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劈观拾遗录

作者:林兮依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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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痴人痴怨恨迷狂


      第十二章 痴人痴怨恨迷狂

      “你是孤辰劫煞,不该与外人有交集!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家门半步!”

      这是小申鹤听到父亲对她说过的最后一段话。自从那日下午母亲莫名其妙地消逝之后,她觉得父亲恍惚之间也变了一个人,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冷漠,粗暴,寡言少语,甚至有些精神失常。在他眼中,那日后院目睹之事或许是一个飘渺的、忧伤的梦幻,他的妻子还在这座屋子里,就在他的身边,在这儿或者那儿,他得按时按点地照顾她吃饭、喝药以及休息,尽管他注视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他依旧期待着有朝一日他的妻子能够病愈如初,笑着陪伴在他的身边。然而,夜深人静之时,小申鹤总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从父亲那昏暗的书阁中传出来;她蜷缩在被窝里,幼小的内心塞满了亲人逝去的悲伤、无人可以倾诉的孤独,以及对她这个年纪来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疑问……想着想着,渐渐地累了,便能昏昏沉沉地睡下,‘也许明天就会好起来呢’,她小心翼翼地祈祷着,几乎每晚都是如此。

      过了两三日,这天上午,天气还算晴朗,小申鹤正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翻看那本厚厚的书,忽然听见院子外面有人敲门并喊道:

      “贤弟在家吗?”

      她听得出来,那是大伯父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父亲书阁房门被推开的动静,随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逐渐往屋外去,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是兄长啊,玉儿也来了,请进屋内坐吧。”
      “好。”

      申鹤父在前,兄长明俊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提着礼品跟随其后,三人走过前院进入屋内。

      “诶贤弟,怎么没有看见申鹤小侄女啊?”
      “哦,她在自己房中,兴许是在看书写字吧。”
      “好。玉儿,你去吧。”
      “嗯!”小姑娘松开牵着父亲的手,欲往申鹤的房间去。
      “等等……”他忽然止步言道。
      “有何不妥么?”其兄疑惑相问。
      “没、没有……兄长,请进书阁内稍坐,我去沏壶茶。”

      玉儿来到了申鹤的房门前,轻轻地叩了两下:

      “鹤儿妹妹,是我,姐姐来找你玩了!”
      “玉儿姐姐!”申鹤立马从里面打开了门。
      “让姐姐看看……咦,鹤儿妹妹,你怎么了,难道晚上没有睡好觉么……”

      书阁内,略加整理,他与其兄在一张小圆桌边坐下,各倒了一杯热茶。

      “我观贤弟气色欠佳,可是最近遇上什么事了?话说回来,为何不见弟妹?她的病应该已经痊愈了吧?”其兄双手捧着茶杯,终于开口问道。
      “她……她就在……啊我的头……”他忽然以手扶额,闭目锁眉,面露疼痛难忍之色。
      “贤弟这是怎么了?!”兄长明俊将欲起身相看。
      “不碍事……”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才理顺呼吸,断断续续地伤心言道,“我家夫人……她……她已不在了……”
      “啊?!这……贤弟这话是何意啊?难不成……”
      “魂飞魄散……皆是我之过也……”他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悲伤与自责,汇聚在鼻尖处的透明液体晃落地面。
      “这,唉……那日贤弟来我府上,闲聊之时忽然问起方术之事,当时并未记挂于心上,莫非……竟与此事有关?”
      “先前,我领事之庄上新入一人,名曰‘禅言’,样貌言语与普通人无异,实乃妖邪附身之物。”他稍稍平复心情,眼神中显露出难以遏制的怒意。
      “难道便是前几日伤人逃窜离去之物?”
      “正是。那厮神鬼莫测、城府极深,曾以两枚锦囊示于我,言道其中一枚可驱妖避邪,另外一枚则可还魂救命……我听信其馋诱之言,收下了那两枚锦囊并暗自试验,确有其效,不想却反食今日之恶果……”
      言毕,他双手抱头默然不语,书阁内的气氛顿时凝固了一般陷入死寂,唯有摆在桌上的两杯清茶,还在悠悠地冒着白色的热气。
      “贤弟与弟妹二人誓同山海、情比金坚,救妻心切而有此举,为兄甚是理解。然人死……不能复生啊,贤弟须节哀顺变,以往后之事为重。”
      “凡间之事固然依此,放眼天地之间,却未可定论。”他沉默了数秒后冷冷言道。
      “贤弟莫非想……不可不可,此事岂是人力所能为之?无异于缘木求鱼、水中捞月乎?”
      “呵呵,不试一试怎能知其不可为……”他两眼一转,若有所得,急忙抬头望向其兄道,“对了……对了对了!兄长此日来反倒提醒了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兄长府上的藏书阁内,可是收有一本教人如何招魂引魄的秘籍?!”
      “这……”他陷入思索,面露难色,“不瞒贤弟,阁中确有一类条目存放此书,只是千百年来,早已封入禁书之列,除却先代掌门恪守祖训定期秘密誊抄替换以防止其损毁,莫说是俗世之人,就是为兄我也不曾亲自取出观阅过啊!况且,年代相隔久矣,世上也鲜闻死而复生之事,安知书中所载必定属实?”
      “如此说来,兄长不肯将此书借于我?”
      “非是不借,实在是……唉,贤弟让我好生为难哪!”
      “自我夫妻二人投奔兄长以来,多承兄长厚恩,亲自为我二人主持成亲之礼,后乃得以立业。本当竭力以报,可如今夫人离我而去,我曾立誓‘若妻死,不独活’,奈何膝下又有小女申鹤尚未长大成人,心中难以决断……”他泣声言道。
      “贤弟何必如此啊!”其兄闻言,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唉,也罢,事到如今,为兄也顾不得甚么祖训不祖训了,即刻便同至府上将此书借与贤弟!”
      “多谢——兄长!”

      他两眼忽然有光,连忙起身退步,抱拳跪拜在地。其兄亦离了桌,疾步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快快请起!贤弟,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府上!”
      “好,好!”

      说着二人出了书阁,与二女打了声招呼后,便快步出了院门,马不停蹄地往那府上赶去。片刻至府上,其兄立即唤来一名家丁,年五六十,须发半白,乃言其在自己身边已做了多年侍从,时时谨小慎微,深得信赖,故而命其总管藏书阁大小事务,十几年来,竟从未出现过半点差池。在这位老家丁的带领下,不一会儿,他们便进入了藏书阁内,愈行至机密深处,周围的光线愈发昏暗,乃掌灯明火。

      “老爷,您要找的是什么书?”
      “差不多到了……将那本《阴阳五行录》取出来。”

      三人在藏书阁最深处停下了脚步,其兄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递予老家丁。听到那书的名字时,他伸过来的手忽然激灵一抖,险些让钥匙掉落地面。

      “老……老爷,您曾特意嘱咐过,那……那可是禁书之一,若有触碰偷窥者,必施以重罚……不知何故今日要取出啊?”
      “照做就是,何须多问!只要勿将今日之事传出去,我并不追究于你。”

      老家丁仔细看了看站在家主身旁之人,虽然二人面缘不多,但他是认得那人的,家主为那人与其妻主持成婚大礼之日,他亦在场;眼下观二人脸色之忧愁紧迫,察此间气氛之诡异凝重,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心中却已大概猜出了六七分。

      “是,老爷,我这就将书取出来。”

      他走到一处墙壁前,用手指轻轻地在上面叩了几下,接着寻着一处孔隙将钥匙插入打开了一间暗格,从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

      “老爷,找到了。”
      “贤弟,快去收下吧。”
      “多谢兄长!”

      申鹤父连忙走上前去,接过老家丁手中的《阴阳五行录》,借着一旁灯盏昏黄的亮光,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脸色却渐渐由欣喜转为阴沉。

      “如何?”其兄问道。
      “书中所记多有玄妙,可是……为何关键之处尽是涂抹之状?!”他睁大了眼睛越凑越近,翻来覆去地查看着其中几页,“为何?这是为何啊?!”
      “贤弟,冷静。”
      “如何能冷静!”他左手拿着书,右手一把揪起那老家丁胸前的衣服逼问道,“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在上面动过手脚欲独吞此机密?是不是你所为?是也不是?!”
      “冤枉,冤枉啊老爷……”
      “贤弟你是怎么了?他不过是我府上一介下人,素来以忠诚事我,怎会行此背主弃义、自讨苦吃之事?”

      言毕,气氛复归凝重,申鹤父闭目不语,接着松开了右手,将书合上交还给了老家丁,一面冷冷发笑,一面恍恍惚惚地往藏书阁外独自走去。

      “贤弟!”
      “老爷,这书?”
      “给我。”他翻开书页查看道,“果真有大片涂抹的痕迹……可是,仔细察看,这些地方似乎原本就没有写什么东西,仅仅是随意的涂抹而已!难道说……这是先人故意为之?”

      一番深思过后,他将此《阴阳五行录》交给了老家丁,命其放回原处重新封好,并再次叮嘱道切勿将今日取书之事泄漏出去,那人诚惶诚恐,连连点头允诺,随即便出了藏书阁追寻其弟而去。申鹤父返回家中,不久之后二人在书阁中复见,只是喝茶观书踱步,未有多语。至辞别之时,他送其兄长及玉儿来到院门前,小申鹤谨慎立于他身后的门槛边,不敢多挪半步。

      “那为兄便告辞了,贤弟须多多保重啊!”
      “恕不远送。”
      “玉儿辞别叔父!鹤儿妹妹,日后再见哦!”小姑娘朝着小申鹤挥了挥手。
      “再见……”她也抬起小手挥了挥回应道。

      待其兄长侄女二人转身走出六七步远,他立马回头向小女儿使了下眼色,小申鹤便垂着头乖乖地往屋内走去,随即“哐啷”一声,院门再次被紧紧地关上了。

      看来也不是今天……

      “爹,今天鹤儿妹妹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我想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却只是伤心流泪并不回答……说来并未见叔母,叔父的样子看起来也有些奇怪,是不是……”
      “我知道玉儿想问什么,此事你本不应该知晓过多,为父能告诉你的是,凡事因果自有了断,你的叔父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断然不会弃鹤儿妹妹不管不顾。”
      “嗯。”

      时至深夜,痴狂人怔怔地坐在灯火昏暗的书阁里,脑中忽而幻想着仍能找到奇方妙术为妻还魂,忽而又跌回现实思虑如何决断身后之事,愁容满面,苦不堪言。忽然,一阵阴风掠窗而过,残烛飘闪,本能使他敏锐地察觉到,放在手边不远处的白色锦囊渐渐亮起了红光。他似乎立刻明白了什么,呼吸声逐渐变重,稍作迟疑后,将手缓缓伸向那锦囊,解开取出内藏图纸。他惊诧地发现,这张原本只有简单几根线条的羊皮纸,现在却变成了一幅绘制精细的地图,且不难辨认,图中所画不是别处,正是此间地貌!

      “此处圆点标记正是我家,那这另一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将图纸小心收入怀中,目光投向黑色窗棂外苍白惨淡的月色,立下决断,铺纸研墨写下了两封信,随后坚定地走到灯盏旁,将那剩下的最后一点忽明忽暗的残烛熄灭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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