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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袭
穆兰川扶了扶靠在自己肩头睡熟了的玉戈,让她换了个姿势,更舒服得枕在自己腿上。
“阁主前面就走出这山林了,咱们可以在这里休整一下再往前。”
马车外一阵马蹄乱响,谢贞贞的声音就大大咧咧地飘了进来。
穆兰川怕吵醒玉戈,便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风尘仆仆的队伍终于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
谢贞贞一群人在外面分发干粮,几天下来,终于有了舒口气的热闹劲儿。
穆兰川闭目休憩了一下,耳朵却支起来听着各处的动静,眉头突然一皱,犹豫了一下,还是移动了玉戈的位置,打了帘子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腿被枕得有些久了,难免酸麻,谢贞贞已经飞奔着颠了过来,手上捧着一堆吃的。
刚到近处,穆兰川已经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胃口,眼神环顾着打量起四周来。
补天阁的人都聚在一处,只有两三个人散在周围放哨巡逻。
阿萧还是用一扇面具遮住所有情绪,唯独一个人坐得远远的,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她抽空,压抑得可怕。
她自个儿反而怡然自得,拿着一块手帕摩挲着手里的剑,动作缓慢而有力,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剑身发出慑人的光。
谢贞贞顺着穆兰川的眼光看过去,不由得摇起了头,“阁主,卯明飞派手下监视咱们,咱们今天又没有帮卯明飞拿到盟主的位子,他那么阴阳怪气,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报复补天阁?”
“冉家父子负伤,玉中天不愿出手,盟主之位他是十拿九稳,所以我才不愿逗留的,”穆兰川向来对谢贞贞算是有耐心的,一点点解释着,“更何况,比武之时他一出来,台下很多人就已经闻之色变,怕是在私底下他也没少做功夫。”
谢贞贞点点头,也对,摘星楼拿捏着别人那么多把柄,一威胁,谁还敢与他作对?
“贞贞,你觉得他真的是为了区区盟主之位吗?”穆兰川把眼神眺望向林间,意味深长的问出这么一句话。
话音刚落,只听林子里一声鸟雀惊叫。
群鸟呼啦啦扑棱了起来,打破了山林中最后一点寂静。
穆兰川的手已经按在了剑上,阿萧也已经踩着轻功飞快地冲了过来。
不过眨眼,数十黑衣人已经从林子里腾了出来。
补天阁的人聚拢过来,未曾多加言语,寒光一闪,穆兰川已经拔剑与欺过来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金属撞击的脆响不绝于耳,甚至火光四溅起来。
不臧剑在马车里,穆兰川只用了手下的刀剑,黑衣人人数众多,一时间竟占了上风。
这数十人身手并不简单,几番交手,竟叫穆兰川探出几分补天阁杀手的狠劲。
四个人围住他,招招逼向他的要害之处,不容得他有半分喘息的机会。
穆兰川运一口真气挥手一扫,他亦是下了杀招了,还没等人有回旋的余地,便直接砍断了两人的手臂。
温热的鲜血,密密地洒向所有人,浇得穆兰川自己也忍不住屏了屏呼吸。
那两个断臂之人却彷如傀儡一般,神色空洞着,用仅存的另一只手臂进攻着。
居然没对自己摔在地上的那只被踩了个稀巴烂的手臂生出半分怜悯。
又是一场牺牲,穆兰川幽暗地叹了口气,剑一横,那个面对面攻过来的人的脖子上已经隐隐出现一条红线。
伤口倏地绷弹出“嘶”的声音,衣襟瞬间染红,那人像死鱼一样挺直着栽倒了下去。
穆兰川跨过尸体向前拼杀出另一条血路,举剑,挥剑,杀人。
从年幼无知的稚童,到英挺的少年,再到阴郁的如今现在,仿佛这就是他十几年来无法摆脱的举动。
一次杀戮就是一次轮回,将他碾碎再重生,却从未摆脱过此等如同鬼魅般缠绕至今的宿命。
他想起十几年前段天涯对他说的话,“逃?那就让你这一辈子就算逃出补天阁,也逃不出我送给你的人生。”
内心的戾气翻涌上来,穆兰川又执剑斜劈向两人,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息终于让心里好受一点。
“阁主!”
谢贞贞的声音在身后惊起,穆兰川回头,只听一声凄厉的马嘶,那匹黑马已经不知死活地拽着马车往谷壑那边冲了过去。
穆兰川反身要突破重围,跟前却又覆上四个黑衣人挡住去路。
谢贞贞回手向这边一洒,人眼还来不及捕捉,四个暗器已经由黑衣人背上穿入,钉进体内,连一滴血都未曾留出来。
穆兰川纵身一跃,直接奔向了马车,玉戈已经醒了,推开马车的后门,伏在栏杆上。
“跳下来。”
和多年前相见时如出一辙的话语,眼见着马车已经冲到了崖边,穆兰川张开手臂,衣袍翻飞,当初墙下那个漠然的少年,已经拥有了宽厚的胸膛。
千钧一发之际,玉戈却有了五年来从未有过的开怀,嘴角带上柔柔的笑意,“师父……”
没有丝毫怀疑,她知道他一定会接住的。
马蹄已经踏出了崖边,她正要纵身一跃,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钻回马车,在已经乱七八糟的马车里一阵翻腾。
来不及了。
他嗓子发紧,浑身发麻,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眼窝也开始发热。
“玉戈!”
声音终于撞碎喉咙,嘶哑着呼唤她名字的最后一声,只觉得心口的弦已经绷断了一般。
马已经彻底奔腾了出去,玉戈又突然回过头来,用力向穆兰川掷出一个东西,发狠般扼住,竟然是不臧剑。
马车腾在半空中,下面就是悬崖万丈,玉戈扶住栏杆用力一蹬,整个人也跃了出来。
穆兰川知道已经没有接住的可能性了,就这一刻,像是洪水没过头顶,窒息,胸腔被过多的水分侵袭,膨胀得快要爆炸。
万物像被水席卷而过,然后沉在了最不见天日的深潭里,皆变成缓慢的,无声的,冰凉的。
眼前的苍白小脸因为刚才的激动有些绯红,一寸寸就在他眼前下沉。
身后有人在唤他,几乎歇斯底里。
心里擂起鼓,穆兰川发了狠,竟也没有停下脚步,最后一步踏在悬崖边,将所有的气力通通使了出去。
感觉到她柔软的手扶在了自己背上,发凉的身体温暖起来,呼吸开始变得再一次温顺,拥住她了。
山对面又惊起了一群鸟雀,叽叽喳喳着飞向了山谷的另一边。
山间幽深的绿色上浮着袅袅白雾,像一床巨大的温暖棉被。
“玉戈,不要怕。”
他把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肩上,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夹着他的话语卷进玉戈的耳朵,痒痒的,把冬日的寒冷酿成了温热潮湿的水分,一点点从眼眶里钻了出来。
玉戈环紧了穆兰川的腰身,熟悉得叫人放心的气息,抬头看,恍惚间他的眼睛里好像塞进了一整个天空。
接踵而来的失重感,心里却被满足的感激塞得鼓囊囊的。
穆兰川始终护住玉戈,撞击的剧痛,几乎要把他撕烂拍碎,失去意识前只觉有冰凉的水从四面八方淹过来。
眼前只剩下一片黑了。
他觉得自己在慢慢往下沉,最深的湖底,他仿佛还是能看见当初她羞红了的那张脸。
**
纯粹的黑暗里,他好像又站了起来,四周是看不见尽头的尸体,断肢残首。
破烂的盔甲,倒下的旗帜,战火的余烬。
“哥哥我饿……”站在这场生灵涂炭的中央,一双明亮的眼睛仰望着向他看过来,小手拽住他褴褛的衣裳下摆,撒娇道。
彼时,他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童。
他脸很脏,却刻着不合年纪的冷静,身上的血迹不知道是自己的,抑或是这些尸体的,头上顶着一个沉重的头盔,配上破烂的衣裳,显得极其戏谑荒诞。
他拉着那个更为年幼的小孩,又往另一具尸首跟前走了几步。
弯下腰,忍住心里强烈翻滚起来的恶心,熟练地翻检起尸体身上的遗物。
一个干馍馍,孩子的眼睛里放出闪烁的光,像是捡到了巨大的宝藏,他用脏兮兮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上面的尘埃。
咽了咽口水,撇下上面带血的一小块,把干净的那一块递给年幼的弟弟。
他不舍得就这么把那块带血的馍馍丢掉,反复斟酌着,把它递到了嘴边。
张了张嘴,突然就弯下腰打起剧烈的干呕来,肚子里是空的,只剩酸水从胃里翻出来,难受得叫他跪了下来。
身旁的小孩舔着干裂得带着血丝的嘴唇,像是犯了什么大错,眼泪已经哗啦啦地掉了下来,“哥哥,你怎么了,兰生不吃,留给哥哥吃!哥哥…”
他撑起身子,摸了摸嘴角,嘴角牵起一抹笑容,伸手替弟弟擦干了眼泪,语气里是千般温柔。
“哥哥逗你玩呢,兰生不能哭,你是个男子汉,所以不能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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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