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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城一中毕竟是省会城市能排上前三的名校，第二天上课的节奏就明显快了很多。
　　早读到第一节课是没有休息时间的，周二上午两节是数学连堂，讲了不少新知识点。林霄华虽然已经提前预习过，但还是坐在位置上认认真真地消化着课堂内容。
　　北校区和南校区区别确实很大。
　　林霄华有画思维导图的习惯。他买了一沓A4纸，抽取五六十张用普通学生用文件夹夹住，相当于自制了一个活页本。第一张白纸是整个高中的知识点思维导图，他已经画出了一个大概，不过高一以后的内容还是留有空白余地，方便随时填补；往后翻几张就是必修三的导图，即他们本学期的学习内容，刚刚有个雏形；再往后，每一页上都是一个章节的知识点囊括，相当细致，空白处还有着增改痕迹。
　　林霄华从小到大读的都是本市第五、六阶队的学校，这些学校都是公立，每学期学杂费少得可怜，也很少有额外书本资料收费，但是相对的，师资力量和学习环境绝对称不上好。
　　以他初中就读的双华中学为例，这所学校修建在城郊城乡结合部，远离锦城繁华，校门口只有一辆小公交经过的站台就叫做“王家村站”，相当接地气。这学校主要面向外来务工人员子弟和留守儿童，一学期除开伙食费满打满算就收学生每人八百。但同时，学校的老师最高学历就是普通一本，八成是本科以下学历。林霄华至今都记得那个一本正经地念着“孤舟衰立翁”、“不卑不坑”和“贬嫡”的中年女老师。
　　关键是全班还几乎没人察觉不对。
　　而双华中学最闻名的就是那“墙砖徒手抠，电扇是摆设”的学习环境。一年四季夏热冬冷，坏了的窗户一旦有风就吹得“嘎吱嘎吱”响，耳朵里塞一斤棉花都不顶用。风扇永远不可能开，问就是电路老化，经不起整个学校的人同时使用。公平起见，开窗克服。
　　去年刚刚并入一中的原四十九中环境要好很多，毕竟是五城区内的公立高中。但是师资力量依旧无法与第一梯队的北一实外育德树德光华等相提并论。
　　在这样的环境里当一个学霸，当然不可能是纯靠脑子好。林霄华是天赋型选手，但他也是凭借着常年听着午夜十二点的蝉鸣、看着清晨六点的太阳，一点点走过来的。
　　不过环境的骤然改变还是有所影响。现在这两节课讲完一个章的速度，林霄华原本的学习节奏被彻底打乱。他揉揉眉心，手顺着记忆模进笔袋，修剪得光华圆润的手指在七八支笔里翻探了几回，没有找到那只熟悉的钢笔。
　　他顿住。
　　林霄华有一只钢笔，是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送给他的Duke名人纪念版，笔身流畅精美，采用的旋转式上墨设计，是他十二岁那年，他父亲飞去德国给他奶奶扫墓的时候买回来给他的。
　　林霄华的父亲是个儒士做派的男人，身上流淌着四分之一德意志血统和四分之三汉族血统的他兼具东西方的魅力，既有德意志民族的严谨认真，也有汉族的重视传承观念。博学文雅的同时有着奇怪的浪漫情怀，譬如做事非常注重仪式感。无论去什么地方都不会忘记给自己的孩子带上具有特殊意义的纪念品。
　　当年他父亲把这支钢笔交付到他年幼的儿子手上的时候就曾经严肃地说：”霄华，这是爸爸送给你的珍贵物品，你要好好保存，我希望二十年后，我还能看到它在你手上写出流畅的笔墨。“
　　一支笔能不能出水二十年这非常难说，但这么多年过去，他的父亲也在送出这支钢笔后的两月后意外去世，林霄华依然一直视如珍宝，小心翼翼地护着。由于父亲又告诉他，笔这东西需要有使用价值，所以他一直带在身边，不时用这支笔写读书笔记、批注错题集。
　　此时此刻他却没摸到这支笔。
　　林霄华脑子里的知识点飞了个干净。他一把将笔袋抓过来，里面的橡皮擦和另一只钢笔的备用墨囊不小心飞到了地上，他都没看一眼。
　　——没有。
　　林霄华这个人除了五官肖似母亲，性格方面随了父亲七成。严谨认真的性格让他十分笃定，绝对不存在遗落在家里这种可能。
　　林霄华抓住笔袋的手一紧。
　　说来也许矫情，但他父亲这一生给他留下的，也只剩两样东西了。这支笔作为其中之一，绝对不止是几百元的问题。
　　林霄华重新翻看了自己的包和抽屉，没找到笔，又发现笔袋里的橡皮擦同样离奇失踪。眼神慢慢阴沉下来。
　　恰好这时隔壁楼杨土豆同学来找他。
　　“笔没了？”
　　杨羽也很清楚这支笔对林霄华的意义，弓着身子跟他一起找：“会不会掉地上了，或者滚去什么地方了？你抬抬脚……”
　　两个人几乎把林霄华的桌子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一无所获。
　　“……不应该啊，你这性格不可能弄丢东西。”杨羽喃喃：“会不会是给偷了？”
　　偷？
　　林霄华一言不发，靠在左侧墙壁上，眼神已经相当不善。
　　杨羽太了解这个四年的朋友：“你先冷静一点林儿，万一是别人不小心拿错了呢？”
　　“不可能。”林霄华指着自己的桌子，“在我这个位置，放在笔袋里的东西，会有人不小心错拿？”
　　“……这个……”
　　林霄华这位置确实偏僻得没边了，谁路过能路过他桌子顺带错拿一只现在基本没有高中生用的钢笔？
　　林霄华：“……监控室在哪里？”
　　杨羽一听就明白他意思了：“林儿你先冷静！我知道你着急，但是咱们学校调监控很麻烦的！你得先找班主任、年级主任、训导处主任和后勤部一一说明情况得到允许才能拿证去监控室，而且……”
　　林霄华打断他：“我知道。”
　　为一只纪念款名牌钢笔失窃去调取监控这件事听起来并不奇怪，但是问题在于，这是开学第二天。
　　林霄华作为南校区来的、恶名远扬的、“热爱炫富装逼”的、“成绩好所以打老师把女同学逼到跳楼都能安然无恙”的学霸，在开学第二天因为笔袋里少了一只笔去高调地调取监控，这绝对是相当不明智的行为。
　　分班后一个班的总会心生亲近、原班的同学对外班都会竖一道心墙，何况是对一个外校来的名声极差的林霄华。
　　——本身一中北校区学子大多打心眼里不大认可南一中的存在，林霄华这个恶名加身的南校区转进来的新生如果一开学就去闹这么大个事儿，那他未来在北一中的两年就绝不会好过了。
　　无论真相如何，至少针对他的孤立、敌视和流言蜚语绝不会少。
　　这几乎可以算是校园里的潜规则。
　　杨羽见过林霄华最难的样子，当然不愿意再看林霄华重蹈覆辙：“这样林儿，我再陪你找一找，这事咱们真不能冲动。”
　　林霄华反问：“找不到呢？”
　　这其实不用疑惑，以林霄华的习性来看，偶然丢失绝对是不可能的，一定是由人刻意拿走。无论是认出了笔的品牌顺手牵羊还是为了恶作剧，林霄华都没有容忍的耐心。
　　他从前就不信这些规矩，也不认这些没道理的潜规则。
　　眼看着林霄华起身欲走，杨羽真急色了：“林霄华！”
　　“……同、同学。”
　　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这一声不亚于天籁。杨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了对方一个感激的眼神。
　　收到这眼神的田竺表情尴尬：“那个……如果你掉了东西的话，我可能知道是谁拿走了。”

　　北一中全校师生六千余名，他们这一届两千一百零二个在校生，分成了三十五个班，除开被“发配”去另一栋楼的三十到三十五班，其余的都在一栋楼里。
　　林霄华要去的六班同在三楼。
　　两个班间隔并不远，越过走廊拐角就能看见“六班”的铁牌子在光线折射下熠熠生辉。
　　此时正值大课间，刚开学前两天不做操，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后门大敞，上面用双面胶糊上去的“请随手关门”跟个摆设似的，A4纸边缘甚至翘了半截。
　　林霄华走到教室后门，里面的对话声很轻易地传进耳朵。
　　“现在能卖多少啊？”
　　“我看着这样子，撑死一两百吧！你看林霄华那穷酸样，这笔是不是真的都不好说呢！”
　　“诶，人家可是四十九中一代校霸，让前女友为他流产堕胎，又把自己班主任打进了医院的狠角色呢！”
　　一阵哄笑。
　　又有一个男生说：“你们说他除了脸哪里好？书读傻了，人又是个神经病，长得吧是好看，就是秀气地跟个女人似的。还是个给老女人包养了坐豪车上下学的小白脸……”
　　“包养？什么包养啊？”
　　“你们这都不知道啊？林霄华在四十九中那会儿，不曾经有人传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吗？结果啊每天接送他的豪车根本不是他家的，林霄华其实是住在东客站那边钢管厂筒子楼里！”
　　“……不会是去见朋友吧？”
　　“林霄华有什么朋友？周泽庭那傻逼太子爷？我呸！……他同学关注了他整一星期，确定了他就是住在那儿，结果就一打肿脸充胖子的装逼犯呗！那你说豪车怎么解释？可不就是包养么！”那男生“啧啧”半天，又感叹：“周姚真是瞎了眼……你说女人是不是都贱啊？我好好追求她她看不上，喜欢的一个比一个混账，什么林霄华、周泽庭、梁唯尔……多大就知道图脸图钱了！林霄华那个前女友不就是这样！明知道林霄华是什么货色，还非要跟他，最后呢？最后堕胎又跳楼，死得那叫一个惨哦！……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好像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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