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P]糖果和香烟

　　车里都是烟味，窗户开得很大，冷风刮在我的脸上，我交握双手，想克制住它的颤抖，但是没有办法，它抖得得太厉害了，是我的心脏在颤动。
　　伞就放在旁边，但我很清楚，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法握枪，没法再将它对准他人。

　　简达辉想做什么，我不知道。但从我的色相还算清晰、也没落到公安手里，他失败了。虽然是以我失败得更加彻底告终。

　　我比从前更不能面对自己，但我还活着。这两种念头在内心纠缠。

　　“怎么说，”花城通过狡啮的通讯联系了我，“小月，来我们部吗？”

　　我扯开了一个笑容，不像是笑的笑容。

　　“只是给个建议，今天的人情你先记着哦。”花城也露出笑容：“有事的话，随即来找我。”

　　她忽然顿了一下，让我将通讯机给狡啮。我从窗户里递了出去，随即关上窗户。

　　听不到在说什么，我只看到狡啮拧起眉头。我和他对上视线，在一个深呼吸结束时，他拉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

　　“有个新消息。”狡啮的手搭在座椅上，顿了顿。

　　还有什么不能听的呢？我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八丈岛，三宅岛和御藏岛接连发生了爆炸。”

　　这三座岛都是离岛，是在被西比拉认同后进入本岛前的停留之所。我在那里呆了两周，接受各种检查和审查，才到了东京。

　　发生爆炸，在这里不仅意味着受伤和死亡，还代表了色相变化，肯定是一番惨烈场景。很多良好的人或许都要进入设施中做进一步观察，但是这和我有什么……

　　“本来今晚行动课要去离岛调查。”狡啮启动了车子：“九点左右接到匿名举报，我来了这里。”

　　很容易明白的事，我是车，可以被作为诱饵使用，然后扔掉。只能接受了。大概从我和狡啮见面的那一天开始，一切就在筹划。

　　从狡啮的样子看，行动课的人大概没出事。

　　车子驶过街头，今夜有些地方格外地堵，有些地方则空空荡荡，宛若末世之城。我们所处的位置就是这样的地方。

　　一路狡啮慎也都没说话，好半晌我开了口：“所以现在是去离岛？”

　　“离岛？”他侧头看向我：“这个时间了，送你回去。”

　　隔着车窗，我看到烟花从远处升起。我才意识到此刻已经是新年了，所以才会有烟花，人们是在庆祝它的到来。

　　恍若隔世，我看向狡啮，说：“元旦快乐。”

　　和一个几乎陌生的人一起在车上跨年。生活总是排满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戏剧。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笑。

　　“啊。”他也看向我：“元旦快乐。”

　　“我有个要去的地方。狡啮先生，拜托你再加会儿班了。”和春华约好了，说会晚一些，我想她还在等我。

　　说完后我便看向窗外，手指放在嘴旁，将通过用力按压嘴唇使它停下颤动。后来大概它也抖累了，到了废弃区外，我下车关门时，它已安静地握住了门把。

　　狡啮也下了车，我看向他，想说我一个人就好，但他或许是为了监视我才跟着下来。
　　我没有让他离开的理由，而且他也没有夺走我拿着的伞。

　　他关上车门，走到了我旁边：“走吧。”

　　废弃区的元旦比往常还要热闹，我想不起来去年我是怎么过的，但小时候每年新年都会去逛庙会。妈妈喜欢呆在家里，所以通常是保镖和我一起去。

　　庙会人很多，他很怕我走丢，所以都紧紧跟在我后面，既保护着我的安全，也会将我的一举一动报告给他的上级。我随时回头都能看到他。

　　现在狡啮慎也走在我后面，就像是我的保镖。

　　后来我的保镖死了，为我挡下了子弹，死掉了。我捡起了地上的枪，扣下了扳机，没多顾及是否击中了目标，直到弹匣变空。十三岁，那是我第一次将人送入死亡。

　　我提着要给春华的礼物，往巷中走去。

　　春华目前还住在旧屋里，一幢五层的旧楼，没有电梯。走过弯弯绕绕的长巷，到了院子里。春华家在顶楼，在下面看就知道亮了灯，院中围着几人，在放烟花。
　　“咻”的一声，花炮飞往天空，砰地炸开后落了下来，倒映在眼中极为灿烂。

　　我站在台阶边，回头道：“就到这里吧。”

　　狡啮慎也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我往楼上走去，但还没爬过一半，就听烟花的绽放声中夹了杂音。我停了脚步，探头看去，又接连下了几步，往里跑。

　　“别过来！”我听狡啮叫道。

　　一道影子飞了过来，擦过墙壁，几乎就要击中我。不妙的感觉，如果说达叔派了人来——

　　我飞快地往楼上跑，不知道是怎么一口气爬上了四楼，穿过走廊从另外一个方向上了五楼。

　　巨大的烟花炸开在五层楼顶，我站在楼边盯着它看，有几分眼花缭乱。

　　不用再往里走，春华就靠在楼梯口的位置，靠在走廊边，红色的裙子染上了深痕。

　　或许这是诅咒，和我走得近些的人全都死掉了。从前没有这样深刻的确认，但就连我想带走的女孩都因为我失去了她的父母。

　　“谁啊？我这边还没搞定。”我听到一人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谁让你们猜拳赢了我，现在——”

　　我拿出怀里的镜子，稍微伸出转角。一个男人站在春华家门口，屋内的灯光落了他半身，左手拿着电话。

　　废弃区靠外的位置还有网，这幢居民楼什么都没有。其他屋子里虽然也住了人，但都是房门紧闭，之前定然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吓得大气不敢出。

　　男人忽然朝着电话那头吼叫，随即将它往地上重重一摔，右手一用力，就拖了什么出来。

　　是一个人，大概是春华的朋友。

　　烟花的缤纷颜色落在走廊上，鼻尖萦绕着的是酸涩刺鼻气味，我看到春华的脑袋动了动，她像是从梦中挣扎出来，做了一个口型。

　　「逃……」

　　我走了出去，举起了手里的伞。

　　此前在船上撑开，是为了避免检测时，身上出现鲁米诺反应，现在没必要了。

　　手臂其实沉得抬不起来，但是我不得不抬起，哪怕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在颤抖，没法按下去。

　　我在犹豫什么？往日定然二话不说，将他杀死。可是，今天，此时，我变得那样不确定……真的有用吗？就像我毫不犹豫地朝投影射击，却带走了女孩的母亲。
　　就在一小时前，是否此刻也会情景重现。

　　知晓原因，没法行动。

　　男人侧头，看了过来，我认识这双眼睛，是杀了无数人的眼神。
　　他勾出一个笑容，说：“元家的……”

　　“放开她。”我说。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叫出我的姓氏。

　　他立刻松开手，将人扔在了地上，接着转向了我。

　　“我知道你，元先生的女儿，也真是可怜，你娘烟瘾重得很，你才给姓菩的那个烟鬼卖命。但能干掉他还一把火烧了仓库，你如今可是风光啦。幸好在这儿他的仇人也都遍地走，也算是可喜可贺。”

　　男人合掌，拍了几下手，清脆响亮。我没有动。

　　“几岁开始杀人的你？”他没有停下：“一个女孩家家沾染这些血腥东西多不吉利。作为过来人我和你说啊，时间久了你周围的人全都会死光光，到最后就剩下你一个。所以说，姑娘家还是扔掉手里的东西，当个——欸，你看，”他自说自话，又叹了口气，摇摇头：“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动手，不行——啊——”

　　“啊”字未落，他拔出了腰间的枪。我侧身避开，伞口还是飞出一道星火，但和其他声音混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

　　脑袋早就混了，从在船上开始。迄今女孩的哭喊声还在里面荡着，和沉船上人的哭喊声一般，撕心裂肺、久久不去。

　　在我倒下之后，一时之间都是万籁俱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样结束也挺好。

　　但是没有，一个身影到了我身旁。刺猬头的男人蹲下身，像是要确认我的伤口，焦急地问道：“没事吧？”

　　想不起来上一次被这么问是什么时候。好像就在前几天吧，听说我要一起去餐厅吃饭，同事志村也这么问我，好像我生了一场大病。

　　或许我是病了，允许我装病一次好不好。

　　“抱歉，”他扶着我起身，我完全靠在了他身上，“我想睡觉了。”

　　醒来时已经过了三天，我真的睡上了三天三夜，外面的世界大变样。简达辉在店中自杀，主厨的地盘悉数被夺。
　　牌桌被粗暴地抹开，又换了一批人坐上位置，地方倒是还在。只是都和我没关系，我没法插手。

　　“真是非常清澈的色相。”护士对我说。

　　虽然这么说，我却被关在单人病房里。

　　第一个来看望我的是花城。

　　“那边给你放了假。”她说：“其他不说，你先好好休息。”

　　我点了下头。

　　花城笑着看我：“笑笑嘛，你以前不是很会笑？”

　　以前是什么时候。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我笑完了我前二十二年的量。

　　宜野座是和她一起来的，他在处理其他事的样子，花城出去后，他也要走，才临时进来打招呼。

　　只见过两次，宜野座说我出院后可以去看Dime，之后又说：“还有一个消息，那家伙开始戒烟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