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臣

　　李昭鹤走后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江闻涧他们也不是什么脆弱的人，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毕竟他们可是说好了三年后京城再见。
　　此后江闻涧又接下了朱先生交给他的任务，被塞了一本诗集。
　　“我听说科举变革一事乃是二皇子促成的，皇上根本不管事。”黎昕家中开着绸缎庄，与行商颇有来往，因此偶尔可以得到一些消息，“从明年开始，今年还是老样子。我爹原想着让我今年下场，但你们也知道我诗赋一向不精通，三年后说不定名次能好看些。”
　　江闻涧戳了一下裴宣：“你要不今年去把秀才考了？”
　　院试三年两次，原主去年考的是二月那一场，今年这一场就是八月考了，倒是和乡试撞上了。
　　裴宣面露苦色：“时政我不会啊！”
　　黎昕也是头疼：“你问你爹啊！”
　　裴宣往后桌一靠，痛苦不已：“我绝对会被骂成个傻子。”
　　“还是考吧。”唐怀璋也跟着劝，“考上了你爹不就不骂你了。”
　　“对呀。你爹也才是个秀才，你要是考上了，他以后不久不好骂你了？”江闻涧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呀裴公子。”
　　裴宣脸皱成了苦瓜。
　　江闻涧不由得幸灾乐祸了起来。
　　好朋友出糗怎么也得先笑完再安慰他。
　　可江闻涧没想到这火也有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
　　下午放课后江闻涧一改常态，背上书袋就要跑，却被裴宣一把扯了回来。
　　“你小子不对劲。”裴宣拽着他的书袋，“你今天怎么那么高兴？”
　　“松手松手。”江闻涧拍了他一把，“我赶时间。”
　　裴宣笑得诡异：“你要回家？不用那么早吧？”
　　初十又不是节日，也不逢赶集，河上多得是揽不到生意的船工。
　　“我去接我妹妹。满意了吧？”
　　“行吧。不耽误你们兄妹游玩。”裴宣一松手，江闻涧就跑没影了，他转头对黎昕道，“他肯定有问题。”
　　黎昕倒是难得赞同他：“他今早一起来就兴奋得很。”
　　唐怀璋瞥了一眼他们，深感无奈，说道：“你俩……是半点都没有那种想法吗？”
　　“哪种想法？”两人不解。
　　裴宣凑到唐怀璋面前：“别打哑谜，快说。”
　　“你俩就没个心上人吗？”唐怀璋不敢置信。
　　裴宣大大咧咧：“有呀，不就是小师弟吗！”
　　唐怀璋懒得和他们说话，独自背上书袋走了，他怕他再和裴宣待下去也会变得没脑子。
　　而引发了这场讨论的江闻涧把一切都抛在身后一路狂奔，直奔荻花桥。
　　荻花常生长于水边，于秋季开花，花朵是一缕缕红色的细丝，像一串串挂在树上的鞭炮。不过江闻涧觉得更像是红色的试管刷。
　　如今不过才阳春三月，荻花旧的早已落完，新的还未开放，只有那一树的翠绿繁茂。
　　荻花桥边有一棵高大的枫树，那正是江闻涧和江秋水约定的地方。
　　几日前他与江秋水说要带她和祝如意一起来县里玩的时候，这丫头变脸得可迅速了。原先还怏怏不乐，怎么都哄不好，一听到祝如意也来，就兴高采烈地挑衣服去了。
　　树下早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江秋水和祝如意似乎是在谈论着什么，祝如愿满脸郁闷，拿着一把小石头打水漂。
　　江闻涧走近时只听到祝如意说：“总之这件事情编什么借口搪塞别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家里人是什么想法。如果她家不支持，她拿出再完美的借口也没用。”
　　“好。我回去就告诉她。”江秋水脸上写满了崇拜，“意哥儿你真是太厉害了！”
　　江闻涧摸不着头脑：“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江秋水一蹦一跳朝他跑来，“你上回答应的糖葫芦呢？”
　　“让你自己去挑行了吧！”江闻涧没忍住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才十二岁的小丫头居然就有秘密了。
　　今天祝如意的穿着打扮和在村里差不了多少，顶多就是把头发梳整齐了些，但看上去还是很漂亮，即便是一身粗布衣也掩盖不了他白皙细嫩宛如瓷器一般的肌肤，他站在这盈盈春水边，就像是掌管春日的仙官。
　　祝如意与江闻涧并未交谈，只是目光交错，便让两人的眉眼皆带上几分笑意。
　　“你不是也要糖葫芦，去挑吧。”祝如意推了自家弟弟一把。
　　两个小朋友，一个十一岁，一个十二岁，围着桥头卖糖葫芦的老翁七嘴八舌。
　　江闻涧与祝如意相视一笑。
　　“你要吗？”江闻涧终究还是没忍住朝人家搭话了，“糖葫芦？”
　　“我不爱吃酸的。”
　　江闻涧并不气馁，继续提议：“那糕点吃不吃？”
　　“不用，江秀才太客气了。”
　　祝如意一直推据，江闻涧却一心想哄他开心：“那吃糖？”
　　祝如意深吸一口气，从袖兜里掏出块帕子塞到江闻涧手里：“江秀才说这么多话，吃点水果润润喉。”
　　帕子里包着粉红色的山樱桃，一般来说山樱桃会在未成熟的时候采摘腌渍成蜜饯，但成熟的山樱桃也并非不好吃，除了有股涩味外汁水芳香，也有不少人喜欢。江闻涧完全没有被嫌弃话多的自觉，塞了两个山樱桃进嘴，除了甜味什么也没尝出来。
　　反倒是祝如意不好意思了，想要将东西拿回来。
　　却不想江闻涧是个不要脸的，连着帕子一起揣进了怀里：“给我了，那不就是我的？”
　　祝如意瞟他一眼，低声骂道：“登徒子。”
　　江闻涧得意洋洋，像是得了什么夸奖，径直去拉祝如意的手。
　　两人今天都穿了袖子宽大的外衣，偷偷牵着手倒也看不出来，只会觉得他们挨得近了些。
　　祝如意惯例一般挣扎了一会儿，江闻涧则紧紧拉着不放。脸上完全看不出来袖子里的交锋。
　　待两个小朋友挑好了糖葫芦，两人则是十指相扣，一同上前结账。
　　江秋水含着一颗山楂，口齿不清：“去挑口脂！我答应了春桃她们要带口脂回去。”
　　祝如愿把山楂核吐得极远，一脸绝望。
　　四人只好一同去了胭脂铺子。
　　祝如愿一进铺子就直奔店内的凳子，把卖货的伙计都给看笑了。
　　祝如愿一屁股坐下，叼着糖葫芦的竹签：“挑好了喊我。”
　　江闻涧觉得他像极了被父母硬拉出来逛街的小孩。
　　江秋水则是兴致勃发，连着拿了好几个小瓷盒给祝如意看，非要他帮忙出出主意。
　　反倒是江闻涧被剩下了。
　　哦不对，他还得付钱。
　　江闻涧坐在祝如愿的身边，看着他们研究口脂的颜色，竟有几分体会了祝如愿的心情。这难道不是他自己组的局吗！
　　“习惯就好。”祝如愿年纪小小，语气却透出了几分经验老道，“女子和双儿的事情我们不懂，问你夸好看就行了。”
　　“你哥哥也用这些？”江闻涧记得自己与祝如意几次相见都没见到他施妆。
　　祝如愿拿出帕子接着山楂核，他专心啃糖葫芦，如今已经吃完，哪像江秋水，一串到现在才吃了两个。
　　“我哥会自己做些防冻的面脂，但他不用那些带色的胭脂。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特别漂亮了。”
　　江闻涧表示赞同。
　　他们的挑选一时之间没有那么快结束，江闻涧等得无聊便拿书出来看，一转头发现祝如愿已经趴在人家的柜台上拿山楂核摆图案了。
　　果然很有经验！
　　自从陈先生说科举要考算术后，这两天时间的书院里人手一本的数书，只是书院还未商量出个章程来，只好让学子们先自学。
　　江闻涧手里这本数书是陈先生给的。
　　他并不担心科举考算术，但他必须得弄明白文言文是怎么出的算术题，要不然到时候不是输于计算，而是输于题目看岔了，他一定会把自己给气死。
　　好在书里的例题题目都不是很难，比起现代的考试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简单，毕竟大齐的数学考试还没发展到不讲武德设置一大堆干扰项的程度。
　　江闻涧越看越放心，虽然高中毕业多年，但他是真心实意喜欢理科，不至于像历史一样，除了几个名词和大事件以外什么都没记住。
　　祝如意一回头看见江闻涧拿着书苦读，微微一笑，又拿起一盒口脂与江秋水一起试色。
　　江闻涧似有所感，抬头瞬间就撞上了祝如意低头浅笑的模样，不由得也是一笑。
　　然而这种时刻却突然跳出来了个人搅局。
　　“呦。这谁啊？”出现在胭脂铺门前的青年相貌不俗，可惜神态却是流里流气，眼神也没个定处，两颊凹陷眼下青黑，一身富贵锦衣，手臂上还挂着个娇俏可爱的小双儿，“玉蝉，你认不认识他呀？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那小双儿笑不可抑，嗔道：“裴哥哥，这是江秀才呀。”
　　“原来是江秀才啊！我都忘了你长这样了，真是对不住。”裴琛拿眼角瞥了江闻涧一眼，“玉蝉，江秀才这俊俏的模样好不好看呀？”
　　“奴家还是更喜欢他像条死狗的样子。”玉蝉笑着笑着便倒向了裴琛怀里。
　　这裴琛就是当初打死原主的罪魁祸首之一。
　　江闻涧接着看书，不搭理他们。
　　裴琛见他无视了他们，顿时演不下去了，直接朝着江闻涧的凳子踢了一脚：“咱们爱多管闲事的江秀才怎么跑到脂粉铺子来了？怎么，这里也有英雄让你当？”
　　江闻涧啧了一声，合上书本。
　　“我会把今天的事告诉裴宣。”
　　裴琛的脸扭曲了一瞬，大声道：“你以为我真怕他是吗！我才不怕！”
　　“那你那么大声干嘛？”祝如愿一脸不耐烦。
　　玉蝉的目光扫过祝如愿，又用眼睛巡了一遍店里，娇声说道：“裴哥哥，江秀才也可以陪人来呀。”
　　他说着还用手指了指江秋水和祝如意。
　　裴琛见二人打扮素净便嗤笑一声，却在看到祝如意的脸后直接呆住了。
　　玉蝉顿时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咬牙便要去拉祝如意：“哥哥是新来的吧？哪家的？好面生啊？我同你说这江秀才可是乡下来的，而且性子又……”
　　这分明是在说祝如意是与他同一行当的。
　　江秋水眼看着就要骂出声，祝如意却一巴掌拍掉了玉蝉的手：“我是江秀才未过门的夫郎，你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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