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咯

　　星洲站。

　　站内依旧一如往常，和他们离开时几乎没有什么分别，覃秦艰难地拖着自己的病腿一步步慢慢挪下楼梯，不过由于他掩饰得极好，没让王琛看出端倪。

　　地下站的站厅即便是在白天，也用这么黑乎乎的一片，空旷得几乎要有回音的大厅除了安全出口的绿灯亮着，没有一处能有光亮。

　　车站控制室的大门紧闭，王琛随手掏出自己的员工卡，熟悉的门禁弹开的声音并未响起，门没有被打开。他不相信似的又试了一试，依旧只有刷卡的声响，却并不能打开门禁。

　　“你卡坏了？”覃秦顺手将自己的员工卡贴上去，情况如旧。

　　“啧，就这情况，周生是怎么把他的小伙伴放进去上厕所的？”

　　不用想，门禁卡打不开的门，门禁密码也一定打不开，王琛输入几个熟悉的数字，大门依旧纹丝不动，他看向秦覃，手心向上，没说一句话。

　　“我怎么会有星洲的大门钥匙。”他掂着自己的背包，里面东西不少，但他可以确定，这大门钥匙他绝对没有，“我又不是锁匠，什么东西都有。”

　　“我有，刚刚顺手放你包里了。”

　　星洲是节假日值班专用站之一，从这个站开始，往后数三个，只要是值班的，都得在这里办公，配大门钥匙这事虽然违反规定，不过为了方便，主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并没有管控得很严格。

　　钥匙果真是更加好用，轻松打开大门后，两人直奔车站控制室，放在柜子里的急救用品箱明显被人翻找过，只剩下小半瓶碘伏和一些紫药水，创口贴纱布和脱脂棉球之类的东西到都充足，箱子里应该有的那些云南白药之类的药品一点儿都没有剩下。

　　看得出这地方有很多同事进来过，说不准在之后的游戏关卡之中还能见着，这于他们而言，实在是一件好事，总归去和知根知底的人合作，要比随意找上几个队友来得可靠得多。

　　王琛把能用的到的东西都用托盘装好，又去值班室找了两件全新的衬衫，“先凑合着穿吧，也只有衬衫了。”

　　衬衫上的姓名标贴被刻意撕坏，只留下身高信息，一件180一件185。摊开一看除了长短不一其实差不了多少，这都是量身定做的，即便是同身高都未必穿得合身，覃秦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都还算能穿。

　　“谁的？”他看着这两件衣服都不算合王琛的身，“不是熟人的我不好意思穿。”

　　“那你光着。”从柜子里掏出洗漱用品的王琛抬眼一瞥，对他随口乱说的话并不很在意，连盆带衣服揣到他怀里，赶着他先去冲洗。

　　条件艰苦地方简陋，覃秦被直流而下的冷水冲了个激灵，高压水柱直直砸在他骨节嶙峋的脊背，一下下非得把他压断一般。

　　难怪这值班室里的卫生间少有人用，就这出水量和水温，洗一次就得生病。不过能有这条件已经很是不错了，王琛为了把这地方让给他用，自己都挪到公共卫生间里接水冲洗了。

　　他实在算不上有耐心，伤口不避水也不避沐浴液，被化学物质蛰得肌肉紧绷甚至是倒吸一口凉气，也不能阻止他对自己进行全方位的清洁。

　　毛巾只有一块，他自然是不乐意用别人用过的，王琛也没那么好心把私人用品借给他使用。挤上沐浴液随手揉搓了一把脏衣服，看着好像干净了的衬衫又被他漂洗拧干，变成刚从坛子里拿出来的皱皱巴巴的腌菜干模样。

　　别的先且不必多说，这腌菜样的制服实在不大吸水，把他当成毛巾实在算不上什么明智的选择。

　　他囫囵擦干净了身子，实在没有耐心再仔细擦头，通风系统里吹来的风，带着皮肤上的水分慢慢蒸发，带来持续不断的凉意。

　　偶尔向下滴水的短发洇湿了巴掌大的后背，覃秦不甚在意地甩了甩头发，一出门就见着冲洗干净，穿戴整齐的王琛。

　　速度真快。

　　他瞥一眼王琛手臂上的伤口，被水泡的有些发白肿胀，看着倒比自己的擦伤严重很多。

　　“碘伏还是紫药水？”他把装着药品的盘子端过来，有了亮堂的灯光，那伤口看着比原先恐怖许多，深红色的皮肤组织暴露在空气之中，好像伤口上的细菌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繁殖生长。

　　王琛略往后收了收自己的伤口，捏出一只脱脂棉球沾了紫药水，一点点压在伤处，语气很是冷淡疏离，“照顾好你自己吧。”

　　“领导你这态度变化有点大。”

　　虽说两人原本的关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经历过博物馆那一遭，好歹也算是有了共患难的友情，之前分明还和颜悦色的，现下突然不苟言笑了起来，未免变化得有些太快。

　　被指责的那位低着头不说话，只专心致志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覃秦也不经常自讨没趣，聊着他不回话，也就自顾自地处理了一下早就被冲洗干净，连一点沙石灰尘都没有的伤口。

　　两人安安静静地各自处理好伤口，又把包里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遍，原本是想着丢掉不大重要的东西，可翻来翻去，实在又是一件都丢不下。

　　覃秦浑身肌肉酸痛，躺在值班室的沙发上，眼皮打架连睁开都困难，正对沙发的电子钟刚刚跳到九点，根据周生的说法，站内永远属于安全地带。

　　他努着嘴对向墙上的电子钟，“我困了，我们十二点再出发？”

　　“也不是不行。”王琛环抱双臂于胸前往后一靠，将修长的一双腿跷在另一张板凳上闭目养神。

　　一整夜都有施工睡不了觉的夜班，都比昨晚轻松，不止覃秦又累又困，他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快速消耗体力之后，他急需一个完整的睡眠来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否则不早说是一杯咖啡，连灌三杯都未必能让他有一点清醒的感觉。

　　……

　　值班室的闹钟许久没人使用过，王琛随手按了两下，权当是个心理安慰，其实睡过了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为了表现自己的自律，他还是认真设好了闹钟才丢到一边。

　　覃秦的睡眠质量极佳，不过闭上眼睛一会儿的功夫，呼吸就平稳规律起来，他的脑袋搭在沙发扶手上，悬空着脊背看着就不大舒服。

　　王琛蹑手蹑脚地把座椅上的靠背折了两折，塞进他后脖颈和沙发之间的空隙当中，又随手替他盖上不知是谁留在值班室的春秋款的制服外套，然后自己才又安安心心地重新躺回自己用两把椅子拼成的午休处。

　　转向椅最不稳固，即便卡在墙角，稍一动弹就会滑动，好在他睡觉最是安稳，即便睡得尾骨生疼，醒来也不会移动分毫。

　　转椅没有移动，被他亲手盖在覃秦身上的外套却转到了他的身上。

　　带着消散不去的樟脑丸气味的悠悠荡荡地钻进鼻腔，这气味是不打好闻，难怪睡眠质量极佳的那位也没睡多久。

　　离着十二点还有十分钟，仗着身份优势，覃秦站在车站控制室内往外看，眼前零星出现过几个看上去不算狼狈的乘客进出。

　　他们对漆黑一片贴着车站控制室几个大字的玻璃之内有些什么毫不在意，最多不过看上一眼，便匆匆忙忙地离开，生怕里面钻出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

　　“醒了。”

　　听见脚步声，覃秦头也没回地问道。

　　“嗯，在看什么？”

　　“看别人怎么进站。”他说出这话都觉得有些可笑，此前他们两人出站时，是正经拿着自己的员工卡刷的出站，现在要进去，显见得是不能再刷卡了。

　　他指着站内一台明显和别的售票机长得不太一样的崭新的售票机器，“S1边上那台看见没，卖单程票的，刷指纹支付，比贵公司的机器不知道要高级多少。”

　　“指纹支付。”王琛清了清嗓子，对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看了半天，又握紧了拳头，“他收集的资料倒挺齐全。”

　　“非法收集这么多的公民隐私信息，这人要是被抓到，恐怕也就出不来了。”

　　“出来？”覃秦回头看他一眼，“要是游戏规则里说的死亡是真的死亡，这人被枪毙八百回都不够，一整个反社会人格，脑子不正常。”

　　他话锋转得极快，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在他嘴里问出来，好像很是自然流畅，“你睡得好吗？”

　　王琛刚被清楚缓存重启的脑袋一下接收不到这样快的转换，明显有些呆愣的情况下，也下意识地点了头，很是顺畅地接了一句客套，“你呢？”

　　覃秦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向王琛，自己这么神采奕奕的状态，看也知道睡眠质量极佳。不过为表自己的感谢，他敲着自己的肩颈，回道，“挺好的，高质量的两个小时。”

　　“谢谢领导的靠垫和外套，为表感谢，我在他们这儿翻出来的唯一一瓶矿泉水上交给您。”

　　350ml的矿泉水没有多少，王琛很是领情地拧开瓶盖，一点儿也不靠近嘴边地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照例放回他的手里。

　　干净的饮用水现在都属于稀缺资源，他没有吃独食，渴死同伴的打算，覃秦有样学样，只是技术不佳，飞溅的水花不免溅湿他的衣领，引得他自己都忍不住皱眉。

　　“以前没试过，技术有限，别见怪。”他吞下最后一口水，将空瓶随手投进垃圾桶里，“差不多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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