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架空][辽荀abo] 拟旨成婚

　　张辽醒过来时，天色还暗沉沉的。屋内灯烛明亮，一看便知是有人添过。榻上放着一张小几，荀彧一手将他揽在怀里，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另一只手撑着头，身体倚着小几，似在闭目养神。
　　他自昨日早晨昏迷过去，几乎躺了一天一夜，到现在已经睡饱了。但过去几日积累下的疲劳和伤处的疼痛仍然顽固地盘踞在体内，而抱着他的怀抱又是如此温暖柔软，散发着熟悉的淡香，无论哪一样，都让他不想失去这份难得的安宁。
　　他静静地移动视线，打量那人的脸，看见对方眼下的阴影，以及即使在小憩时也没能完全展开的眉头，心里突然又萌生出细微的躁动。昨日在营中见到他时，张辽就觉得他憔悴了，那双眼里流露出的焦虑和痛苦，还有一丝平日绝对见不到的惊慌，原本都不该出现在他的脸上。张辽能感觉到这些都是自己带给他的，所以在取箭时让他出去了，可现在回想起来，除了对他的深深的怜惜，却还有些别的滋味。
　　出征之前，他原本不对荀彧的回应抱有任何期待，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回来，但昨天荀彧的眼神和此刻温柔的怀抱让他开始有了微小却难以封堵的希望，就好像蓄在心中已久的一泓泉水，如今终于找到了岩石的裂口而涓涓流出，那随之而来的清凉与甘甜，是什么样的疲劳与疼痛都无法抵消的。他自幼习惯了漂泊，后又辗转于边关的厮杀与战火，从未得到过一件长久而美好的东西，因此也学会了放弃奢求。可此刻望着眼前的人，他却很难不去思考更多，只盼着这样的宁静与喜悦能持续下去，永远不要被夺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荀彧缓缓睁开眼睛，他似乎还有些恍惚，起初并未发现怀里的人已经醒了，又过了一会儿才低头去看，却见张辽也正看着自己，清亮的眼睛里全无睡意，显然已经醒来很久了。
　　“文远？”他顿时清醒，吃惊地从小几上撑起来，却又怕牵动对方伤处，不敢乱动，“你何时醒的？”
　　张辽不答，只是看着他。荀彧忙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感到掌心一片微凉，那异常的高热已经彻底退去，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自从昨日把人接回家中，他就一直守在榻前照料。张辽喝了荀琬的药后，有半日似乎好转了一些，可到了傍晚却又突发急热，整个人因畏寒而不住地打颤，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荀彧不知给他换了多少次敷额的湿帕，又反复替他擦身散热，甚至让周全把地窖里剩下的冰块都拿来了，这样忙碌到半夜，才终于渡过险关。可此后张辽依然得不到休息，即使在昏迷中也皱着眉头在枕上来回翻侧，似乎怎样都睡不安稳。荀彧担心他如此下去会影响伤口，便坐到榻上将他抱过来，让他枕着自己的腿，这才让他渐渐睡熟了。
　　尽管此刻见他神色清明，似乎已无大碍，荀彧却仍然不能放心，轻声问道：“你觉得怎样？要喝点水吗？我去叫阿琬来，请她再为你看看。”
　　他说着便要起身，却被张辽用尚能活动的右手一把捉住手腕：“别去。”
　　荀彧心里一紧，刚要问他是不是哪里疼了，又听他道：“不要走。”
　　荀彧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感到他的手指顺着自己的手腕滑下去，握住了自己的手。那微凉的指尖触在手心里的一点痒，让他突然明白了对方为何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又为何不肯让自己离开。他从前天夜里到现在都没好好休息过，脸色本已十分苍白，但这个念头却令他浑身被煨暖了一般发起热来，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一点一点地变红了。
　　张辽注视他良久，忽然翻身坐起，因左臂使不出力气，便将右手绕到他身后撑住那张小几。荀彧本想后退一点，奈何脊背抵在小几上，没有地方可以再退。两人的脸因此靠得极近，荀彧感到对方的气息吹拂在自己颈边，就像往那里投了一点火星，细细的灼烧感迅速蜿蜒至心的深处，令他动弹不得。
　　张辽小心地转过脸来，与怀里的人四目相接。过去几日，在偶尔能得到喘息的时刻，他都会想起临别前的种种细节，对方是否会觉得自己唐突，若还能再见，他又该如何面对。可这时看到荀彧的神色，那些隐匿的不安与忐忑便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已然不可能收回的满腔柔情，令他终于鼓起勇气张了张口：“文若。”
　　荀彧微微一颤，不由屏住呼吸，就听他轻轻说道：“那日临别之时，我对你做的事，你怎么想。”
　　荀彧望着那双映着烛火的眼睛，想起数日前对方的嘴唇落在脸上的触感，那惊鸿一瞥的温情确实令他时时回想，可那时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此刻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尽管他明白这样的感情不该出现在两人之间，也时时提醒自己要表现出疏离和拒绝，但张辽在过去近一年中所做的一切，竟如一张看不见的罗网，已在不知不觉间将他牢牢困住。如今他只知道成婚那日的张辽宛如一片坚冰，可眼前的人却像一团烈火，那明亮炽热的情感将所有的寒冷都化成了水，是那样令人心动，让他不忍拒绝，无法拒绝，不想挣脱，也无从挣脱。
　　荀彧闭上眼睛，剧烈的心跳带来令人难以呼吸的窒闷与紧张，连手心里也出了汗，但他还是倾身向前，轻轻还以一吻作为回答。两双嘴唇一触即分，但张辽立刻又吻过来，直接撬开荀彧的牙关与他唇舌纠缠。荀彧的舌尖尝到一股淡淡的药味，那熟悉的信香充斥肺腑，没什么比这更令他心醉。两人越吻越深，正有些忘情，张辽却忽然“嗯”了一声，那张小几因吃不住两人的重量，竟从榻边滑翻了出去。荀彧的身体跟着向外一倒，张辽只来得及翻了个身把他揽到自己身上，两人就也一起从榻边摔落在地。
　　荀彧砸在张辽怀里，只听他的后脑在地上磕出“咚”一声响，吓得连忙起身：“文远！你没事吧？”
　　张辽被荀彧半扶半抱地坐起来，脱力地靠在他的身上。这一下倒没把他的头磕坏，肩上的伤口也被他反应极快地避开了，但他重伤之后本就十分虚弱，加上前日的战斗，已近两天两夜粒米未进，刚刚为了护着怀里的人，用光了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力气，这时只感到阵阵头晕袭来，看东西都有些模糊了，低声说道：“好饿。”
　　荀彧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确认无事，才道：“全叔给你备了粥饭，还有汤饼，我去拿来给你吃。”
　　张辽的脸半埋在他肩窝里，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我想吃肉。”
　　荀彧忍不住笑了笑，放在他脑后的手顺着他的头发轻轻抚摸了一下：“你的伤口还没长好，饮食需清淡些，还是先忍一忍吧。”
　　他牢记着对方身上有伤，说完便扶他回榻上去坐，又取衣袍为他披上。张辽看见放在枕边的东西，顺手拿过来展开。那是在洛阳时荀彧送他的地图，他一直贴身收着，因此被血染红了一大片。他用手指在上面摩挲了几下，露出惋惜的神色：“弄脏了。”
　　荀彧昨日把人接回家后曾为他换过衣服，当时看到这帛图也顾不上收拾，就随手放在了那里。他心里并不可惜这幅地图，倒是上面的血迹让他觉得极为刺眼，一边替张辽梳理被衣袍压住的头发，一边道：“一幅图而已，有什么要紧，人没事就好。”
　　张辽一愣，放下帛图把他抱住，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道：“文若，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先不要结契，可以吗？”
　　荀彧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心里竟难以抑制地涌出一丝惊慌。当初他不想与张辽结契，除了抵触被安排的婚事之外，实则另有隐情。因此而对张辽瞒下的许多事，虽也会令他感到愧疚，可当初他却从未打算在将来向对方逐一说明。
　　可是如今的情况却全然不同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只盼着时机能早日成熟，好让自己把一切都告诉张辽，使两人之间再无隐患。但眼下朝堂的局面尚不分明，要查的人和事也还没调查清楚，如果张辽起了疑心，他真的不知要如何才能让他相信自己从未想过害他，将来更不会害他。
　　他正暗暗忧心，不知如何回应才最妥当，却听张辽继续说道：“我心里有了你，便只有你一个，今生都不会改变。可是边关战事未平，那鲜卑王被我重创，定会记恨于我。这次我侥幸逃过一劫，下次却未必能活着回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不要难过，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若想嫁给别人，我也决不怨你。”
　　荀彧原以为他就算不提成婚那日的约定，也定是为了与之相关的事，却万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话。张辽的话听起来似有些不近人情，可荀彧却没有会错意。他知道对方是想为他留好后路，但其中的缘由却与他当初为自己绸缪时有着天壤之别。若非用情至深之人，绝无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然而面对如此坦荡的深情，他却无法用同样的赤诚来回应。明明对方的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于他却犹如甜蜜伴随着苦涩穿心而过。他怔怔地听着，不知不觉眼里已蓄满了泪水。
　　张辽原是想到什么便说了出来，忽见他眼中含泪，心里十分懊悔。他们才刚互相表明心迹，还未来得及细细体会两情相悦的快乐，他本该让荀彧高高兴兴地过这一天才是，结果却因为自己的疏忽让他难过了。其实这些话也未必非得今天就说，只是此番受伤让他明白了荀彧对自己有多么重要，只要能保护他不受半点委屈，能让他过得顺心顺意，比这更难办到的事他也会去做。
　　“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他捧起那人的脸，又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亲，替他把眼角的那点湿痕擦掉，“等这一切结束，回到洛阳之后，我们再补办一场婚事，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来，好不好？”
　　荀彧看着他的眼睛，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不能言说，却总有一些是可以说出口的，此时此刻，他认为自己必须让张辽知道。
　　“那些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平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