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在星河

　　再见到段星洲，已经是开学之后了。

　　在表白失败往后的一段时间里，汤为勉都刻意避开了段星洲。因为尴尬。
　　不过，好像他也有意避开为勉，或者是有别的事情忙。
　　总之偶遇确实是不曾有过的。

　　这天的黄昏时分，为勉按照和老汤约好的地点，来到学校门口。
　　她想要开学时遗落在家里，没有带到学校来的零碎的小玩意，请老汤为她送来。
　　和来自天南海北的室友笑称，这就是大学和家在一座城市的快乐。

　　但来的不是老汤。
　　是段星洲。

　　为勉向前行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鞋底在地面划出短促的声响。然后她继续向前走。
　　到段星洲跟前，注视他的眼神、肢体的动作，以及说话的口吻，都可以被称为坦荡。“怎么老汤没有来？他该不会是又临时有事，拉你做苦力吧。”

　　段星洲笑说答对了。
　　将手提袋递给她的时候，听见她说：“你倒是学着拒绝他啊。”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他本可以说“不要胳膊肘往外拐”的玩笑话，但他只是笑了笑，“毕竟还是我老板，等什么时候我辞职了，就用不着做苦力了。”

　　汤为勉一边去查看手提袋里的东西，一边回应，“那祝你早日跳槽。”
　　接着，她又抬起头，“辛苦你啦。要不要请你喝一杯奶茶？”
　　段星洲说不必这么客气。而且他正好也有别的事要忙，为勉只是个“顺路”。

　　当然，他的措辞比表达的意思要委婉得多。一个熟练掌握语言的艺术的人。
　　汤为勉耸耸肩，“那好吧，再见。”

　　一次短暂的会面。

　　在可称为朋友的关系转化为拒绝表白的人和被拒绝的人以后，即便直率如汤为勉，沉稳如段星洲，也没有办法完全按照以往的相处模式延续这段关系。
　　具体表现在，他们之间的玩笑话更少了，而客套话更多了。
　　即便段星洲对她的态度，依然是温和并宽容，可是她好像找不到在月色和灯火里，温柔注视她的段星洲的影子了。

　　温柔以下，喜欢以上，滤了一层名为“距离”的隔网。

　　她这么和孙仪微讲，不出意料的被质疑，“你是怎么确定他也喜欢你的？”
　　因为他从头到尾没用“不喜欢”为由拒绝过她。因为他听她说话时的态度总是出奇的认真。因为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明明也有光。因为他说，错过汤为勉，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可是她也理解他的拒绝。
　　至死不渝和孤注一掷的爱情大概只有电影和文学作品里才会存在，现实生活不是童话，每个人都戴着生活给的沉重枷锁。
　　有的人的枷锁轻、力气大，他可以翩翩起舞。有的人的枷锁重、力气小，他连行走都很艰难。
　　很通俗的道理。

　　“所以，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吗？”
　　回答孙仪微这个问题时，汤为勉还是不无叹息。“现在、目前、眼下，恐怕还忘不掉。不过我想以后会的。我还很年轻诶，有大把的时间让我认识更多人，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汤为勉一颗一颗地扒拉串手链的珠子，像在拨弄念珠，“你想想，等我有了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和他们讲起年轻时候喜欢过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也挺不错的。”
　　起码证明她曾挥洒过青春荷尔蒙。

　　挺好的，你能想开就好。孙仪微将有关段星洲的话题一笔带过以后，交流俩人的生活近况。
　　很俗套的话题，譬如说军训累不累，食堂饭菜如何，和室友关系怎么样，以及，有没有男孩子对她有好感。

　　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汤为勉顿了顿才回答。坦白说，“是有的。”只不过，“但你不觉得挺可笑的吗？开学不到一个月，我和他见面的次数一只手能数得过来，更别说交流。谈什么喜欢？”
　　所有的一见钟情，都不过是见色起意。

　　孙仪微说你这也太武断了。
　　“不是吧汤小姐，别和我说你这就封心锁爱了。”
　　“去去去。”汤为勉嫌弃口吻地回怼，“重申一次，有喜欢的男人我自己会追。”
　　“All right.”孙仪微对此不予置评，只一句话，“祝你尽早遇到值得你追的男人。”
　　或者干脆封心锁爱。

　　“孙仪微！”
　　“干嘛！”

　　.

　　大一的上学期是很充实的，充实到汤为勉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第一次体会住校的汤同学显然对集体生活更感兴趣，林女士叫她回家，电话打来三次她才肯回去一次。节假日时仗着本地人优势，带着新朋友走街串巷，吃不为众人所知的特色小吃店。

　　因为太充实，错过了很多八卦。

　　比如李明和女朋友领了结婚证。
　　为勉得知以后直接冲到他面前，指责他“不够哥们”，“干嘛呀，为啥领证不告诉我。虽然说我也给不起份子钱，但你不能不告诉我啊！！”
　　李明直喊她小姑奶奶，“你消停，消停一点！我只不过领个证而已，婚礼还要等等呢！你急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说我是太监？”
　　“我没有。”
　　汤为勉恶狠狠攥拳，原本想说“你才是太监”，又觉得这样诅咒一个刚刚领了结婚证的男人，实在是太恶毒，于是只说：“婚礼我必参加！”
　　“是是是，你说了算。”李明油腔滑调地给小姑奶奶降火，“就算我不参加，你也得参加，成吗？”

　　再比如，段星洲的奶奶好像搬走了。

　　这种一不小心就踩了雷的八卦，汤为勉只敢和第三人聊。
　　“再问你个事。”
　　“您请。”
　　“段星洲……”汤为勉想了想，怎样措辞能显得自然，“我听说他家里边有点事？”

　　李明完全察觉不到少女的小心思，“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听我爸妈提了一嘴。”偷听。
　　“哦。”
　　“哦完就没下文了？啊？”

　　“这事不太好说。”李明尴尬挠头，“人家的家事，我和你说了，多不合适。家丑不可外扬呢。”
　　汤为勉质疑，“那他和你说。”
　　“我和你能一样？”即便一直以来和为勉的相处模式上都像是“哥们”，但李明心知肚明，其实不是。“我们是男人之间的友谊。”

　　汤为勉面无表情，“哦，你搞性别歧视。”
　　李明满脸问号地憋出一句脏话，“不带这么冤枉人的。”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汤为勉再度追问，“我只是关心他嘛。出于好朋友之间的关心。”睁眼说瞎话。

　　不太行。到最后李明还是摇头，说要么你就直接问段星洲吧，别为难我了。
　　他很认真，“不是我事多，你想想，如果你把家里的事说给我，我转头说给别人了，那嘴巴也太大了。”

　　汤为勉承认他说得对。
　　几分泄气地趴在桌子上，抬眼看他，“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半晌，打了鸡血一般腾地站起，“那行吧。我自己去问。”

　　李明看着她背影，微微叹息，“小姑娘都没这么关心过我呢。”
　　“重色轻友诶，到底是谁不够‘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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