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劈观拾遗录

作者:林兮依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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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壮士辞家寻魔去


      第十三章 壮士辞家寻魔去

      第二日清晨,天尚灰蒙蒙一片,申鹤父便早早地醒来,焚香沐浴,换上青衣长袍,接着来到后院空地前驻足片刻,随后踱步进入桃林。林中桃花繁茂依旧,未及晕染的粉红花瓣边缘呈现出浅浅的乳白色,装点其雅致活泼,行过之处,四周不时有片片残花凋零飘落,方觉冷清幽湿的空气里的确有阵阵暗香浮动。他走走停停,左察右看,伸手取了几束长势正盛的花枝,而后离了桃林,走过空地,回到二楼妻子房间,坐在床一侧的长桌前,桌上放着那把断了琴弦又添了伤痕的古筝。他将摘得的新鲜花束按照妻子的喜好一枝枝依次插入水瓶中,片刻后,以手轻抚筝面,内心自言自语道:

      “夫人,这是你最喜欢的插花样式,但愿我做的你还满意……”
      “夫人,请勿要怨我做出此等决定,鹤儿的事情,恐怕不能尽如夫人之所愿……”
      “夫人,此去吉凶难测,但若能寻得一线生机,为了你,也为了我们的家,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亦非闯不可……”
      “夫人,我就要走了,你若在天有灵,请护佑我平安归来……若事不遂愿,便可寻你而去……”

      他起身离了放着花瓶和古筝的长桌,走了两步,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榻,随即转身出了房间门。沉着的脚步声在屋内回响,此刻屋内是冷清而安静的,正如他的内心一般;这颗空出一半的心在期待着、追寻着、奋力摸索着来自黎明破晓的阳光,那光芒或许能够再次赐予他生的希望与温暖——只是,不久之后,这间屋子便会和往常一样沐浴在金色的朝阳之下,但这颗心最终能否如愿,尚未可知啊。

      未有迟疑,他下了楼,径直来到小女申鹤的房间前,轻轻地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此时,小申鹤还在床上沉睡,并未有所发觉。他从怀中掏出昨天晚上写好的一封信,连同那枚小小的黄色护身符,一并放在了靠窗的小书桌上。这时,排成一列的书堆旁,一面半收着的刺绣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伸手将其取了过来仔细打量,那绣面上的针脚紧凑致密,走线光滑流畅,竟不像是一般小孩能够做出来的,所绣的图案倒是简易,而且不难辨认——那是三个人:左边的穿着红色长裙,身材苗条,手里拿着一枝桃花;右边的披着青色长袍,体型稍稍高大,腰间别着一把宝剑;中间站着一个白色的小人儿,头上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髻,她牵着他们的手,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将那面刺绣放在了信件一旁,取回护身符转身迈步来到了小女儿的床边,静静地立在原地望着她。他才发觉已有一段时日不曾认认真真地将目光放在女儿身上,细看她那俊俏可爱的眉眼间,竟也染上了丝缕沉重的愁苦。

      “鹤儿,爹今日便要离去,去救你的娘亲……想同你说的话爹都写在了信中,若此行有失,往后的路……”

      这时,小申鹤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将作翻身状,他连忙退出房间关好房门,随后披了法袍佩上宝剑,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屋院,往其兄明俊府上而去。

      天,刚刚露出鱼肚白。

      “柳庄主!”
      “劳烦通报于掌门,就说我有事要禀告。”
      “是!”

      片刻过后,其兄未及更衣,披了件大氅便往府门外赶来。

      “贤弟,你这是……哦,快请入内谈话。”
      “不必了,只有两三句话而已。”

      其兄闻言,察其神色,乃摆手示意身后门卫退下。

      “昨日之事,皆因我心痴情急所致,多有冒犯,还望兄长见谅。”他抱拳行礼致歉道。
      “嗨,此等小事,为兄岂会记挂于心?只是仍担心贤弟尚存心结,时时自怨自艾,不肯让自己从苦恨中解脱啊。”
      “吾妻新亡,烟消玉殒,我一时难以接受,不知如何是好,故而心中愁闷不已。我知兄长所言皆善,我亦非癫狂,此间事自有分寸。”
      “好……对了,贤弟特意早起来此,所为何事?”
      “我是来向兄长辞行的。”
      “辞行?”
      “是。昨日下午我接到书信,言道年少时教我武艺的老师父病情危重,此人于我有大恩,情同养父,我须亲自前往略尽师徒养育情分。此行约有六七日,家中只鹤儿一人,我放心不下,故而想拜托兄长代为照看。或许回来之时,便可坦然处之。”
      “此事包在为兄身上,恰好让我家玉儿同申鹤作伴,聊以解忧,贤弟此行亦需注意路途安全。”
      “谢过兄长,告辞!”
      “贤弟慢走,记得捎信来告啊!”

      申鹤父走出五六步远,忽而止步,回身长拜再谢道:

      “兄长——告辞了!”

      其兄未解其中之意,只是心中稍觉疑惑,欲问又止,只能目送他扬长离去。及至辰时三刻,申鹤父已走了半个时辰,他稍作准备,唤来玉儿一同前往申鹤家中,推门进院。这时,小申鹤已经醒来,因不见父亲,乃急忙于屋阁上下里外四处寻找,三人正好撞见。

      “鹤儿妹妹!”
      “伯伯,玉儿姐姐……”她手里捏着一封信,抹着眼泪抽泣应道。
      “怎么了?”
      “我梦见爹爹丢下我不管,一个人走了……”
      “梦啊和现实都是反的,妹妹不必去理会它。”
      “可是醒来后,我在桌子上发现了这封信,是……是爹爹留给我的……爹爹他真的走了……”
      “去哪儿了?”玉儿看了看父亲,顺着小申鹤的话问下去。
      “去救娘亲。”
      “爹,这究竟是……”

      他脸色忽然凝重,稍加思忖,蹲下身对小申鹤说道:

      “申鹤啊,不必如此伤心,你爹爹不过是出去几日,很快就会回来,况且他武功高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伯伯和玉儿姐姐今天来,就是你爹爹的安排,来接申鹤去我们家住一阵子,好不好?”
      “是真的么?”小申鹤稍稍止住了抽泣。
      “当然了,你看伯伯什么时候骗过申鹤啊。”
      “鹤儿妹妹,走吧!”

      玉儿笑着牵起妹妹的手,小申鹤亦点头答应。略作准备,三人出了屋院回到府上。此刻,辰时已经过半,府门外忽然有人送书信至此,乃言受柳庄主所托,须亲手交予掌门。他接过书信,因问道:

      “我贤弟可还有话要你传达?”
      “只此书信,并无其他吩咐。”
      “他可还在庄上?”
      “不在,辞别众人后,便独自投西北方向而去。”
      “好,你下去吧。”

      他愈发感到疑惑,立即拆开书信,内附符箓一枚,上面写道:

      兄长明俊敬启:吾妻受邪祟之物侵扰,又因我之过错魂归于天,内心实是悲愤交加不能自已。现那厮竟留下图纸以藏身之地示我,虽不知吉凶何如,我亦非往不可,无论能否问出还魂之法,必当尽全力斩除妖魔。若事不成,我不幸死于贼手,另有一事不得不告知兄长,小女身上亦有邪祟附身之状,若其生出祸端,可用信中所附符箓降服,不得已之时,兄长可自行处决……如若小女能侥幸渡过此难,还望兄长看在你我兄弟往日的情分上,收留申鹤使其长大成人,远离驱邪之事,勿要重蹈我之覆辙。再拜吾兄,感激不尽!

      阅罢,他大惊失色,连忙唤住来人:

      “不好!且慢!你火速回庄上命两人去追赶我贤弟,其余人等听候调遣,我随后就到!”
      “是!”

      不久之后,一行二三十人分成四队离了庄观各沿一条路出发,望西北方向寻去。

      却说这边,申鹤父按照锦囊图纸的指示,跋山涉水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一处半山湖泊,远远望见一人侧卧于瀑布悬崖旁的巨石上。他心里已知晓那人是谁,不禁怒从中来,左手扶剑迈步走了过去。

      “不出我所料,庄主果然来此。”那人忽然起身,伸了伸懒腰,转身跳下巨石,立在原地等候。
      “奸诈之辈,可知汝性命休矣?!”他紧握佩剑,怒目圆睁,厉声呵斥道。
      “哦?庄主欲来取我性命,莫非那灵药奇术均无功效?不,不不不……想必是出了点岔子,对否?”那人邪魅地笑道。
      “明知故问,今日我誓要杀汝为吾妻报仇雪恨!”

      话音未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拔出腰间宝剑,寒芒一闪而过,冰霜般的利刃已抵于那人脖颈处,暗红的血迹沿着刃口一点一点地往外渗出。

      “见血封喉,内法极厚,若非我及时逃去,恐怕当真要葬身于庄主剑下。”那人面色不惊,冷笑言道,“然庄主心中亦明,即便诛杀在下,也换不回已故之人的性命。况且,我亦有言在先,此身不过寄存一缕气息之空壳,若此时一怒之下毁了它,谁来为庄主引路牵线呢?难道,庄主果真不想知道如何招魂引魄吗?”

      他听闻此言,呼吸稍有紊乱,数秒过后,才缓缓收了剑放入鞘中。

      “汝想带我去何处?”
      “自然是去见知晓此法之人,庄主,请!”

      言毕,四目对视,各怀心意。他毅然迈出步子,沿着湖岸,跟在那人身侧朝一处阴暗洞穴走去。

      “呵呵,这边请。”
      “为何发笑?”
      “庄主明知此是计谋,却依然敢孤身独往,确是勇武过人,令在下钦佩啊!若非造化弄人,再者事情紧迫,我必欲同庄主细论虚实变化之道!”
      “哼,汝不过是孤魂野鬼,也敢妄论谋略。”
      “此言差矣,我虽天生妖邪,却也懂得观察人间之事,故而略知一二。凡是‘用计’者,须知天时、晓地利、通人和,事欲成,则三者缺一不可。反而言之,若欲事不成,三者损其一即可。天地恒长久,阴阳自有道,人心则不同,洞察其薄弱之处,以合适之法攻击引诱,不出片刻便能收获奇效,此即‘攻心为上’之妙用!庄主,我之所言合乎道否?”
      “邪魔歪道,何以大言不惭。”
      “那我便要问问庄主,何是正,何是邪?你等驱邪之辈,诛杀我之一族自称义举,竟不允许我等占据一方存留于天地之间,必以妖邪除之,是何道理?”
      “汝须听仔细了,我虽一介凡人,亦知天地以和生万物。我等诛妖驱邪,乃是为了维‘和’,使日后不再生出暴乱杀伐之事;而似汝等妖魔,多是邪恶凶残、贪婪暴戾之辈,巧言诡辩不过是为一己之私,岂能容汝等为祸人间!”

      那人一时语塞,只作哂笑。言语间二人已然来到山洞前,洞口藤蔓倒挂,四下杂草丛生,里面更是晦暗一片,不时有水滴声幽幽传出,令常人不觉胆寒。

      “言多无益,庄主若有胆识,便请入内走一遭。若心存犹疑,亦可沿原路返回,今日只作无事发生。”

      他斜目看了那人一眼,乃握紧剑鞘,笑言道:

      “我既来此,早已做好生死打算,岂会惧哉!我知非有什么招魂引魄之法,今日便是赌上这条性命,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请。”

      他拔出宝剑,拨开眼前的藤蔓,小心谨慎地向洞内走去。身后那人轻叹一声,眨眼工夫化成了一缕黑气,亦往洞内飞去。须臾,申鹤父通过一段狭窄的路来到了山洞的深处,这里竟然留出了一个上窄下宽的巨大空洞,阳光从顶部的细缝照射下来,在坑坑洼洼的洞底形成了一条尚能辨析的、长长的光路。他沿着这条路,提剑细步往空洞中央行去。

      咚——

      “来了……终于来了……”黝黑死寂的山洞内忽然响起闷雷般的声音。
      “何方妖魔,还不快快现形!”他立刻警觉起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出架势准备迎敌。
      “力量……吾需要那力量……量汝凡人,怎敢与吾为敌……”
      “敢与不敢,一试便知!汝这魔物,害我夫人性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勇气可嘉,不妨就陪汝这凡人耍耍!”

      话音未落,从两侧洞壁处忽然钻出千百股黑气,一时鬼哭狼嚎,遮天蔽日,纷纷向他袭来。他亦迅速摆开阵势,飞舞剑法,寒光闪烁,火星乍迸,战斗周旋百余回合,击退妖物不计其数,身体稍稍疲惫。

      “我道是何方神圣,竟也……不过如此……”
      “凡人……汝果然有些本事,可惜只身至此,注定有来无回……念汝为吾之重生做了许多事情,吾便不取汝之性命……不过,须借汝之身体一用……感受黑暗,理解黑暗,化为黑暗!”

      他抬头望向空中,愈来愈多的黑气汇聚起来,弥漫了大半个洞穴,当中,一头赤目长须的妖兽隐隐可见。

      “果然是你……”他立刻忆起那天晚上在女儿申鹤房间所看见的场面。
      “为时晚矣,凡人……汝无法阻止吾获得那股力量,那是属于吾的力量!”

      铺天盖地的黑气不断袭来,他提剑而起,竟连续奋战过了半日,最终无力抵挡,栽倒在地,身体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夫人……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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