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

　　01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他吃了点酒，很醉的酒，意识到还清醒，还有些觉知，只是懒，略撑着脸听别的人说些要游湖的话，他往常也不怎么凑这热闹，今次更是一句也不说，也不知他听没听，都凭他们说要美妓要美酒，一时说至热闹，恨不得即刻做了这事。

　　他身旁到有一人，挨得跟一根藤上的花，问他陆郎怎么了？

　　这个人只在私底下叫陆郎，平日有人在，怎么逼迫也不叫一句，也断不叫他生气，偶然一句叫陆郎，还叫人生出很多欣喜来。

　　在平时，得到这么一句冷不丁亲密的称呼，他是要高兴坏了，这人料想了半日，只觉得他与往日而言变了些，叫人颇有不安，这人慌乱几下，又紧接着叫了声陆郎，他连叫了两声，怎么也该有些反应。

　　或是轻声慰语，或是细细抚手。

　　这人等待不得，抿着唇，放低身段，在这些狂欢酒友看不到的地方，摸上他的手，摩挲了几下指缝，又留恋不去。

　　“你怎么了？”

　　他不回，也不理身旁人满腔情谊。

　　情谊——这让他有了些反应，但不是为这人，而是想了别的什么。

　　这人低了身段，办法行不通，讨好是要讨好的，换作面子薄的，早已烧火，心里恼恨起来。这人反倒是愿意多叫他几声陆郎了，清端着脸轻轻唤，反倒叫人瞧不出什么来。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他突然出声笑道：“在这说了半日，倒不如现从这跳下水何如？”

　　众人哑了几声，尴尬道：“这亭楼高，跳进水若伤着，岂不平白遭了罪。”

　　“你们不敢？”他猛然笑了一声，收回手，倒叫身旁这人反应不及，心下一沉，只听他说那我倒要试试，不顾众人，从身后轩窗一跃而出，众人惊呼，一拥而上，趴在窗边往下看，一个个都叫陆郎君！

　　可毫无人影，不会真是死了？

　　就在这时，有一人指着远处，“你们看！”

　　遍寻不见的陆郎君正往岸上游去，没一会子，他就上了岸，亏得这湖小，水下又无杂石乱草，才没让人出事，可这一跳也叫人浑身冷汗。

　　陆郎君要走，没人不敢不送他，登时也顾不得那些话，急急忙忙下了楼。

　　见他湿着衣裳，便提议先换下，吃点驱寒的汤再回去罢。

　　他说不用，铁了心要走，家主人心有慌乱，试探他是否是招待不周，还是谁惹恼了他。

　　不想他却道：“并无，赶去抢人罢了。”

　　02

　　他要去抢人，去抢谁，不说，就有人传了，说他是看上某某歌伎或是某某娘子，总之都想知道他抢谁，后续如何，甚至早有了不少以假乱真的坊间传闻，说得是天花乱坠，不得不信。

　　他守得紧，只叫他信任得过去的人，其中就有崔家崔荣，随着陆家长姐进宫，至今也没听崔家要给崔荣说亲。

　　他叫崔荣，却又很奇怪地看他，冷哼一声，这让崔荣摸不着头脑。

　　几人倒也抱着热闹，况且又是头次听他叫人帮忙，无不答应下来，既是抢人，少不得要起冲突。

　　原以为抢的地方是某处秦楼楚馆，不想早已出了都城，邻近郡县一处地主豪园。

　　“陆旦，快老实说了，你这是抢人还是灭门？”

　　他道：“说了抢人，骗你们不成？”

　　他下马敲门，不待来人问他名姓，便将人踹倒，几人大摇大摆闯入，那被踹倒的仆役连忙喊有贼人，他并不慌，将迎面来的一名护卫削了脑袋，他将脑袋甩到那名仆役怀中，只把人吓得晕了过去。

　　此下，人都乱了，尖叫奔跑，他提剑抓住一名仆役，问你家主人呢？

　　“在……在里……面。”仆役抖着腿，见血吓到尿了一身。

　　几个郎君俱被这味道熏得捂了鼻子，偏他眉也不皱，叫人带路。

　　这里面是指另一处锁闭的院子，崔荣道：“这是？”

　　那名仆役小心翼翼道这是主人修仙炼丹处，只是听得里面乐声嬉闹，崔荣冷笑看了一眼这仆役。

　　这里头人寻欢作乐之态可叫人没眼，哪里是寻仙问道，分明是淫窟，半截入土的伪士以折磨为乐，吃酒下菜。

　　还不待这些人反应，便被制住，他环视四周，没见到要找的人，他问这主人有个叫阿雪的在哪？

　　主人说不知道，咒骂他们别得意，要报官，叫他们都进大牢。

　　他听完了，叹息一声，将这主人某处斩下，登时血污满地爬，这主人惨叫打滚，郎君们嫌恶地离他远了些。

　　他再问人在哪，主人呜呜咽咽怕了，叫救命，我说，我说！

　　待问到人的去处，便将这些污糟交给他们。

　　来至一间小屋，他只闻到一股子血味，床上却不见人。

　　原是之前那几声惨叫叫人听见了，初桃让阿雪藏起来，自个则要去找大郎，他说怕是进了贼人，我怕大郎被害，我要去找他。

　　阿雪听从初桃嘱咐，躲在床榻后，蜷缩在一块，他不知道贼人哪里来，走没走，现见房内真有贼人，吓得浑身抖，只他一动，伤口便疼。

　　不知哪里来的人，看中阿雪，昨一夜皆在折磨羞辱他，今早才将人放回来，说了到了晚上酒宴，指明阿雪作陪。

　　他又惊又怕，还不能哭出声，便只敢一边掉眼泪，一边咬住衣裳堵嘴，生怕忍不住惹来杀身之祸。

　　可阿雪想到这，又觉得就算躲过了这，到后头也不知什么时刻就死了，不若死在贼人手中还痛快些。

　　但他又犹豫，生怕来的贼人也以折磨人为乐，就求让这贼人快些走了。

　　阿雪瑟瑟抖抖，一抬头却见他沾血站在自个面前，吓得不顾疼，往后爬，他抓住阿雪的脚，阿雪说疼，他叫阿雪别怕，我不害你。

　　阿雪挣了几下，挣不过，便低着头，他说什么都不应。

　　过会有人来了，问他找到人没。

　　他笑着说找到了。

　　那赶紧带了就走罢，这真晦气。

　　阿雪一听要带走自个，就求他您放了我罢。

　　他刚脱下染血的外衫，一愣，什么也不说将人拖起来抱怀里，阿雪见逃不过，闭着眼柔顺地靠在他怀里，走至半路却受不住小声哭起来，想自个这便被带走，也不知生死，日后如何，一哭浑身发冷发疼。

　　阿雪哭了一会睡着了，想是觉得逃不过，便接受了。

　　待阿雪醒了，在一处软床上，身上踏实，又见帐子好看，忍不住伸手摸了几把，正好奇者，那带走他的人就在一旁出声，阿雪一吓缩回被中。

　　一会听不见动静，阿雪便动了动，稍稍探出脑袋，这下他被抓住，带走他的人就守在床边，将阿雪抱在膝上。

　　阿雪又瘦又小，身上有许多不堪的伤，记着当时他沾血拿剑的骇人模样，便怕得不行，也不知阿雪睡了一觉哪里吃的胆量，摇头，躲开他的触碰，说不上药。

　　他盯着阿雪一会，说好，人离开，却将伤药也拿走了。

　　阿雪更怕，哭了一会，睡了一会，被疼醒，腿也疼，原是被虐待掰了一夜，至今也站不起来，夜里头身上更疼，睡不好，哭得发晕，心里只想死了算了。

　　他第二日才来，带了药放在桌上，他坐在床边，问阿雪疼吗？

　　阿雪见他带了药，知道擦了药上就不疼了，就会好了，但却不敢，总也忘不了这人可怕。

　　“既然还能忍，那便算了。”

　　他要走，阿雪伸手拽住袖子，小声哭着道：“疼……疼的。”

　　他又坐回来，仍旧将阿雪抱在膝上，将软塌塌的腿环在自个腰上，亲阿雪的脸，湿湿的脸，还将黏的泪都吮了。

　　他告诉阿雪你要乖些，“我不害你，我只疼你，你乖些，嗯？”

　　阿雪乖顺地点头，凭他上药，脱了衣裳，他给阿雪上药，轻轻抹，慢慢吹，是真的疼人，阿雪更起不起来一点抗逆，拽紧了袖子，将自个埋在他怀里更深。

　　他一直夸阿雪是乖孩子，摸着阿雪的头发，亲在唇上。

　　他抱着阿雪倒在床榻上，阿雪望着头顶的帐子，他说他叫陆旦，阿雪看着他，嘴里重复陆旦两个字。

　　陆旦笑着说：“对。”

　　“陆旦。”

　　阿雪又重复一遍，陆旦抱紧他，摸着阿雪有些凉的肌肤，虽然凉，但是当他放到胸膛，瘦薄的心跳顶着手心，陆旦有些满足，他一掀被子，将两个人都裹紧了，再裹紧了些。

　　后来阿雪累得睡着了，这次不疼，很安稳地睡去，在明早，他睁眼就能看到陆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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