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作者:若邻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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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公英(11)


      礼拜三晚上我坐在床上,看着桌上的黑色铁盒子发呆。向班主任请了假,没上晚自修,回了家。回想白天的事情。下午五点,竟禹圣约我至河滨公园——他是通校生——交给我一个熟悉的精致的米奇挂饰。这个小米奇,是我以前的念想。记得有一次和希玫一起去逛街,看到了一个精致的小挂件,喜欢得不得了,可是身上又没有钱,怎么办?希玫说,没事儿,我们可以一起存钱,到时候一人一个买回去。虽然那时候很遗憾,但是听到她说和我一起存钱,心里就特别踏实,觉得咱姐俩感情真是好,做什么都是同进同出的。可是还没攒够钱时,爸妈离了,我就放弃了,因为这是我和她一起看中的。我很惊讶。为什么他会送我这个挂饰?他冷冷地说,希玫让我转给你的。没想到,她还记得。爸妈离婚之后,临走前,她问我想不想要那米奇,我气愤地告诉她不会要叛徒的东西,不会再喜欢米奇的东西。可我更惊讶的是,为什么他会帮她把这东西交给我?
      “为什么会到你手里?你和她见过?你们……”
      他答非所问:“她可能会走。”
      我的头不自觉地扭了一下,故作镇定地说:“她已经走了,春节后的事了。”
      “去很远的地方。”他握紧拳头,蹙眉,说。
      “青岛嘛,还好吧,再远也不过这点路。谢了——我得走了!”我大约能理解他说的意思,很害怕,眼睛有些模糊,于是夺过挂件,假装很开心的样子,说,“不然我妈会骂我,她不喜欢我在外面逗留太久。”他拦住我,抓着我的手臂,大声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希玫得了白血病,明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做手术的日期。”
      我看向别处,努力把眼泪逼回去,吞了口唾沫,说:“你在,在开什么玩笑?你跟她什么关系,我跟她什么关系,你知道吗?她有没有得病我应该比你更清楚吧。手,拿开!”我欲走,他拦着我,急急地说:“我不管你信不信,总之你今天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打个电话给她。你必须!”他瞪着我,样子相当可怕。我推开他,怒火中烧:“你是谁啊你,凭什么命令我?我凭什么相信你!”我扭身便往大街上冲,差点被车撞到。一辆出租车,副驾驶上有个乘客。我不顾司机的责备和乘客的疑惑上了车。
      “真稀奇啊现在人,头一次看到这么想坐车的,命都不顾了。”司机打趣道,“小孩子也闹别扭吧。”
      我没理。
      “去哪?我还不知道你俩是不是顺路呢。”
      “到了我会说的。”我冷冷地说。
      我知道明天是希玫的生日,早就在考虑要不要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自从爸妈离婚之后,每一次生日我都会收到她的短信,直到后来我为了和过去的一切断绝,就换了号码,然后又是搬家,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了。春节她既然回来过,我们应该算是冰释前嫌了吧(事实上我们也不算有什么前嫌吧),那么,她又是我姐了。现在,我更想要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但是,又有些犹豫。为什么她会得白血病?难怪春节她回来的时候,她和爸爸看上去都怪怪的!她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要是她能够早点和我说,打死我也不这么折磨他们了!我知道了,他们是想要好好地过个年,想大家一起团团圆圆吃个饭,所以不想破坏我的心情。可是,为什么总是被照顾的我,破坏大家的兴致!我难过,将头埋进枕头,痛苦。妈妈来到我的房间,她竟然也睡不着。母女俩的心事,都和希玫的生日有关。妈妈要我打电话过去,我犹犹豫豫,说长途话费很贵的。她拍我的手臂,很认真地责怪:“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吝啬了?打!”我还是不敢。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号码,说她请客。我哭笑不得地接过电话,请求妈妈先回去。
      “喂……”希玫的声音很轻。
      “喂……那个,明天是你的生日是吧?”
      她不答,但是我能感觉出来她在笑。
      “那个……又大一岁了啊,嗯,有空回来玩吧。”
      “好,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来,到时候……你要……带我好好转转……”她说得似乎很吃力,声音有些哽咽。
      “嗯,那就先这样……”
      “……好……”
      犹豫了一会儿,她没有挂,我也没有。沉默了很久。我忽然打开话匣子。
      我们回忆了过去的很多快乐时光,比如在电视上看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风景,于是约定省钱去那里玩,还不能跟爸妈说。我们节约了一个月,那一个月,我们在学校都啃一元一包的干脆面,一个月瘦了好多,看得爸妈心疼得要死。比如我们跑到老家别人的田地里,偷摘人家的黄瓜,一半洗洗之后啃了,另一半切成片做面膜——真是难以想象这么小的两个孩子居然想学大人做面膜。我们还偷偷涂妈妈的口红,涂得满嘴都是血红的,像腊肠一样,笑得两人都直不起腰。我们戴妈妈的丝巾(大夏天的)穿她的高跟鞋,走路东歪西倒的,还要学有些模特的样子扭腰扭屁股——现在想想真的是太搞笑了。当然,也穿过爸爸的西服在房间里摆袖子唱戏,也不知道在哪里听了几句越剧,或者是黄梅戏,又或者掺了些京剧,尖着嗓子像模像样地唱,只有听的那一方才知道唱出来的有多么刺耳。比如,我们为了一块小小的甜面包争得面红耳赤,最后是互不理睬了一天,睡了一觉醒来,照样并肩去喝咸豆浆吃包子和油条。比如除夕夜,我们吃完年夜饭,不消半小时,手拉着手在街上逛,一会儿到小摊上买炸鸡柳吃,一会儿又晃到了超市买冰激凌,还起劲地商量要怎么花压岁钱,怎么才能瞒着爸妈收红包……太多太多了。这一个晚上,我变得很健谈,讲了很多很多,而希玫则是笑,她太虚弱了,可又想极力掩饰。我想哭,很多次都想哭,但是,我不能哭,我必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要问她虚弱是不是因为感冒发烧了,现在很容易感冒的,她说是的。可她不是感冒!她身患白血病!我们两个现在在开开心心地笑着,其实内心都在狠狠地哭泣。想哭不能哭,还要一个劲地笑。我多想说,我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我要你好好地活下去,你要顺利做完手术,你要回到浙江和我还有妈妈一起生活!可我不能,我不能让她感到难堪,不能让她变成一个弱者,她是坚强的,她应该是坚强的。
      最后一句,我说,姐,春节的时候我都没有和你去街上逛逛。我很久没有和你逛街了。姐,暑假你能不能回来一趟?我想和你逛逛,然后我也想去青岛走走。你来接我好不好?
      “好……”她的声音已经哽咽。
      “你不来我就不和你好了!”我说。这是我们小时候常常对对方说的话。
      她没有说话。低低的抽泣声,传过来。然后是,沉闷的嘟嘟声。
      我的眼眶一下子浸湿了,泪滴划过肌肤,很痛很痛。原以为大地震之后,我再也不会有被泪割痛的时候了,除非是失去妈妈。真的很痛。
      妈妈走进来,抱着我,轻轻拍我的背。
      早上,我再次打电话给希玫,可没有人接。整一天,我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听课。
      挺害怕的,不管这几年的疏离,让我们的感情变得如何淡,我们始终是姐俩,毕竟有过无限美好的回忆。生老病死本是人世间常理,所谓因果相承,有生必有死,生死有序,可现在摆在她身上,这道理是不是太残酷了些?她还年轻啊!
      礼拜五还是请假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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