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恕罪

　　慕亭趁着天未完全亮的时候回到了府中，以往在军中，彻夜模拟沙盘，几宿没睡的事也时常发生，今日不过是在李曦床边坐了一宿，竟觉得比在军中没日没夜的忙碌还要劳累。

　　脑中不受控制的浮现与李曦唇齿相依的画面，接着是舌尖相互纠缠，以及从李曦口中不断呢喃的自己的名字……

　　感到耳根有些发烫，慕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里不停地警告自己：最后一次！

　　因为昨日饮了太多酒，李曦醒来时觉得头还有些隐隐作痛，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忽然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昨夜梦里又梦到了慕亭，摘了面具之后的脸陌生又熟悉，褪去了儿时的稚嫩，多了一份沉稳。

　　想到梦中自己逾矩的行为，李曦忽的俏脸一红，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赶了出去。舔了舔嘴唇，有些渴了，对外唤了一声：“春桃。”

　　殿门打开的声音，木青走进屋内，穿过两道垂着的水晶帘帐，隔着床帐对李曦道：“殿下有何吩咐？”

　　见来得是木青，李曦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是你？春桃呢？”

　　青木：“萧先生见昨日春桃姑娘太过劳累，让属下替了守夜的值。”

　　李曦点点头，没有多想：“我有点渴了，给我倒杯水。”

　　“是。”木青应了一声，走到外室，燃起碳炉。

　　李曦从床上下来，寻了件外衫随意的披在身上，走到矮桌边坐下，手肘支在桌上撑着头。青木倒了杯水过来递给李曦，视线瞥到李曦有些发肿的唇上，心道：回去要跟萧先生说一声，给长安宫多准备些降温消火的，殿下这都热的上火了。

　　胡思乱想着睡了过去，慕亭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夜七。”

　　“公子。”守在屋外的夜七应声。

　　“备马，去听雨轩。”

　　听雨轩是清茗的私宅，就在听雨阁后的一条巷子里。听雨轩就是一方小院，除了每隔几日会来打扫的下人，听雨轩平时只有清茗一个人住着。叶蓉来上都城之后，也成了听雨轩的住客之一。

　　清茗与叶蓉用完了朝食后在院子里活动，慕亭来的时候，清茗仍旧看着手里的旧书，头也没抬。一旁捣药的叶蓉倒是停下了动作，昨日刚为慕亭引毒，今日慕亭过来，她脸上露出一抹担忧：“阿珩，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

　　清茗翻页的手顿了顿，又继续翻了过去。

　　“师姐，我没事。”慕亭笑着，正抬脚准备走到叶蓉身边坐下，忽的对上清茗阴恻恻的视线，脚底打了个弯坐到了清茗旁边的位子上，正对着叶蓉。

　　清茗收回视线，面色如常。

　　叶蓉：“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

　　萧珩摘下面具：“是来请师姐为我易容的，以防万一，‘疤痕’还是添上去的好。”

　　叶蓉：“行，一会儿我捣好药就帮你画。”想到一早清茗告诉自己昨夜慕亭“夜闯”公主闺阁的事，揶揄道，“阿珩果真是长大了，行事谨慎。”

　　被夸奖的木亭本人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她可不能告诉师姐是因为昨夜李曦摘了自己的面具看到了自己的容貌，她现在慌得很。生怕哪天李曦心血来潮又要摘自己的面具。

　　在一旁静静看书的清茗心里对慕亭翻了无数个白眼，听雨阁影子来报的可是这人子时出府寅时方归，在公主府待了一夜！这肯定是干了什么心虚了，暗道一声世风日下，有些人表面衣冠楚楚，背地里……呵呵。

　　一只信鸽飞来，停在屋檐下，清茗眼都没抬唤了声：“小阿珩~”

　　慕亭满头黑线：“知道了知道了，我去给你拿。别这么叫我！”

　　起身走到屋檐下，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信筒，取出里面的字条，又走到清茗身边将手中的字条递过去。

　　清茗接过，展开看了一眼又递还给了慕亭：“岑礼一退，兵部尚书这个位置，太子势必要为赵承安争上一争。”

　　慕亭看了一眼字条，听了清茗的话，嗤笑一声：“我都回来了，哪还有让赵承安继续蹦跶的道理。缮王在兵部里不是也安排了人？”

　　清茗了然：“吕晋？你是想……”

　　“不，是另一个，也算是缮王一党……吧。”慕亭笑意更显，最后一个“吧”带着玩味。

　　“可即便如此，无论是缮王的人还是太子的人坐上这个位置，对我们来说都没有好处。”

　　“不，是苏子旭的话，就足够惊喜。”慕亭答。

　　清茗挑眉：“嗯？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样吧。只是这上都城中的事，你好像知道的比听雨阁多些？”

　　“夜郎卫在上都打点了这么多年，自有门道。”慕亭神秘一笑。

　　清茗不可置否，听雨阁与慕亭本就只是合作关系，只不过是意外多了自己与叶蓉的一点私情，双方确实没有必要将自己掌握的信息都尽数告知对方。只不过……想到听雨阁背后那人与李曦的关系，再看面前的慕亭，眼里就多了一些玩味。

　　慕亭被清茗看的有些不自在，但清茗素来如此。最初与听雨阁合作的时候清茗不知自己身份，还将自己当做男子“调戏”过几回。想想觉得好笑，刚才的那点不自在也尽数散去。

　　叶蓉忙完手中的活，将慕亭唤进屋给她“上妆”。半个时辰后，慕亭脸上又出现了狰狞可怖的疤痕，比之前的更甚。或许是心里有鬼，慕亭央求着叶蓉这次画的夸张些，最好是“六亲不认”那种。叶蓉看着自己师妹那张俊脸，全程皱着眉看着自己的手暴殄天物。

　　“把你面具戴上，看着就来气。”好好的一张脸毁在自己手上，作为重度颜控叶蓉心里心中正不是滋味。

　　慕亭没敢犹豫，抓起手边的银面具就覆在脸上，扎扎实实的系了个结，讨好的唤了声：“师姐~”

　　叶蓉正在气头上，不吃这套：“下次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别叫我，让清茗给你画。”

　　慕亭一听这话打了个寒颤，想起之前有一次清茗心血来潮抢着给自己“上妆”，结果疤痕是有了，可怖也是可怖，就是看久了还有些妖艳，慕亭羞的那个月就算在至亲面前也没敢摘下自己的面具。慕明禹“有幸”看到一眼，笑的岔气，完事来一句：“你这模样上了战场，敌军怕是不知道是该被你吓跑还是该垂涎你的美色。”气的慕亭追着慕明禹友好切磋了一下午。

　　往事不堪回首，师姐得罪不得。慕亭知道自己现在顶着这个脸会让叶蓉更恼，遂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长公主府

　　李曦与往常一样闲来无事便在美人榻上看看书，以前没有那个心思，很多身为君王要学的东西都没有学。自从萧家出了事，她求得启帝允她进习，她便全力在汲取那些知识。只是今日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脑中总冒出些似有若无的奇怪画面，当慕亭那张带着精致面具的脸第四次出现在自己脑中时，李曦终于没了耐性，索然无味的放下手中的书本。

　　萧珏来时，隔着屏风只看见李曦一动不动的倚在榻上，自己进来了也没有反应。想到方才木青跟自己说公主近日来有些上火，嘴唇有些浮肿……又想到萧珩在公主闺房待了一夜，想到了什么，觉得有些好笑。

　　榻上的李曦终于注意到有人在这，回过神：“什么事？”

　　要谈正事，萧珏收了心思，回答道：“吕晋今日又去了风清楼。”

　　吕晋是兵部侍郎，投诚李曦已有四年，明面上却是缮王一边的人。

　　李曦坐直身子，放下书：“还是跟前两次一样，没见什么人？”

　　“是，只是叫了两个姑娘陪酒，也没做旁的，喝的差不多便走了。”知道李曦严谨，萧珏也查了那两个与吕晋喝酒的姑娘，继续对李曦道，“那两个陪酒姑娘已经查过，没什么问题。”

　　李曦的眉头紧皱着，她始终没有完全相信吕晋这个人，不然也不会三年了还在让萧珏关注吕晋动向。吕晋四年前不知怎么看出自己的野心，过来投诚，也表现出足够的野心，李曦那时在朝中还无人可用，因此就接受了吕晋的投诚。她不怕吕晋有野心，本来走这条路她就需要一些有野心的人。只是心下还是有些防备，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兵部尚书的位子眼看着就要空出来，吕晋却好像不着急…

　　“吕晋那边，还是要派人盯着。”

　　萧珏应下，正准备离开。夏竹从屋外进来：“殿下，殷公子在正厅等您。”

　　李曦的神色恢复了意思清明：“嗯，帮我更衣。”

　　萧珏目光一闪，当年随李曦来上都的路上结识了殷羡，后来殷羡与李曦结友，也帮了李曦不少忙，就是不知殷羡对李曦是什么心思，心想着要不要告诉萧珩一声……

　　萧珏离开前看了一眼正厅方向，随即出了府。

　　不久，李曦穿戴齐整的出现在了正厅。见李曦走来，殷羡嘴角含着春风般温煦的笑意，目光触及李曦还未消肿的嘴唇，眼神晦暗了一瞬又恢复如初，待李曦坐下后问道：“昨夜没休息好？”

　　“为何这么问？”

　　“看你脸色有些差，昨日又喝了那么多酒……”殷羡眼神示意了一下，“还有你这嘴……”

　　李曦今日照过镜子，知道今日自己的嘴唇是有些浮肿，想来是天气闷热有些上火。不知为何李曦又想到昨夜的梦，梦里那人吻得十分用力，好似饥渴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一汪泉水似的，在自己唇上肆意索取……

　　面上有些燥热，李曦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稍稍平复了心里的火热，欲盖弥彰似的回了一句：“现下暑气正盛，想是热着了吧。”

　　殷羡眼底晦暗不明，他医术不凡，对李曦的回答抱有疑惑，但今日来是有正事，故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缠，神色稍霁：“兵部那边近日就要有动静了，你当初安插在缮王身边的棋该动动了，这些年你让我收集的赵承安的那些罪证也收集的差不多了，只是要让谁来拿出这些证据还得想想。”

　　“没那么麻烦，给大皇兄吧。”

　　“缮王？”殷羡皱眉，缮王的确迫切的想要拿下兵部，只是给了缮王……殷羡微微摇头，“若是由缮王出手扳倒的赵承安，只怕太子那边也不会轻易让缮王的人坐上兵部尚书的位子，吕晋这步棋也就不好下。”

　　李曦轻笑：“谁说我要让吕晋坐上那个位置了？”

　　听李曦这么说，殷羡想到了另一个人，有些惊讶：“你要扶苏子旭？”

　　李曦默认。殷羡不解：“为何？以吕晋在兵部的资历，倒了赵承安，他就是板上钉钉的兵部尚书，苏子旭虽说出色，但还是太嫩了些，若越过吕晋扶上苏子旭，怕是不能服众。”

　　李曦也有些犹豫，只是想到吕晋那些“怪异”的行为，虽并没有太大的错处，但她还是下了决定：“就苏子旭吧。”她说完，感到头又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既然如此，便依你吧。”看出李曦身体不适，见她以下决断，殷羡不欲争论，“你脸色不好，我帮你看看。”说着就伸手要替李曦诊脉。

　　李曦不知怎么的，下意识避过：“不用，就是昨日喝多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殷羡注意着李曦下意识避着自己的举动，眸光暗了暗：“你之前来信说要让那个慕亭做你的驸马，与他合作，是不是太草率了些？这人的底细我们尚未摸清，而且如果你需要一个人帮你应付皇帝，我……”

　　“这件事我自有考量。”李曦出声打断，殷羡不再说话，只是总挂在脸上的温煦笑意消失不见，李曦心中叹了一口气，“我早与你说过，我……”

　　“我知道。”殷羡不想听，若眼前人真的不能再容下任何人，那将来她登上至尊之位的孤独，自己就这样陪着她。殷羡恢复了往日那副模样：“你不舒服就早些休息，我一会还有事。”

　　殷羡刚来上都城，有什么事？是听雨阁，还是……

　　“殷家人找过你？”李曦问。

　　“嗯。”殷羡笑道，风轻云淡，“当初那人毅然决然将我赶出殷家，还除了族，如今看我有用又想把我认回去，真是讽刺。”

　　“你打算怎么处理殷家？”李曦问。殷羡被逐出殷家后也曾九死一生，一个自小养在高门大院里的小公子独自流浪在市井间，若不是遇上那位先生，想必早就冻死饿死在哪个街头。殷羡对殷家是有恨的。

　　“殷家是四大世家之首，若你将来要坐那个位子，有我把握殷家也更为妥当。”

　　没有说出要毁了殷家之类的话，仅仅是为李曦考虑，他也要拿下殷家，至少殷家家主的身份，能配得上李曦身边的位置。但不是说他愿意放下对殷家的芥蒂，至少那位“殷夫人”在他这绝逃不了。

　　对李曦来说，将来要稳住世家确实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若有殷羡在其中替自己周旋，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只是这样一来，她欠殷羡的越来越多，而殷羡要的她给不了。对她好如殷羡都有想从自己得到的东西，那慕亭呢？他一次一次的帮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慕亭，李曦面上不适的神色稍缓，心中烦闷去了不少，缓声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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