抢先了，推到张茉面前要她多吃点，生怕对方再说一些浇熄她热情的话来。

　　“我跟吴洵商量着八月十五日办婚宴，你看行不行？”

　　“那不热么？”

　　“在酒店弄哪里会热。”

　　怕热一如程见，她坐在这样露天的大蒸笼下，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像一个刚刚从冰箱里被拿出来的可乐，一出来就浑身冒着水雾。

　　“那行吧。”

　　“你也觉得可以？”

　　“我说不行，你会考虑吗？”

　　“不会。”

　　“那你还问个什么劲儿？”

　　“怕你不知道我很幸福。”

　　“.......”

　　程见听得无言，只得吃了剩下所有的烤生蚝，以表士气。

《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