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

　　他趁着阿雪睡觉的时候将人看了一遍又一遍，阿雪醒过来，陆旦总是恰好在身侧，他早醒，每回醒了，也不立即去梳洗，而是侧身抬头，替阿雪挡着些晨光。

　　阿雪身上还有伤，因此夜里睡觉很安稳，还没显出乱踢被子或是滚下床榻的坏习惯，他醒来就见陆旦，还有些怕，觉得仿佛要吃了自己似的，又因虚弱，也就只一双眼睛往别处撇去，若能动，估摸会蜷进被子中。

　　但陆旦是真对他好，真的说疼他就很疼人，替他擦身、擦脸、换药，药汁是苦的，陆旦会变出好多的糖给他吃。阿雪一个没什么世面的人，虽有些怕，但经受的好变多了，也就渐渐不那般怕了。

　　他不知道，陆旦坐在他自个身边，他会慢慢挪过去，再靠近一点，陆旦看过来，他就低头皱眉，略略咬着嘴，好像也不太明白。

　　陆旦由着他去想，他会把阿雪抱在膝上，让小孩在自己怀里想，阿雪的小脑袋瓜子想不了这般多，常常靠着后，就打瞌睡，上下眼皮一黏上，就睡过去。又醒过来后，陆旦还在房中，有时环着他看些书，有时在桌几旁。

　　后来伤好了，阿雪下得来床，才晓得他们在一条船上，他问去哪？

　　陆旦说流浪。

　　阿雪不解，问去哪流浪？

　　“怕吃苦？”

　　他摇头，苦倒不怕，就是怕被卖了。

　　陆旦笑着将人扛起来，道：“安心，我舍不得你吃苦。”

　　阿雪趴在他肩头上，小小一个，腰又软，伤又养得好，精神足元气也足，扛起来也像是团热乎的，阿雪听他说舍不得，就觉得晕眩，像被水轻轻拍了一阵，他不好意思抓着肩，慌乱说你快放我下来。

　　“叫兄长。”陆旦拍拍他屁股。

　　阿雪臊得慌，结结巴巴一下闷了细汗，“你……你……”

　　陆旦又拍了一下，问叫不叫。哄他说我喜欢听你这么叫我。

　　被连拍了好几下，阿雪红着脸挤出一句兄长。陆旦方满意了。

　　船靠岸，陆旦带他去暖和些的江南，阿雪曾被困在一院子中好些年，乍一放出去，加上陆旦不拘着他，到底年少，一些活络就跳了出来，他趴在车上往外瞧，一时舍不得漏一眼繁华地。

　　阿雪说我们住客栈么？

　　“为什么住客栈？”

　　阿雪低着头说以前听说到别的地方住都是要住客栈的。

　　陆旦点头，说对，我们住客栈。

　　他没说能住他外祖家，有片清净地。

　　客栈要了间上房，陆旦出手阔绰，有半月多，阿雪东张西望，小心翼翼地问：“有些贵，兄长银子够不够？”

　　阿雪习惯了许久，终于学会叫他兄长，在船上时，若他叫错，就会被陆旦咬，咬脸上。

　　陆旦捏捏他脸，说管够，安心住便是了。

　　他还将钱袋子分了点出来，给阿雪保管，阿雪没见过这么多钱，拿在手里烫得慌，要换给陆旦，陆旦帮他塞回一个小钱袋子里，道：“拿着，总归要习惯的。”

　　阿雪有了个钱袋，看陆旦的意思，这钱就是阿雪的私房钱，凭他处置做什么。

　　陆旦看他半天不适应，摸摸钱袋子，晚间洗了澡，看他放在枕下，又压了一压，总也不放心，又拿起来看看。

　　陆旦起了坏心，唬他说放枕下最容易忘，你若弄丢了钱可要怎么罚。

　　一时阿雪放也不是拿也不是，急促促地看着陆旦，小声道：“那……那我不要了，给你就是。”

　　他将钱袋子一抓，塞回陆旦手里，做完了却觉得心慌，他背过身，怕要瞧见陆旦阴沉的脸。

　　他揪着衣袖子，回过神，一时是被耍弄了，没分辨清，一时不好意思再将钱要回来，若是要回来，没得叫他现眼的。

　　“阿雪？”陆旦出声，然后又叫了一声，见人不理睬，叹了口气，阿雪猛地紧张起来，微微缩起肩，陆旦将他转过来，阿雪飞速看了陆旦一眼，又看了一眼钱袋子。

　　“你跟我说话，说你想要的，我就什么都答应你。”

　　陆旦捏着阿雪的下巴，又将话重复了一遍，重复了几次，阿雪松动了，小声说：“我想要你给我的钱袋子。”

　　阿雪摆摆手说不要钱，就要钱袋子。

　　陆旦说一个钱袋子罢了。

　　他不仅要给阿雪一个钱袋子，还有一粒红色的玉石。钱袋子被陆旦放到了阿雪的左手，而玉石则穿了绳，陆旦亲手给他戴上。

　　“你放在心上，从此以后别忘了。”

　　阿雪摸着玉石，可以拽在手心里，凉凉的，眼泪热热的，掉下来。

　　他一边擦，一边说不知道怎么眼睛就花了，你别笑我。

　　“唉，不笑你。”陆旦抱着他，让他在自己怀中哭。

　　哭了一下，阿雪脸皮薄，主动说不哭了。

　　歇了灯，阿雪滚进陆旦怀里，悄悄挪了一挪，他有些睡不着，就偷偷看陆旦，但夜里黑，也看不出什么，他伸手，虚虚在脸的位置比划一下，另一是手始终捏着玉石。

　　兴许是他动了，陆旦拍拍他的背，有哄睡的意思在里头，阿雪让自己悄悄靠得紧了些。

　　他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今晚愈发想要亲近起来，兴许就这般样子，陆旦会对他越来越好，阿雪想着就有踏实感，闭上眼一起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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