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戏-序章

作者: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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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回


      风吹梧树,一场大雨毫无征兆地将草原的明珠化作了清月。

      草原人没见过大海,只觉得这天珠湖变得无边无际,煞是壮观。好在住处离之甚远,无受殃及,便当做了母神的恩赐,赶上历来的盛事伊莱萨节,正合载歌载舞一番,地点就定在了变得广袤的天珠湖畔。

      此时正值初秋,天气开始转凉,人人都穿上了羊皮马甲,就显得乍然出现的两个披着破麻布的小姑娘格外出众了。

      大一些的那个脸带戒备神色,一出现人前就先上前把小的挡住了,正是谢轻容、周水二人。大概是地域不同,审美也多有差异,姿容中上的谢轻容,在他们眼中倒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绝代佳人。反而五官精致秀气的周水,因为还未长开,且着实与当地人外貌有差异,被认定是孱弱不堪的玉娃娃,少了些美人应当有的清爽与坚毅。

      两人这样打扮着实叫人心生怜惜。当下就有些少年郎,毫不避忌地解下自己马上的披风,要献给谢轻容去。

      轻容还未反应过来,就只是冷冷注视,胆子最大的一个美少年走近几步,拿手高高举着给她。她打个寒颤,顾不得多想,也就接了过去。

      周水四处打量一番,心中有了定论,才要阻止轻容,已是来不及。她见谢姊姊已经把披风拿在手里,眉目间也有些无奈,缄口不言。轻容仍未知晓其中深意,竟然转身要给周水先披上。

      水妹形容尚小,看着还是5、6岁,草原人早熟,以为她是刚断奶没两年的小娃娃,倒不至于犯了忌讳。可眼巴巴地送出的信物,万万没有给别人披盖的道理!就是这么小的孩子,要放在贵族,定了亲也未可知。那男儿烈性,不甘受辱,又碍于男女大妨不敢上前制止,竟然唰地一声抽出腰间的弯弯小刀,就要剐在身上。

      “阿姊!”周水疾声喝止,用了巧劲让谢轻容伸在半途的手左右晃了几下,趁机以眼神示意她先自己披上披风再说。

      谢轻容不解其意,但周水一向以来的决策可行性是她一路走来有目共睹,自然无有不允。见得她披上了披风,那少年郎边上围着的那几个同他相貌相近的人才急上前将他围住,打掉了他手里的弯刀。气氛的凝滞到稍后若无其事的狂欢其实不过片刻,外围的人全不知晓这内里发生了什么,只察觉方才短暂的沉寂而已。

      周水见事可为,也大松一口气,这才拉过谢轻容向她解释起来。

      谢轻容一边听着周水简明扼要的阐述,一边拿眼去看那个性烈如火的男孩子,眉头皱了几皱,渐渐舒展开来。

      这伊莱萨节,实际相当于乌勒塔拉大草原上的非诚勿扰。单身适龄男儿们的婚事本全然凭父母选定,唯有在伊莱萨节上,可以拼一把,将满月时长辈赐下的皮铺盖做成披风,请他们看中的女子披上。

      草原风气开放,就算仍然管制着男儿家的贞节,但伊莱萨节却是例外。满月披风,是男子同女子正式发生关系,被承认身份的象征,基本上只有处子才能拥有。赠予自己爱慕的女子之后,待到两人初次过夜,就将其铺在身下。春风一度,留下多少花痕,之后这披风遍布了两人留下的亲热私密,当然不方便再取出来。话又说回来,女子可以多娶,但并非所有女人都愿意接受献殷勤的男子,更何况值此佳节,万没有收取二人信物的道理。倘若看不上,女方也多半会割下自己马上鬃毛的一束,掷在两人头顶,意思是长生天给他安排的人不是自己,她是追逐自由的马儿,暂时没有停留的准备。

      这礼节并不繁琐,多数人是会照做的,只是也有例外。例如有那心高气傲之辈,存意折辱,又甚至伺机寻仇等等。有一类最是无奈的,便是如同谢轻容这样,不懂规矩的外来客。

      不知者不罪,说的是情理上可以容许的事,但很多人没有注意到,这一条并不包含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在男尊女卑社会,不知者不罪广泛用在穷苦出身的男子身上,或者是长辈偏疼的晚辈,或者是贵族欣赏的寒士,唯独不纳女子。

      在这反其道而行的社会也是亦然。

      你说对方是外来人,不习惯?可你送出满月披风是事实!谁知你的贞节可还在否,何人作证?纵使有人作证,被证实了曾经旁落他人的心后,他也注定不会被未来的娘子疼爱了。

      倘若谢轻容将那满月披风递与的是已发育的女子,哪怕才是豆蔻,那男子弯刀所向也不会只是身上的腱子肉,而是脆弱脖颈!既然名节已失,往后必定生不如死,那还活着作甚!他死了倒不要紧,只染上这一宗罪孽实在不划算,念及此,周水才阻了姊姊。左右这男子也不算太差,勉强收下,日后要如何,可不就是自己姊妹二人说了算么!

      诸位看官可能要发问,既然是大庭广众,又情有可原,何必如此想不开呢?难不成就真的没有别的女子愿意“接盘”了么?

      这还真是两说,此状况倒同言情里头一向情史如白纸的女主,遇上自带情敌制造机的男主有些类似了。

      须知人能得到更多,有时候反而计较更多。男尊社会女人能安身立命便已经是大幸,自然很难去计较男人是否有家室、有过去,便是将来是否有人插足也不能求保证。反之,那些个男子却对女子一片被人看去的肌肤,都要斤斤计较,仅仅在他人脑海中臆想出的不堪画面,都能叫他深觉蒙羞。

      女尊社会自然异曲同工。女人生性豁达,不似男子拘泥于那些可笑的琐碎,可实在的小事却也抓得极牢,不肯自己拿了别的女人用剩下的男人。既然可以找一个从初次同女人牵手,乃至初次对女人脸红等等生理心理全方面属于自己的可心夫郎,为何要屈就自己,平白给自己将来找醋吃?

      那边的少年郎也已经被家里人劝下,见情姊儿只是在小妹面前“夸耀”那满月披风,最后还是自己披上的,心中大定之余,胸口也不住小鹿乱撞起来。那披风……现在贴着她的身哩。

      正红着脸出神,方才打掉他手中弯刀的堂姐发了话,惊醒一颗沉浸浪漫迷梦的少男心来:“李东斯琴萨瓦藤,平齐齐格图夸饶包然林奔儿,皮杜克修真郎。(那个小娃娃可不寻常,这娘子听了她的话才收了时雨堂弟,看来是修真来历了)”

      仓佳时雨听堂姐这么说,面色不变,似乎这话根本没入他的耳,至于记没记在心上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原来,从巫族分裂之后,突然遍地开花的八大奇术在巫术的基础上发展出了自己的一片天。渐渐地巫术也变异出不同版本,一路发展到最后,只凭巫力已经不足以统称现在的超能力元素了,人们便将其当做世界真实的力量,一时取名风潮大盛。

      有人认为这些术法最终都依赖基本能量,便称为元力,也有人认为既然与凡人有异,不如称法术得了……争执来争执去,最后还是巫女们给出了解决方案,以真神为口号,厚积薄发为宗旨,称其真元、真气等。

      既然有真必定就有假,那么那些背叛娲祖的男人便是伪修行者了。这些都是两姊妹共同分享的部分,倒也没什么,当时轻容还说笑,道这些巫女还是宅心仁厚,比较天真善良。如果把自己立为正派,把那些个巫男宣称为魔,再同小儿讲上许多阴森且不逻辑的止啼夜话,将巫男塑造成最专业反派,效果岂不更好?

      前文说到,巫男们出不去村落。然而巫女乃至其他修行者甚而凡人进入巫男的四首岛所在,却是不禁的,因此这些玉简多半是后来者所留之物。这其中,就有一则《归梧志》提到了这岛外最大的陆地,归梧大陆。

      归梧大陆是巫女们离岛之后的大本营,雄踞全球五分之一,把陆地拼在一起,它是总和的五分之三,其大是难以估量的。使日行千里的金丹修士绕其一圈,足足要花去数月时间,这还是路途中不眠不休,一帆风顺的情况。金丹并非修士的顶级阶层,只是登堂入室,算起来全大陆数千万的修士中,有可能修到金丹的足有千分之三,算起来是很多了。可旅途中,与天斗、与人斗,还要和大自然中各种奇特生物、自然灾害斗,金丹绕归梧一圈要想安然,几乎是不可能的。在金丹往上,还有元婴、化神、渡劫、大乘,大乘往上几乎是传说了,甚而哪怕大乘也极少听说。

      要问人们,大乘往上是什么?答案就十分清晰,那便是升仙。但你若是再多问一句,升仙如何如何,人便要答不出确定的答案了。大抵上,大乘之后就不知是如何风景了,好在要升上大乘本就难如复生腐尸,所以也并不妨碍人们高涨的修炼热情。

      姊妹二人没有受过正统的修真教育,对于地气的应用几乎为零,采纳水元又仅凭意识控制,只在血湖才终于因灵元灌顶大涨本事,表现出来的能力自然不为人所觉了。

      谢轻容既然受了仓佳时雨的满月披风,就要先跟着去仓佳一族领走他,然后两人圆礼,承诺此后不再带着他回来。

      这一条其实是为了防止近亲乱血的土规矩了。女尊社会毕竟也是秉承了母系,姓氏随了母亲,就难顾及到父亲,这一点在男尊社会也是不可避免的。只不过男人天生就比女人更加好面子,不论是洒脱的男人还是无耻的男人,都多多少少会忌讳被人口舌上占去便宜,因此一味弱化母系基因的干涉,也是难免。这么一来,就造就了大批的表哥表妹“亲上加亲”,其实本质上也是近亲乱血!

      后来再要改换这随父姓、夫姓的“传统”,就有人跳出来说父系乱血比母系严重,称是为了大局。这种手段何其可笑?因而女尊社会不取此法。

      草原人本来是惯了游牧生涯的,居所无定,外来人的血脉也因而难以鉴别。为了保证不影响族内,凡是外来受了男儿家的满月披风的,一律都要保证带着他远走高飞,不再回来。轻容听水妹解释了这一条,心中也没什么挂碍,便点头应下了。

      跟着仓佳一行人走的时候,两姊妹一个东张西望,一个凝目缓行,都是一副好相貌,惹得路人注目不已。偏偏跳脱的是那个大的,沉着的是小的,更加叫人好奇,顺便收获了不少的回头率。

      仓佳时雨在前头走着,被家里人围得密不透风,时不时想回头看看轻容,都被她用一个善意的微笑迷得晕乎乎地转过头脸红去了。他注意到许多年轻男子仍然跃跃欲试,又清醒过来,满是敌意地瞪着那些“狐狸精”。

      这还不放心,好几次他想跑到后头来,都被族人拦住,急得嘴角都要冒火泡,不住哀求着长辈们开恩。后来还是几个族姐看不过去,答应他挡着点他的娘子,这才熄火。

      周水看着有趣,对姊姊嘻嘻笑道:“阿姊,许个生好的阿哥恁紧张你,该以后阿姊娶爻别个,其弗是要跳楼罢!”

      这世界目前所见的人们,除了雪人之外,住的都是平房,一贯没有跳楼的说法,自然是轻容平日里说话带出来的新词。周水再早熟也是孩子,对这些词极为新鲜,就像追流行一样一个不落,学得十分起劲。

      轻容无奈摇头,这才哪跟哪呀。她实在想不出这孩子对女尊社会怎么能适应得如此迅速,比自己这看过女尊小说的人想得还要长远,这才谈婚论嫁呢,居然就联想到日后她“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后宫景象了。刚被男子倒追,其实她也还没反应过来,为那少年倔强决绝的“抖M”行为所撼,对他生出些兴趣。她这一路跟着,每每见他回头,都只当他生怕自己跑了,又要自戕,便安慰地冲他笑笑。

      见到少年偏头羞涩,她也会心生些许被倾慕的欢喜来,渐渐也不太排斥带上他一道了。

      其实谢轻容这样的转变也很正常。人皆有爱美之心,而她的程度更甚多数人一些,说好听些就是外貌协会。一开始谢轻容会护着周水,除却自己想要一个小妹妹,而她性子讨喜之外,其实更早的契机还是出自周水那精致过人的外在条件。

      由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仓佳时雨长得算是极出色的。他小麦色的肌肤泛着朝气的光,鼻梁高挺细直,眼神清澈,眉骨扬起,带出浓密凌厉的一双剑眉。时雨的眉毛长得峻,且没有许多逆生、斜长的杂毛,眼瞳与之共显茶色,端的是眉目如画的纯良相貌。

      轻容赏美人,偏好眉毛天然生得俊俏的,周水那对浑然天成的远山眉便颇令她惊艳。这或许同她以自己那对上挑的羽玉眉为傲多少有些关系,那些剃了自己本来眉毛甚至画眉、文眉的人,再美也是不能入她的眼的。这会儿见了时雨这对不可多得的好眉毛,她渐渐有些心跳不自主起来,暂且同爱情无关,只是为她眼中这惊心动魄的美而激荡了情怀而已。

      她初时对周遭十分好奇,走走看看,流连忘返,是因为草原上适逢佳节,平时的辽阔显得不孤寂了,还透露出两人这半个月来难能体会的热闹人气来。离了雪原,两人身体已经恢复如常,现在也没什么不适,可如今闻着烟火味极浓厚的烤肉,两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想到久违的口腹之欲来。

      在巨大的淡水湖边载歌载舞,燃起篝火,少男少女眉目传情,这大概是草原最美的尘世景象了。这里离仓佳家里还有很长距离,所以谢轻容纵使再看,看了十几里也多少有些累了,渐渐将心思转到旁的事物上去。恰好这时,为了小时雨无奈充当隔离人墙的族姐们凑了过来,姊妹二人顿觉无趣,也不便多说,就埋头赶路。奇的是,两人对自己突然从雪原降临此地竟生不起一丝疑虑,偶尔交谈,也只是畅想在这女尊世界当如何。

      因苦于无法和当地人交流,姊妹二人倒也说了几嘴学话的事,都信心十足。毕竟自从修行之后,这些俗世中的障碍都已经不在话下了,至多一个月,就可用当地语言同人基本交流了,并不为之苦恼。

      不过这走了也有数十里地,渐渐出了草原人聚集欢庆的范围,四边人烟开始稀疏起来。这仓佳家住得这般远,难不成是要走到天涯海角去?!

      两人跟着走了许多路,繁华已过,徒留凄冷,再看看前面被围得密不透风的未来“谢家姑爷”,难免心里犯嘀咕。语言不通,文化又迥异,两人也对自己在女尊社会的身份定位不甚了解,眼看情形诡异起来,却只能按兵不动,心中着实难受。

      好几次谢轻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周水亦然。两人一路闯过这么多古怪,已经有相依为命的自觉,一大一小两只手又紧紧握在了一起。

      她们已经做好了最差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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