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

作者:沈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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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大姨将宋弥领回家之后,给宋弥的母亲孙玲打了电话,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发生这样的事情,有必要让宋弥的母亲知道一下。

      宋弥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面,大姨夫不在家,大姨自己一个人在客厅里打电话。大姨平时说话的声音就比较大,打电话的时候更大了,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所以宋弥很容易就能听见外面客厅里面说话的声音。

      “这件事情找个律师吧。”

      “行,那你处理,明天能到?”

      “你也过来吗?”

      “你不过来也行,我也能处理。”

      “我知道,那些人一个也不会放过,对方就是几个小混混。”

      “你说什么?”

      “这哪行,这不是开玩笑么?”

      “你说的也太轻松了。”

      “好吧。”

      “我们还是要问问她。”

      像是有意避着她似的,说话的声音逐渐减小,断断续续,渐渐听不清楚。

      片刻,已经完全听不见说话的声音了,随即便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弥弥,你出来,大姨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宋弥换了一件宽松的家居服,照着镜子看了看自己那双微微发红的双眼,整理了一下头发,打开门走了出去。

      大姨坐在沙发上,前面的茶几上放着个白色的医疗箱,医疗箱被打开了,里面放着各种种各样的药。坐在大姨的身边,大姨拿着药给她处理着伤口。

      虽然父母对于她不重视,但好歹也是从小没吃什么苦,吃穿不愁,从小就细皮嫩肉的。大姨看着宋弥脖子上的划痕,心那个疼啊,就像是划在她的身上一样。宋弥是她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她和另一个小外甥女倒是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对于宋弥,还是偏爱的。

      “还好伤口不深,要不然就得去医院了。”涂好了药之后,大姨将宋弥的衣领拉上去,看了她几眼,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片刻,轻喊宋弥的名字。

      “弥弥。”

      “嗯?”

      “刚刚我和你妈妈打电话,你妈妈说要不然就让你回去,你叔叔可以为你联系国外的大学,没有必要非要参加国内的高考。”

      “你叔叔那边条件那么好,送你出国留学很容易。你这么聪明,在国外也可以读很好的大学。”

      “虽然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想要先问问你的意见。”

      宋弥没有想到今天的这件事情会引起这样的后果。她才到江城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要让她回去吗?脑袋突然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懵了,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又像是有人在掐着她的脖子,让她难以呼吸。

      “不。”宋弥猛地抓住大姨的手,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用力握着,极力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大姨,我想留在这里。”宋弥微微低着头,满脸的无措和紧张,眼眸中透露着害怕,即使是在巷子里,也没有流露出这么紧张的神情,但是听说要让她回南城,她瞬间慌了。

      “我不想回去。”她不想要回到南城,不想回到那个房子里面,冰冷的房间,无视的态度,冷漠的眼神,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狰狞的脸庞,她害怕,很害怕。

      “求你了大姨,我不想回去。”眼泪从眼眶中落下来,滴落到手臂上,地面上,砸出一滴一滴的泪花。

      “好,不回去就不回去,大姨和你妈妈说。”大姨拍着宋弥的肩膀,安慰着她,伸手替她擦干眼泪,“别哭,大姨这就和你妈妈说,你妈妈听我的。”

      房间里面空荡荡的,窗户没关上,拉着窗帘,窗外起风了,微风吹动窗帘,心情像是平静湖面突然被风吹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呆呆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随风飘动的窗帘,眼睛一动不动,片刻突然从眼眶里落下一滴眼泪,毫无预兆。

      浓浓的无力感扑面而来。

      伸手擦了擦眼泪,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碎了,应该是在巷子里面的时候弄碎的。摁开之后还能用,应该问题不大。

      点开微信看见了她还没有通过的微信朋友申请。

      看了几眼,犹豫了片刻,点了通过。

      宋弥看见了他的头像。是一张黑色的图片,像是漆黑的夜空,右上角有一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但是仔细一看,好像又不是,点开放大,再放大,发现是一片漆黑的海,无边无际,不远处那个发着光的,是远处的一座灯塔,发着微弱的光,为回家的渔民指引方向。
      名字很简单,是一个大写的“J”。

      有些好奇地点开他的朋友圈,发现他的朋友圈很干净,只有零星几条。距离他上一次的朋友圈还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发了一张周行和于博摔进雪里的照片,两个人很狼狈。
      朋友圈头像下面的签名是一个句号,简洁又神秘。

      江闻回到网吧,网吧里面没几个人,和强子换了班,强子走后,自己一个人缩在柜台后面修着手机,拿着螺丝刀,刚刚拆开手机的后盖,拆了几个零件,看了几眼,就随意丢放在铁盘里,完全没有修手机的欲望。烦躁的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明明穿着的是圆领的短袖,他却觉得闷得慌。

      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手机,手机的屏幕就一直没亮。
      刚刚亮了一下,还是陈弋发来的消息,说的都是些废话,他没回。

      突然手机再次亮起。手机屏幕在柜台后面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看见那光亮,立马从椅子上直起身子,突然的动作让椅子微微向后移动,椅子腿摩擦着粗糙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伸手拿过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打开手机便看见了自己的微信申请被她通过了。

      对话框里立马弹出来了:【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申请,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他看见了她的头像,是一张油画,并不写实,有些抽象,画的是一枝玫瑰,带刺的玫瑰。
      名字也很简单:Songm。

      满意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放松下来,翘着个二郎腿,单手举着手机,将手机举过头顶,看着她的头像,轻笑一声。

      J:【头像挺好看的。】

      Songm:【......】

      J:【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Songm:【?】

      J:【玫瑰,还是个带刺的玫瑰,看着人畜无害,那刺扎起人来还真疼,会流血的那种。】

      Songm:【......】

      J:【伤口处理了?】

      Songm:【嗯。】

      J:【洗澡别碰到水。】

      Songm:【知道了。】

      Songm:【你也是,伤口别沾水。】

      -

      大姨给宋弥请了几天假在家,让宋弥先缓一下,等事情处理好了之后再去学校,也不差那几天的时间。宋弥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被影响到自己,没有必要耽误几天的课程。大姨强烈要求,宋弥便随了她。

      南城那边的速度很快,上午的时候已经联系好了律师,正在往江城这边赶,大概中午的时候就能到。

      在律师还没到的时候,大姨就接到了警局那边的电话,说昨天抓的那几个小混混已经招了,是受人指使来给宋弥一个教训,没想要伤人。也并没有对宋弥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碰到她。
      但是昨天晚上宋弥那凌乱的领口以及锁骨上的伤痕,就是明晃晃的证据,再者说,那条巷子里根本就没有监控,谁都不知道巷子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中午律师到了江城,大姨和律师一起去了警局,宋弥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

      大姨极其护短,即使是宋弥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但是大姨一个都不会放过。

      巷子里的那群人不过只是普通的小混混,没有什么背景,在南城过来的这个高价聘请的律师这里,根本就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宋弥请假没有来学校,原因除了老师知道,也就只告诉了谢莹一个人。除了谢莹,有一个人见宋弥没来上课,也一直惴惴不安。直到下午的时候班主任将刘佳佳叫出了教室。
      这个时候班级里都是学生,大家都低着头做试卷,班主任老师满脸的严肃,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在老师领着刘佳佳离开之后,好奇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去办公室的路上,班主任走在前面,刘佳佳跟在后面,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班主任领着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刘佳佳来到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有很多的人,有警察,有律师,自己的父母也来了,在会议室里还看见了请假没有来学校的宋弥。

      在看见宋弥的那一刻,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没有想到事情败露的这么快,也没有想到后果这么严重,明明她只是找人去给宋弥一个教训,没有真的想要伤害她。可是她并不知道的是,只是她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一刻,在她做出这件事的那一刻,她便是错的,无论怎么后悔都没有用,每一个人都必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刘佳佳的父母并不是省油的灯,对于这件事情几乎是咄咄逼人,但是毕竟是理亏,想要用钱来解决这件事情,最好是私了。

      宋弥没有说话,大姨第一个不同意,她不缺钱,要求刘佳佳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公开给宋弥道歉,不和解,事情要让警察来解决,走法律程序。

      刘佳佳一句话都没有说,就一直在哭。

      就连班主任在她的眼泪下也妥协了,问能不能给刘佳佳一个机会,她年纪还小,只是一个孩子。毕竟都快要高考了,这件事让全校都知道了,影响不好,对于正处于高三的学生来说也有影响。

      宋弥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明明受欺负的人是她,但是看着倒像是刘佳佳受了委屈似的。
      明明受欺负的人是她,但是所有的人好像都不向着她,而是向着施暴者,仅仅就是因为她是高三生,即将考大学了。

      可明明她和刘佳佳一样,在他们眼里都是孩子,只是因为刘佳佳哭了,就要求她原谅。

      真可笑。

      掉了几滴眼泪就想要让别人原谅。

      在宋弥的印象中,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因为受了委屈而哭过了,小的时候肯定是有过的,但是已经不记得了。这些年寄人篱下,早就已经习惯了看别人的脸色生活,受了委屈也不会说一句话,因为心里清楚地知道,即使是受了委屈,哭也是没有用的,没有人会因为她哭了而妥协。
      她并不是一个哭就能得到糖的孩子。

      后来还是宋弥还是妥协了。

      可以不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道歉,也可以不追究她的责任,但是她的惩罚公告必须贴在学校的公告栏上一个月。她必须离开二中。
      最后一个要求是大姨提出来的,她不希望这样的人继续待在宋弥的身边,她并不知道这样的人还会惹出什么事情,影响到宋弥。如果不能做到赶尽杀绝,那么必须远离,人心是很可怕的,谁都无法保证以后会出现什么问题。
      至于那些小混混,他们已经成年了,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按照法律程序来。

      如果不同意离开二中,那么所有的都要按照法律程序来,到时候就不是离开二中这么容易的事情了。

      刘佳佳在会议室里,被推到宋弥的面前,给宋弥道歉。
      她红着眼睛,即使是再怎么不愿意,还是在宋弥的面前低了头,语气极其不情愿:“对不起。”

      宋弥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低下头的刘佳佳,知道她的这句道歉完全没有任何的真情实意,片刻突然轻笑一声,“你应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

      “不过,他应该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当天晚上江闻便收到了宋弥的消息,那个时候他刚刚洗完澡从浴室里面出来,推开浴室那满是水汽的磨砂玻璃门。一楼和二楼并不隔音,能听见楼下打游戏撕心裂肺的声音,脏话连篇,本来就没睡好,听着楼下的声音更加烦躁了,拿着条毛巾随意擦拭着自己的头发,擦了几下便将毛巾丢在椅子上,发梢还滴着水。

      他没穿上衣,裸露着上身,他很瘦,很白,但是却有肌肉,线条流畅。就只穿了一条灰色的运动裤,松松垮垮地穿着,裤子的抽绳没系上,随意散落着。
      发梢上滴落下来的水滴到他的肩膀上,然后顺着胸肌滑下,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最后消失在裤腰的位置。

      手臂上的纱布早就已经拿了下来,完全没有听宋弥的话。

      半躺在沙发上,看着宋弥发来的消息。

      她告诉他事情已经解决了。

      J:【就这样放过她?】

      Songm:【要不然呢?】

      J:【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Songm:【......】

      J:【逗你的,解决了就行。】

      Songm:【伤口怎么样,记得别沾水,小心感染了。】

      江闻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长长的划痕,微微泛着红。

      J:【放心,我听话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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