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

　　这天江闻照例拎着东西去医院看望外婆，顺便缴纳下个阶段的治疗费用，外婆目前的情况还不能出院，必须留院治疗观察，回家怕出问题。

　　缴完费之后，很快手机里就收到了银行的短信，短信提示银行卡余额就剩下了小四位数。

　　目光越过人群，看见了不远处的那个老大爷，他也在缴纳费用，排在人工窗口的那条队伍前面，应该是排到了他，看着他从口袋里面拿出了一沓钱，有零有整，甚至是连边边角角都整理得很整齐，拿着钱的手很黑，布满了皲裂的口子。

　　休学之后，没有了学费和书本费，日常的花销也并不是很大，再加上家里还有一些存款，网吧也会赚一些，而且他也会接一些修手机的活，还能够支付外婆的医药费。

　　坐在病床边上和外婆聊天，给外婆削着苹果皮，从小由外婆带大，是彼此最亲的亲人。

　　外婆靠在床上，看着这个从小带大的外孙。

　　“外婆。”江闻抬头，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外婆。

　　“你这一年不上学，会不会耽误你考大学？”她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也知道，高三这一年对于高考的学生来说是很重要的，她怕江闻因为退学之后将之前学过的知识全忘了，影响了他下一年考大学。

　　“不会的外婆，你知道你外孙很聪明，考大学很容易的。”

　　“虽然你这一年不去学校上课，但是该学习的课程都不能落下。”外婆拍了拍江闻的手，“一定要考上大学。”

　　“我知道的外婆。”

　　-

　　赵州成和黄晴两个人到网吧来找江闻，一楼强子在柜台后面坐着打游戏，没见江闻的人影，问了他才知道江闻从医院回来之后就上了二楼，一直没下来。

　　两个人上了二楼，二楼的门关着，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
　　拧了一下门锁，能拧动，门没锁，两个人开了门走了进去。

　　二楼的空间比一楼要小很多，简单的一室一厅一卫，客厅的空间并不大，小厨房和客厅挤在一起，江闻不大怎么用小厨房做饭，所以那边放满了各种杂物。狭小的空间里面还放了个毛绒垫子，上面趴着一只小野猫，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好像是前段时间江闻从外面捡回来的，一直放在网吧的二楼养着。

　　小野猫见他们进来了，像是已经习以为常一样的，微微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缓缓地将头低下，趴在毯子上，像是将他们两个人当成了空气似的，完全不理会。
　　都说宠物随主人，这猫也当真是随了江闻的性子。

　　客厅里只放着一张长沙发，沙发上没有什么抱枕，就随意扔了件黑色的外套，没有茶几，地上放着一摞一摞的书。
　　两个人走近一看，看见是高中的各种复习资料，从江闻休学之后，就没见他将这些书拿出来。
　　江闻是理科生，很多数学卷子，一沓一沓的放着。

　　江闻从房间里面推门出来，看见了站在一堆书前面的赵州成和黄晴。

　　“你们怎么来了？”走过去拿起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外套。

　　“晴子说找你一起吃饭。”
　　说着看了一眼地上的书和试卷，“哥你将这些书拿出来干什么，你现在也不回学校上课了，拿出来晒太阳吗。”

　　“拿出来看看。”地上的书挡了他的道儿，抬脚将地上的书用脚推了推，给自己挪出来了一条道。

　　“闻哥还要继续上学呢，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一点都不想考大学。”黄晴白了赵州成一眼，觉得他净问些废话。

　　“就我这个成绩还考什么大学，等毕业了之后在我爸的修车店里面修修车，我技术可好了，现在修车很挣钱的。”赵州成从小就不是学习的料子，自从上学开始就一直是倒数，后来上了职高，也一直是倒数，整天荒废时光，从小耳濡目染，修车的手艺还挺不错的，陈弋那辆摩托出了什么问题，大多也是他修的。

　　“没出息。”

　　江闻并没有和赵州成黄晴两个人一起出去吃饭，傍晚的时候要和强子换班，干脆就不和他们两个人出去吃饭了，在网吧里面随便泡个泡面就成了，也没那么讲究。

　　赵州成和黄晴走了之后，很快也到了强子的下班时间。

　　江闻和强子换了班，自己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穿着一件宽松的深灰色的连帽卫衣，黑色的运动裤，卫衣帽子被扣在头上，帽子很大，遮挡住了大半张脸。
　　刘海长了，也一直没去剪，被帽子一压，眉眼完全隐藏在头发下面。

　　柜台后面的柜子上亮着一盏灯，用了很长时间了，瓦数也不大，灯光有些发黄，光线照到江闻的身上，颓废又朦胧。

　　身体微微后仰，后背倚靠在椅子上，双腿搭到桌子上，翘着腿，手里拿着手机，看着和宋弥那少到可怜的聊天记录。

　　桌子上放着个泡面，刚刚往里面加了热水，还没泡好。

　　看着那个油画玫瑰头像，手指点来点去。来来回回看了好久，随后舌尖顶了顶上槽牙的位置，啧了一声。

　　给她发消息。

　　J：【好学生。】

　　Songm：【？】

　　J：【你怎么这么喜欢发问号？】

　　Songm：【。】

　　J：【我是不是帮了你几次？】

　　J：【捡手链，帮你在巷子里打架。】

　　J：【欠我的人情是不是应该还？】

　　Songm：【手链那次我不是给你送创可贴了吗？】

　　J：【你那手链不便宜吧，你那创可贴又值多少钱？】

　　Songm：【......】

　　J：【帮个忙。】

　　Songm：【......】

　　Songm：【什么忙？】

　　江闻换了个姿势，将腿从桌子上放了下来。
　　身体微微向前探去，双手手肘撑着桌子，回复着她的消息。门口有几个来上网的人，朝着他打了声招呼，江闻没说话，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进去。

　　J：【我不是休学一年么，学习不能落下，有时间给我辅导辅导？】

　　J：【肯定不会耽误你的学习，就是周末的时候，一起复习，我不会的你多教教我。】

　　J：【我这个人好教，一教就会，不影响你。】

　　J：【行不？】

　　Songm：【我看你网吧的生意挺好的。】

　　我看你网吧的生意挺好的，还以为你不务正业不准备继续上学了。

　　江闻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但是很快也从她的话语中体会到了另一个意思。

　　J：【你在网吧门口？】

　　想想不对，她不会来上网。

　　J：【在哪呢？】

　　J：【？】

　　Songm：【对面米线店。】

　　J：【等着。】

　　江闻看见她发的消息，从椅子上起身，看了一眼店里面几个正在上网的人，扬声朝着他们说道：“你们几个自觉点啊，我有事出去一趟，店里面有监控。”

　　“放心，闻哥。”

　　宋弥自己一个人在家，大姨出去了，家里没有饭菜，她也不会做饭，索性直接出来吃点东西。

　　刚刚给江闻发完消息，收到他的回复，将手机放下，将手机屏幕倒扣在桌面上，低着头继续吃自己面前的米线。她吃饭很慢，刚刚吃了几口，米线店的玻璃门被推开，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香烟的味道，脚步声十分明显。

　　没有回头。
　　她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江闻直接拉开了她对面的椅子，大咧咧地坐在她的对面，后背倚靠着椅背，翘着个二郎腿。将手中的旺仔牛奶放在了桌子上。

　　宋弥看了他一眼。

　　深灰色的连帽卫衣，黑色的运动裤，脚下是一双黑色的人字拖，头发乱糟糟的，明明是傍晚的时间，却像是早上刚刚睡醒似的。

　　宋弥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毛衣上印着一只Q版的蓝色小兔子，穿着黑色的紧身铅笔裤，包裹着她的长腿，脚上是一双白色的板鞋。
　　扎着个低马尾。
　　规规矩矩坐着，当真像是一个好学生，乖乖女。

　　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挪到她的脸上，捕捉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顺着她的眼神来到了他翘着二郎腿的脚上面，他穿着一双人字拖，鞋底上沾着泥。

　　将腿放下，规规矩矩放好。
　　微微探出身子，拿过他放在桌子上的旺仔牛奶，将旺仔牛仔吸管拆下来，撕开包装，将吸管给她插进奶盒，重新递到她的面前。

　　“说真的，要不要和我一起复习。”江闻双手手肘撑着桌子，微微探出身子问她。

　　宋弥没说话，看了他一眼，拿过他递过来的旺仔牛奶喝了一口。

　　江闻还就从来没见过说句话这么困难的人，就一个问题至于想这么久吗。他平时特别能耐得住性子，现在面对着宋弥，倒是真的忍不住。

　　“哎，你可是欠我两个人情啊，让我周末和你一起复习也不过分吧。”

　　宋弥微微低着头，时一秒一秒地流逝，片刻江闻才听见了宋弥的声音。

　　“嗯。”

　　“同意了？”没想到她能答应，笑了笑。

　　“嗯。”

　　宋弥拿起手中的筷子，看了江闻一眼，“既然说了复习，那就一定是要认真。”

　　“知道，我还想考大学呢。”

　　“那就行。”宋弥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低着头继续吃自己面前的米线。

　　江闻兀自笑了笑，点了一份和宋弥一样的米线。

　　米线店里人不多，零星几桌的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完全没有傍晚烧烤摊那样热闹的样子，安安静静，吃着自己的米线。

　　江闻吃了几口就抬头看宋弥，她吃饭很斯文，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像是小松鼠一样，面前的米线清汤寡水的，一点辣都没有加。

　　宋弥吃得慢，江闻吃得块，等宋弥吃完的时候，江闻也差不多吃完了。

　　傍晚的利丰街人渐渐多了起来，街道上各家店铺都亮起了灯，露天摊位都支起了摊子。

　　江闻将她送到街转角处就没有再送了。而是目送着她离开。
　　等她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的时候，才转身回网吧。

　　回到网吧，柜台上放着的泡面已经不知道泡了多久了，都已经不热了，成了一坨，已经不能吃了，随手将泡面扔进垃圾桶里。

　　几个打着游戏的人看见江闻回来了，探着头看了他一眼，将耳朵上戴着的耳机微微挪开，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和他说着话。

　　“闻哥你去干什么看了，现在才回来。”

　　“吃饭。”

　　“和谁吃饭啊。”

　　“问题怎么那么多，打你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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