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当自强

　　清安不等摩托车停稳，就匆匆撑身翻出车斗。
　　长期保持屈膝动作而发麻的双脚刚接触地面就是一软，她整个人向后仰倒多亏红芳伸手托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谢谢芳姨！那个……”
　　察觉到自己跳车的行为有些鲁莽又失礼的清安赧然，羞红了脸讷讷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了，天不早了清安你快扶两位老人家回去吧！”
　　红芳一轰油门又立马捏紧刹车把方向向左打死，三轮摩托车一个漂亮的神龙摆尾完成了原地掉头。
　　面对清安惊叹崇拜的眼神，红芳淡定的对着她眨了眨眼。
　　“这几天多在家待着吧，好好消化消化我说的话。”
　　“我晓得，芳姨您路上慢点开！”
　　清安回了一个收到的眼神，退后两步让出空间。
　　红芳摆摆手没说话，随着突突突的声音她那潇洒身影渐渐消失在清安的视野中。

　　“送你回来的是谁啊？咋不请人回家坐坐？”
　　孟素芬左一眼右一眼上下打量着小孙女，确认没有哪里不妥这才有心思询问。
　　“奶！我好想你！”
　　清安毫不迟疑扑过去搂住了孟素芬，还能见到爷奶真好。
　　“哟，这是怎么啦？发生啥事了？谁给你气受了？”
　　孟素芬听出她这小孙女那丝哭腔，瞬间紧张起来。
　　一旁原本背着手眯眼笑看祖孙俩腻歪的于老爷子也收起笑容把烟杆往后腰里一别，挽起袖子来。

　　“没，奶我没事，就是刚路上被野狗吓了一跳……”
　　清安想起芳姨反复叮嘱她暂时不要和家人透露今天发生的事情，等过几天警方那边行动完毕就不用怕走漏风声了。
　　随口找了个似模似样的借口遮掩过去，清安拥着二老往家走去。
　　孟素芬和于金生听了这话松了口气，打小被狗追着撵到大的小孙女是挺怕狗的。
　　以前也发生过她下晚自习回家被野狗跟了一路吓哭的经历，当时可把老两口心疼坏了。
　　也是因此才同意让清安结束走读转而住校，上了高中以后走夜路的次数太多了。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刚那个是谁？”
　　孟素芬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脊，又提起了骑挎子车的人。
　　刚离得有段距离老两口并没有看清是男是女，不过那掉头的架势一看就是老司机了。
　　在他们这地界除了大盖帽，能开得起侉子车的可没有几个，何况技术这么好的更是凤毛麟角。

　　“那是芳姨，图书馆认识的，人可好了！嗯，今天我看书忘了点儿准备回的时候天都黑了，她就主动提出送我一程。”
　　清安说完有些忐忑，生怕爷奶听出不对来。
　　“是吗？那这人是真不赖，热心肠！下次遇到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带家来奶给你们包饺子炖肉吃！”
　　孟素芬丝毫没有起疑，自家孩子常去图书馆学习也没少认识人。前两天不还认了个首都来的研究生师姐么！

　　蒙混过关的清安小小松了口气，一手挽了一个就往家去。
　　“我晓得了奶，下次肯定邀请芳姨来家做客！对了奶，家里有啥吃的吗？我肚子好饿……”
　　“有，你奶给你留了包子和蛋汤。”
　　终于插上话的于金生得意的飞了眼老伴儿，老婆子话没停他都没能第一时间和小孙女说上话。

　　“是油滋了酸菜馅儿的吗？！”
　　清安眼睛一亮，这可是她最喜欢的包子馅儿了。
　　她奶炼的一手好猪油，大油冷却后雪白雪白不说，那薄厚适中、色泽金黄的油滋了撒点盐一嚼满口脆香。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现在却是真的饿了，肚子里都咕噜作响。
　　“饿坏了吧？走走走，咱赶紧回去！包子一直都馏在笼屉里，到家就能吃……”
　　孟素芬白了一眼洋洋得意的老头子，刚准备数落两句就听到了孙女腹中饥肠辘辘的声响。
　　顾不得理那个年纪越大越幼稚的男人，她边说边加快了脚步。

　　“清安回来了啊？”
　　刚进了院门还没进屋，屋里就传来大伯母的声音。
　　看到堂屋里呵欠连天的大伯大伯母，清安才发现自己一直忽略的事情
　　秀安堂姐呢？怎么没人问起她？
　　爷奶即使不太喜欢这个大孙女也不会问都不问一句，大伯和大伯母更是视女如珍如宝怎么可能安然坐在这里犯困？

　　“不是我这做大伯母的说你，下次回来晚要提前和家里招呼一声，你看把你爷奶着急的饭都没吃好就去村口等你了……”
　　大伯母站起身眼带责备的看向她，大伯左右看了看又沉默的坐了回去。
　　“你看你秀安姐今儿去同学家留宿就提前跟我说了。我和你大伯也是关心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这么晚了不回家又没和家里说一声自然……”

　　“行了，你俩回去休息吧！”
　　孟素芬打断了大儿媳妇，开始撵人了。
　　别以为她看不出，老大媳妇这哪是关心？分明是对不能回屋在这里等人回来有怨气。
　　可从始至终他们老两口就没要求他俩一起等啊！
　　更不要说张家小子捎口信过来的时候，老大两口子可都在场。
　　不然以为他们老两口能坐得住？早就奔图书馆寻人去了。

　　“爸妈，那我俩就先回屋了。”
　　眼瞅孟素芬拉下脸，于家老大坐不住了。
　　瞪了一眼媳妇儿，起身揪着媳妇儿告辞。
　　等于建国夫妻俩走后，堂屋里氛围变的温馨。
　　清安大口吃着咸香的油滋l包子，孟素芬和于金生坐在一旁笑眯眯看着。
　　“慢点吃，喝口汤顺顺。”
　　“奶，我姐今儿不回家了？”
　　吃了两个包子抚平了叫嚣的肠胃，她的注意力集中到早就悬在心间的疑惑。

　　“不回了，你大伯母说她同学家大人吃请去了，家里没人叫她去做个伴儿，明早就回来了。”
　　“……是这样啊。”
　　嘴里的包子瞬间有些寡淡，她默默放下筷子。
　　即便早就有些怀疑，此刻又多了一些佐证的于清安心里不好受。
　　明明堂姐没去国棉一厂为啥要骗她说去领报道单？
　　明明早就和大伯母说了晚上不回家为何还和她约好在图书馆小门汇合一起回来？
　　小饵他们到来的时间和堂姐约定的时间几乎吻合，真的是巧合吗？

　　不，不对，小饵叫来的那两个男人看到自己出现确实表现出意外。
　　那堂姐选择那个时间真的只是碰巧吗？
　　堂姐又不会未卜先知，应该与这件事无关吧！
　　堂姐她，真的与此事无关吧？

　　说服不了自己的清安恍恍惚惚收拾完碗筷，回到西厢房躺在床上还在纠结。
　　她不想怀疑一起长大的堂姐是坏人，又不能假装那些异常不存在。
　　辗转反侧了大半宿，她才勉强睡着。
　　清安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匆匆抹把脸就向前院赶去。
　　她想等堂姐回来问上一问，也许那些疑点真的只是她想多了呢！

　　见到堂……不，见到于秀安的第一眼她的心就是一沉。
　　“你怎么在家？！昨天不应该就——”
　　堂屋里正美滋滋坐着喝粥吃包子的于秀安看到掀帘进来的堂妹，吓得手一松勺子掉进了粥碗里。
　　顾不得擦拭脸上溅到的米汤，于秀安猛地站了起来，带倒的板凳磕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她脸上的心虚震惊一晃而过，很快变成了装出来的镇定。
　　这一切神情变化都被认真观察的清安看得真真切切。

　　“昨天我就该怎么？”
　　清安语气平缓，噙着笑反问。
　　“没，没什么该不该的。你听差了……”
　　于秀安勉强扯了扯嘴角，支支吾吾改口。
　　“喊什么喊？你妹妹不在家该在哪儿？一天天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省心。”
　　被一系列响动引来的孟素芬不高兴的进了屋数落着，一边把端着的白粥和包子放到饭桌上冲着她招手。
　　“快过来吃，热乎着呢！”
　　“哦，好的奶，这就来。”
　　清安冲着老人一笑，乖乖听话坐到桌前默默喝起粥来。

　　旁边第一次觉得奶奶呵斥声悦耳的于秀安一愣，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她都做好了面对于清安的质问该怎样回答，结果就这？
　　或许真如她想的那般，这个白莲花堂妹没有发现她的那些小心思也没有碰到那个人贩子。
　　对，就是这样！不然怎么解释家里根本不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平静？上辈子可是十里八乡的人人自危。
　　真是便宜了这个黑心烂肺的白莲花，竟然躲过一劫。

　　“还愣着干啥？把凳子扶起来赶紧吃，不吃就把碗筷收拾了。”
　　孟素芬语气生硬冲着大孙女说，也怨不得她对大丫态度不好。
　　一大早地里活都没干完就给进了门喊饿的大孙女熬粥蒸包子，这本也没什么都是自家血脉还能眼瞅着孙女饿着不成？
　　老大两口子没起也就算了，左右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自己也忙得过来。

　　人老了就好讲究有避讳，像他们这边一直都有“晨起不吵架”的规矩；为的就是讨个好彩头，希望家里人和和睦睦的开启新的一天。
　　村里三岁娃娃都知道，早上起来不能大呼小叫一惊一乍的。
　　可瞅瞅大丫见了小孙女跟见了鬼似的鸡猫狗耗子的乱喊一通，着实让人听了心里不痛快。
　　眼见大孙女扶起凳子坐好，孟素芬脸色有所缓和转身出了堂屋。

　　清安淡定喝粥吃包子，她能感受到一旁来自于秀安小心翼翼的观察目光。
　　可是她已经什么都不想问了。
　　不想知道平日里单方面因生活琐事敌视她的堂姐为何要致她于险地。
　　不想知道那只蝴蝶发卡送出的初衷是不是单纯的礼物。
　　不想知道堂姐怎么晓得那件事发生的大致时间地点。
　　没有任何实证能向别人证明堂姐是存心害她，说出去她自己都觉得荒诞。
　　不过她心里清楚，和堂姐的亲情也就止步于此了。
　　她再也不能毫无芥蒂的接受于秀安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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