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扰，本宫已黑化

　　回到离宫时，已经接近中午。太阳高高挂在天上，照耀得宫中一派祥和安宁。

　　松酒早晨便听说自家娘子生病了，可昭阳宫她进不去，又怕娘子回来没人接应，只得在离宫门口急得团团转。

　　她左看看右望望，生怕遗漏了娘子的身影。

　　松酒虽然是个忠仆，却不是对谁都好，她也是个挑主子的。李常在把她从下奴司里救出来，于她有恩，单凭这点就值得她感激。

　　更重要的是，经过数日接触，她觉得李常在性子平和沉稳，对高位不卑，对下人不亢，明事明理，颇有一股上位者的风范和气度。

　　松酒常年居于先皇后身边，观人识人方面那是相当有经验。这位常在娘子虽然看着娇娇软软，把姿态放得很低，但其实骨子里有股韧劲，总隐隐透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这倒是……有些像幼时的先皇后。

　　她和先皇后一同长大，从感情上来说真是比亲姐妹还亲。先皇后小时候就像个男儿，什么女红刺绣都不乐意学，独独喜欢爬树。

　　夏天的时候，后院树上长满了果子，她一个不留神先皇后就窜到树上去了。

　　“小姐，快下来呀，一会儿老爷知道了又要请先生责罚你了！”松酒急得大喊。

　　“就不下，那先生不是个好玩意！让老娘学那么多东西，我问他有什么用，他居然告诉我是为着取悦男人！我可去他奶奶个腿的！”

　　辛娆翻了好几个白眼，骂够了就顺手摘几个果子，冲着松酒傻乐：“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等我给你多摘点！”

　　一想到先皇后，松酒又难受得不行。

　　那般张扬明媚的高门小姐，最后却……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柔媚的女声把她拉回现实。看见笑吟吟的辛娆，松酒一愣，赶忙作了个福：“娘子你可算回来了，您身子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辛娆搭着松酒的手，慢悠悠晃进卧房，“雕虫小技而已，还不值得我太过劳神。”

　　松酒再笨也听得出辛娆话里的意思，秀气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松酒我问你，那件浣花衣从尚衣监拿回来都经过谁的手？”

　　松酒仔细想了想，道：“浣花衣一共做了三套，两套白的一套青的。都是奴婢亲自去拿的。回宫时正好是中午，奴婢赶着去给娘子端饭，便将新作的衣裳都给了颐莲，劳烦她叠好放在娘子卧房里……”

　　说到这儿，松酒惊呼了一声：“难道是……”

　　“去把颐莲给我叫进来。”

　　回来的路上风一吹，辛娆头脑清醒了很多。她只是常在而已，不管谁想害她，都不至于在尚衣监下手，最有可能的就是衣裳拿回来到穿在她身上的这段时间，被人做了手脚。

　　松酒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那只剩一个人。

　　颐莲被带到屋里，还不知即将要发生什么。看着辛娆脸色不错，心下奇怪，她不是应该起了红疹，侍寝失败，昨晚就被抬回离宫么？

　　“奴婢恭喜娘子侍寝。”颐莲顺从地福了一福，暗中观察着。

　　“嗯，很好，”辛娆笑笑，“本宫心情舒爽，好处也少不了你们的。”

　　真是个蠢的，还不知道自己要大难临头了！颐莲暗笑，还不面子上却依旧乖巧：“谢娘子。”

　　辛娆抬抬下巴：“你的赏赐在那儿，自己拿吧。”

　　颐莲满面笑意地掀开红布，只见里面放着一件很眼熟的白色浣花服。

　　这……

　　“这就是本宫赏你的，穿上吧。”

　　颐莲身形一滞，随即堆起笑容：“娘子，这衣裳实在太过贵重，赏给奴婢也是浪费了……”

　　“赏你的，你接着便是。”

　　“这……谢娘子，奴婢回屋去换。”

　　“本宫让你现在就穿，”辛娆猛然一拍桌，茶杯震地叮咣响，“你聋了？”

　　颐莲吓得后退了一步，却被松酒牢牢把住，动弹不得。

　　“你敢违背娘子？”松酒道，“让你穿上！“

　　颤抖地看着冷漠的李常在，颐莲这才惊觉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任人宰割的绵羊，她更像一匹孤狼，平日里隐忍不发，时机一到便要斩草除根。

　　“娘子，奴婢知错了！”颐莲是个聪明人，事到如今她明白再怎么演戏都不可能蒙混过关了，不如早点认错。毕竟，新做的三件浣花服全都被她放了蛛香。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本宫赏你，你又何错之有？”

　　“娘子，奴婢真的错了，是花酿出的主意！她许诺奴婢再有见到圣上的机会，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就……”颐莲心虚地低下头，“就在娘子的衣裳里动了手脚……”

　　还真是李婕妤啊，还是像当年一样容不得别人半分，几匹料子而已，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暴露了自己。

　　还是高看她了，以为她真有多聪明呢。

　　不过，依照她下手速度之快之准，确实令人心惊。

　　“知道了。”辛娆居高临下地瞥了颐莲一眼，淡淡道：“背叛主子的丫鬟留在身边也是祸害，松酒，明日把她打发到下奴司去。”

　　松酒点点头：“是，娘子。”

　　“娘子，求您不要！”惯常知道下奴司是多么暗无天日的地方，颐莲扑到辛娆脚下，慌乱地摇头，“别把奴婢送去，奴婢、奴婢愿意将功赎罪，给您一辈子当牛做马！您要奴婢做什么都行，什么都行！”

　　“在本宫膝下当牛做马，你也配？”辛娆笑笑，玩弄的意味更加明显，“不过本宫向来宅心仁厚，便给你个自救的机会。”

　　.

　　很快便到了接风宴，辛娆特地让松酒早些起来，为她精心打扮。

　　灵蛇髻妥帖地盘在脑后，戴了只珍珠镶绿松石玳瑁簪子，临走前还对着铜镜，故意拨了几缕碎发下来，有种慵懒的肆意。

　　这次接风宴是为了庆祝窦总兵拿下西池十二州，巩固了大肃北方防线，又拓展了不小的版图。

　　前来赴宴的人众多，辛娆选了个安静的地方落座。即便殿中热闹，还是能一眼就瞧见得胜归来的窦经业。

　　窦经业是珍妃窦珠的亲生哥哥，战功累累。能稳住北边的防线，窦经业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李封炎亲封他为总兵，给了他不少特权。

　　那时候辛娆已经是皇后，她处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别人抓了她的把柄。

　　没想到，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棠妃、珍贵嫔联合窦经业，买通了星宿官，说辛娆是祸国妖女，必将代替真龙天子，届时百姓将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窦经业还装作忠言逆耳的样子，直言进谏，以自己身家性命作为担保，请求李封炎废后。

　　就是这样八杆子打不着调的可笑言论，李封炎居然信了。

　　辛娆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细细观察。

　　窦经业还是那样目中无人，下巴快要抬到天上去了。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众人的赞美。

　　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大肃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

　　窦经业是个浪荡性子，连面子都懒得应付。来敬酒的人，若是高位官宦他便和和气气，若是比他低的，有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七年了，他的性子还是没有收敛。不过这样也好，若是他懂得遮掩锋芒，谦卑恭顺，她还不知道怎么收拾他呢。

　　“你看他得意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我刚去贺喜他得胜归来，你是没瞧见……”

　　身后传来闲聊声，辛娆换了个姿势，恰好能听到一些。

　　“嗐，人家有军功傍身，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你就忍忍吧。”

　　“若是今日燕西侯坐在这儿，可有姓窦的好瞧！”

　　“你说，都是给皇上打天下的，差距也太大了些……”

　　“说到这儿，赵大人可知道西域战事如何了？”

　　“西域那帮蛮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难缠，全靠燕西侯撑着，”末了，赵大人感叹一句，“能得大将如此，实乃大肃幸事。”

　　燕西侯？

　　她还活着的时候，并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应当是她死后才出现在朝堂之上的。

　　这些天在后宫她也时常听到燕西侯的名字。在各宫妃嫔那里，他是凶神恶煞、杀人如麻的狂徒，在前朝官宦嘴里，他是军功赫赫、守卫大肃的功臣。

　　真是有意思。

　　这顿接风宴吃了很久，先是窦经业向皇上汇禀了西池十二州的战果，接着就是皇上封赏、群臣祝贺，俨然一派国泰民安的安乐景象。

　　辛娆静静地看着，年轻的男子身着龙袍，目光沉静如水。七年了，他羽翼渐丰，有了窦经业和燕西侯坐镇边关，大肃严密得像是一个铁桶。

　　珍妃也喜不自胜，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如此风光她也与有荣焉。更让她高兴的是，皇上准了窦经业在京休整半年，他可以随时进宫来看望妹妹。

　　哥哥荣归，妹妹受宠，窦氏一族风光无两。

　　棠贵妃安然坐在大殿之上，那本该属于皇后的位置，她坐得却十分自然。

　　这顿饭没辛娆什么事，她现在人微言轻，说不上什么话。她自顾自地喝了些梅花酒，眉眼之间染上了韫色，配上慵懒的妆发，实在别有一番滋味。

　　虽然大肃风气开明，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多禁忌，不过在大殿之上除了皇室，其他男子还是不能跟女眷说话。窦经业正盘算着一会儿去找妹妹，一道注视的目光遥遥射过来，让他不由得侧目。

　　瞧过去，竟是位妖媚美人，眼含秋波，风情万种。

　　今日赴宴女眷众多，有皇室公主、妃嫔小主、女官、官宦府上女眷等等。除了高位妃嫔外，座次也较为随意，她身边也没跟着伺候的人，一时间也辨不清身份。

　　可他只觉得，这位陌生美人，实在是好看得有些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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