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反卷遇到内卷

　　“卓总，对于您三天前指出的漏洞与程序赘余引发的延迟，我们认为可以这样改……”
　　卓步遥西装笔挺，人也挺拔，可惜多年来不怒自威、冷漠冰霜的气场还是没进步。面前的这两位也算是他半个弟子，跟着他也有三年了，从实习生到现在的一组二组组长，也算是能独当一面了，可惜一见到卓步遥就像两只报团取暖的小鹌鹑。

　　直到他俩尽量不“嘤嘤嘤”但还是有点发虚地阐述了自己的方案，卓步遥轻微地一点头时，他俩才蓦地松了口气，这才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都把衣服打透了。
　　孰料卓步遥又是一立眉头：“你们两个是没吃饭吗？每次来我这儿汇报声音都像肾虚，如果一周后的创新大会你们两个还是这么上去展示公司产品的话，林哥会杀了你们的。”

　　他自觉“像是”当代青年人一样说了个“幽默”的夸张词，认为等和吴祁会面可以向他展示一下自己的阶段性成果，完全没感觉自己给这俩人扔下了个多大的雷，也没注意到他们眼里的惊恐和绝望。
　　“你们还不走是想等我给你们泡茶吗？”
　　“卓卓卓……卓总，我们不行啊！”

　　一分钟后，卓步遥听完了这俩哆哆嗦嗦的理由，就差没把“世界上还有你们这种人”写在脸上，但想起吴祁一直叮嘱自己的换位思考，虽然还是想不通，但按捺着脾气：“不可能的，别说什么社恐，就算你们明天给我张二十一三体综合征的确诊单子，下周你们俩还是要去的。”

　　这一个小伙子一个小姑娘都属于资深社恐，当初死活都要进这里，就是因为临奇森的技术部门人情化社交化的程度最低，可以安心地当一只缩在壳里敲代码的蜗牛，万万没想到领导一个背刺，直接让他俩去大会丢人现眼。
　　听了卓步遥这话，他俩脸上的绝望简直见者落泪，可惜向来不知不自信与社恐为何物的卓步遥心冷如铁，“吴祁已经给我订好飞机票了，我三天后就正式放假，你们俩不行也得行。”

　　俩人：“……”
　　一时间竟然不知是该为一周后上去丢人的自己痛哭流涕还是为现在被强硬地喂下一碗狗粮的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卓总我从上大学后作报告就没得过及格以上。”哪管PPT做得再好准备再充分上去都自动变成嗡嗡嗡。
　　“卓总我……我也是，我还挂在过讲台上面，大脑一片空白，连毕业答辩都不知道自己说得是什么。”

　　卓步遥想了想，觉得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半个……啊不，两个半个合起来就成一个徒弟了，总该要给点激励：“如果表现得好，林哥会给你们两个小组都多发些奖金的；如果表现得不好，林哥会把你们生吞活剥的。”

　　他以为自己后一句只为幽默，前一句奖金才是重点，可惜社恐人自动忽略前一句，径直蹦到表现不好去了。
　　生吞活剥。
　　吞活剥。
　　活剥。
　　剥。
　　苍天啊，他们俩还是现在找块豆腐撞死吧。

　　卓步遥看着这俩失魂落魄行尸走肉一般地飘了出去，摇了摇头，感觉这俩还是缺少社会的毒打，一边拨通了吴祁的电话。
　　一处悬崖之上，下面尽是层层叠叠茂密的山林，荒无人烟却又壮丽诡谲让人不由得感受到天高地远、人之渺小，不禁为之震撼。
　　在这样的地方还能收到信号可见基建之强。

　　吴祁摸出手机，嘴角的弧度上扬：“遥遥，亲爱哒，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卓步遥松了松领带，整个人难得有种闲适的气场：“我这边安排好了，三天后见。”
　　“小可怜儿，是不是想哥哥想得望眼欲穿了，快来投入哥哥的怀抱吧。”
　　卓步遥：“……”

　　也不知吴祁什么癖好，人到三十，就喜欢别人夸他年纪轻、连小白脸都觉得是夸他俊俏年轻，可就在他卓步遥面前总想过哥哥的瘾。
　　他俩年岁相同，但月份上卓步遥确实是比吴祁大几个月的，虽然本来对于哥不哥的没什么执念，但在吴祁一来二去的影响下也有了那么点胜负欲。
　　放狠话这种事卓步遥还是不熟练，听着吴祁这不知死活的挑衅，也只憋出了一句：“你等着。”

　　反正天高皇帝远，浪得一时是一时，吴祁离他十万八千里远，根本不怕打击报复：“行啊，我等着，你过来啊，你能把我怎么样？”
　　卓步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喉结隐秘地一动，吴祁那兔崽子还在那边挑衅：“哎呀呀，我就知道某人可想我了，小宝贝，就你这放狠话都放不明白的，还想和哥哥斗？”

　　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天后卓步遥自然会让他知道厉害，这口舌之争不争也罢。
　　这时候，卓步遥捕捉到那边一点隐秘的动静，透过手机有点失真，像是风声：“等等，你现在在哪儿？”
　　吴祁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在公园啊。”
　　卓步遥将信将疑：“那你开一下视频。”
　　“不，我这个月流量没了。”
　　他一推辞，卓步遥就知道有鬼：“流量没了我给你冲，你开视频，你是又去蹦极还是进撒哈拉还是去青藏高原了？”

　　熟练得简直让人心疼。
　　“啊？什么？听不见，信号不好我先挂了。”

　　嘟……嘟……嘟……
　　卓步遥捏着手机，快被他气死了。
　　何森一推门进来：“我听林哥说你又要请假，你这是真不打算干了？”
　　他没注意，却正好撞在卓步遥的气头上：“对，不干了，明天就给你腾位置，你能干吗？”
　　何森被迎面喷了一条迁怒的火龙，比池鱼还无辜，莫名其妙：“你吃枪药啦？”
　　随后他恍然大悟：“啧啧啧，欲求不满的中年男人啊，真可怜啊。”

　　本来卓步遥还对迁怒他有那么一点抱歉，这下只觉得自己刚才喷的火不够多，瞟了他一眼，陈述事实：“你腰围目测已经83了，我给你的生姜生发洗发水，用着还好用吗？”
　　何森：“……”
　　艹，骂人不揭短，这混蛋王八蛋。
　　“对你家吴祁挺有好感那老板，现在还有联系吗？”

　　吴祁初夏的时候有一家想要漫画改剧，通过梦之乡找到了吴祁，对面来谈的居然就是当初吴祁去酒吧时给他留名片的那位，一打照面吴祁只觉得有点熟悉，那人却打量了他许久，然后了然：“看来当时我给你的名片你并没有留存下来。”
　　名片？
　　一般人对于人脸的记忆如果不经过特殊训练是无法持续很长时间的，不过在商界的人多少会着意对人脸的记忆免得得罪人，像是林哥和何森就是这样，而卓步遥这样的技术口人员和吴祁这种莫挨老子人士则略有脸盲风格。

　　吴祁维持着尴尬而不失友好的笑容，对面则又提示了一下：“酒吧。”
　　吴祁豁然开朗，终于打开了记忆的大门，想起来一年前他和卓步遥重逢时一方面想吓退卓步遥另一方面又想让他看到真实的自己所以带人上那个gay吧转了一圈，还收了一个人的名片——当然这名片的下场就是被小心眼的某人扔进了垃圾桶。

　　那人颇有风度，不以为忤，而是十分自然地进入了正题，态度语气十分让人舒服。
　　吴祁心道：果真是话术此道高手。
　　“据我所知，国内现在限制这种题材，范先生难道能和国家政策对抗？而且我这漫画是处女座，说起来有不少硬伤瑕疵，您放着那么多优秀的小说漫画动漫不理，倒对我青眼有加，让我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范先生察觉出他“受宠若惊”下的怀疑戒备，也微微笑了下。
　　“吴先生这话就说笑了，我是个商人，为什么要和国家政策对抗？”
　　“我看中的是海外市场。”
　　吴祁愣了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对这位范先生重新进行了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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