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初恋世界

　　他们间的小插曲没掀起多大波澜。
　　一个班的吃瓜群众都很失望。
　　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的话，就是林霄华午休醒来的时候，冷不丁发现有个人歪着头一直盯着自己，下意识就把手边书砸了过去。
　　班上同学兴奋地看过来，只见梁唯尔一脸做作地捂住额头，语气活似个小媳妇儿：“兄弟手劲挺大啊，我要碰瓷了。”
　　——草，两个风云人物的碰撞呢？！激情碰撞没了你咋还碰瓷上了呢！吃瓜群众表示相当失望。
　　林霄华看他一眼，有点烦躁。
　　……这人，别不是有病吧？

　　下午第一节是英语课，分到他们班的是一位身高一米五八左右的南方姑娘，人挺年轻漂亮，据说还是班主任的师妹，也是个从外地转过来的老师。她踩着高跟鞋迈进来的时候，全班一阵喧哗。
　　这位刚刚带完毕业班的老师走到讲台上，把抱着的两本书往讲台上一扔，纤纤玉指夹住一张纸，就开始仔细看。
　　眉头的褶皱越看越深。
　　忽然，她开口，声音清脆：“林霄华是哪位同学？站起来认识一下。”
　　林霄华在所有人注视下缓缓站直：“到。”
　　女老师一愣，笑了笑：“哟，小伙子挺精神。英语成绩非常不错，今天我看了看，还是年级第一。不容易啊。”
　　一中这一届聚集了全市近两千名学生，里头至少一千一都是正经基础好也努力的学霸，也不乏各个从小有优质家教陪伴的公子哥大小姐，哪一科要从这堆人里挤出来都不容易。
　　老师还多说了几句：“听说你是南校区来的？那边似乎比较重视理科教学，你英语是自学成才吗？”
　　现在的一中是由四十九中和原一中合并而来，原四十九中翻修后就成了如今的南校区。可四十九中在本市素来是中游偏下的水准，合并后塞去一堆资源也只能第四第五来回徘徊，跟本校可不能比，升学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是很随意的一句话，但是林霄华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说：“是的。”
　　老师让他坐下。

　　这位女老师作风相当北上广，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立刻开始放听力，说要测试一下他们全班听力水平。
　　她微笑着提醒：“这是我原来学校的期末测试，是某年四级听力中的一套。跟普通应试听力不一样，正好试你们水平。”
　　考试听力是一回事，四级听力又是另一回事，梁唯尔因为曾经被逼着跟外教学了两年洋文，竖着耳朵还基本能听懂。但放眼一看，周围全是蚊香眼。
　　这位新老师的下马威非常有震撼力，梁唯尔心里啧啧感慨，余光一扫，看见他新同桌正低着头十分平静地写答案，全程稳如老狗。一段听力放到关键地方，答案就瞬间被写在了纸上。
　　梁唯尔核对了一下自己确定的几道题，得出结论——这位小同学不是装模作样，人是真特么完全轻松听懂啊。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惊讶于他的同桌的英语水平还是这位新老师的脑回路。
　　前排的赵随坤回头，小声逼逼：“这说的啥，我还要装模作样听多久？”
　　梁唯尔有点好奇自己的同桌的反应，没搭理他。
　　林霄华低着头，神情专注，长而卷的眼睫毛在下眼睑打出两排阴影。
　　等到听力结束后，梁唯尔眨巴眼睛：“哟，专门练过啊？”
　　林霄华侧过来一眼，慢条斯理地翻看新发的英语书，根本懒得搭理他。
　　他还是不怎么习惯这个同桌，也不太理解自来熟。
　　梁唯尔不吝夸奖：“你好厉害啊！诶，我说你不会是不参加高考，要出国的吧？”
　　讲台上的女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板书了一串漂亮的英文，林霄华面无表情注视黑板，保持认真听课的姿势发出声音：“不会。”
　　梁唯尔作为一名经常出国但是有随行导游和翻译的阔少，对小哥哥表示敬佩：“哇哦，那自学成这样好厉害啊！对了，听你口音，你是本地的人吧？南方说话声音真软。”
　　林霄华长这么大，虽然不理解自来熟，但是自来熟的也见过不少了，不过这么自来熟还有点聒噪的，绝对是第一个。平生第一次听到有人说锦城话“软”，林霄华居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可以闭嘴吗？”
　　梁唯尔显然不可以。
　　他盯了林霄华一会儿，又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再度感慨了一番“缘分妙不可言”——毕竟他语文水平也就想得到这么一句话。笑眯眯夸道：“小同桌，你真好看。”
　　林霄华面无表情：“傻.逼。”
　　是的，他同桌人如其名，凌霄花一朵——字面意思，然后高冷且毒舌，说长句不太得行，损人溜得飞起。
　　梁唯尔也不恼，他由衷觉得自己的新同桌实在很有意思，刚想继续说话，就见他的小同桌举起了右手。
　　陈老师看过来，林霄华立刻起身，“老师，我有点不精神，可以去后面站着吗？”
　　班上掀起来一点点喧哗。
　　陈老师对这个长得好看又有礼貌还是个学霸的男同学显然非常有宽容度，笑眯眯开口：“去吧去吧。大家以后都跟人家林同学学学，上课都给我千方百计保持精神，知不知道？”
　　前排的皮皮球们拖着嗓子：“知道了……”
　　梁唯尔就目送他的同桌拖开凳子，拎着书就去了后黑板。
　　那背影非常冷酷，非常无情，简直就像在无声诉说：“老子对你不感兴趣。”
　　梁唯尔心里小声哔哔，甚至在心底说了一句相当玛丽苏霸总的话：“嘿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然后被自己雷得一个激灵。

　　林霄华一下课回座位，就看见他的同桌无精打采一脸怨怼，甚至故意翻过头不看他，假惺惺地抽了抽鼻子。
　　过来找他的赵随坤惊得在三排外停住了脚步。
　　林霄华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臂膀。
　　梁唯尔心里一乐，来了来了，果然林霄华还是会良心不安的！表面还是故作高冷。
　　林霄华果然开口：“同学。”
　　啊呀，这么寻常的称呼，他叫出来怎么就这么动听呢。
　　梁唯尔心里乐坏了，面上依旧无动于衷。
　　林霄华：“你能不能……”
　　这是在解释呢。
　　梁唯尔心里一乐，面上还是板着脸，“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下次别这样了，我们是同桌，你这样很伤我心的。”
　　“……”林霄华说：“你压着我本子了。”
　　他两根手指夹住本子，飞快抽了回来，甚至拧起眉头在空中抖了抖：“以及，委婉地提醒你一下，有的东西容易传染，我暂时不想当受害者。”
　　“哈？什么？”
　　“智障。”
　　赵随坤虎扑，“梁哥冷静！”
　　“滚滚滚！”梁唯尔一肘子把他推吕荆川身边，继续凑小同桌旁边嘴欠：“读书人的事能叫智障吗，我这叫开朗的帅比！”
　　林霄华慢慢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呵。”

　　开学第一天过得非常快。
　　晚自习下课，梁唯尔吕荆川几个人勾肩搭背往侧门走，路上赵随坤还在喋喋不休：“你们是不知道，咱们梁哥对他那新同桌那个上心哟，我坐他们俩斜后方，看着都……”
　　“你梁哥还在这儿呢。”梁唯尔一肘子把他头按去地下，跟丁思齐吐槽发小：“出息样，啧啧啧。”
　　“你这是五十笑百步！”
　　吕荆川举手，“作为专业吃瓜群众，我觉得你更丢人。”
　　“吕金钗你还是不是兄弟了！！”
　　“……你叫我什么？”
　　梁唯尔大惊失色：“喂喂喂你再作哥也保不住你了！”
　　赵随坤一边躲吕金钗一便甩刘海：“我就喜欢这感觉，死亡如风，常伴吾身！”
　　“赵——随——坤！”
　　“日！别拿哥当挡箭牌！”梁唯尔高高举起手中袋子，晃啊晃的，“狼牙土豆吃不吃？”
　　“吃吃吃！”
　　“梁哥你这糖醋麻辣味儿的？我尝尝我尝尝！”
　　“尝！随便尝！尝大块儿的！苦什么不能苦孩子！”
　　“我呸！——我刚买的可乐搁谁那儿了？”
　　“叫爸爸就给你！”
　　“出息了你真是，过来，爸爸保证留你一口气！”
　　……
　　“喂梁哥，你看那是不是你新同桌？”
　　你争我抢得正热闹，赵随坤却余光一扫，瞧见了个不太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这一中后街一向有本市第一美食街之称，尤其恰逢开学季，晚自习后简直人山人海，这里臭豆腐飘‘香'，那里炒饭够呛，转角还有鸡汤麻辣烫，油炸大肉串，烟火气熏满了整条街道。
　　那位开学第一天就将“高岭之花”之名传遍全年级的林霄华同学正背着书包，跟另两个高个男生走在一起。
　　三个人手里各自捧着杯结着冰霜的果茶，最左边的那位手里还拎着一袋他们学校后门最具好评的“老妈油炸”，一边吃一边倒退着走在略前头。
　　林霄华个子在南方已经算得很出挑，梁唯尔目测他这新同桌应该也在一米八以上。但跟旁边两个骨架大肩膀宽的男生比起来，居然秀气了许多，加上万年不离身的黑口罩还半挂在脸上，整个人跟个高挑的正同时被两帅哥追的校花儿似的。
　　在岔路口，追求者一号周泽庭跟跟两个伙伴打了招呼，就先独自离开了。
　　赵随坤盯着那背影开口：“……这不是那个天天跟他老子对着干的叛逆周太子嘛。”
　　吕荆川：“他就是周泽庭？”
　　众所周知，一中校长大名周青松，家里头只有个独苗苗，就是周泽庭。
　　据传这位小太子是单亲家庭长大，非常叛逆。什么刮花老爹车啊，偷换老爹皮鞋啊，公共场合抽他爹皮带啊，什么都干过，简直无恶不作，大快人心。
　　当然，快的是莘莘学子的心。
　　“可不，当初这傻缺为六班那女的跟梁哥干架的时候你不在，可惜了。”丁思齐感慨：“这林霄华可以啊，跟周泽庭和杨羽都能这么熟，不愧是黑暗传说。”
　　“你认识另一个？”梁唯尔问。
　　“啊？对，我初中同学呢，隔壁班班长来着。”丁思齐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引来他们梁哥这么关注，立刻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往外倒：“杨羽以前还是挺有名的，比我高一届，还是校篮球队里面的主力，后来好像因为什么原因休学又转学了。我也没想到高中居然能在一中能见到他。”
　　梁唯尔应了一声。
　　他们这边远远打量林霄华两人，那头的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
　　杨羽率先察觉，指着街对面小声问：“他真成了你新同桌？”
　　林霄华扫去一眼，恰好跟那位对上，梁唯尔乐呵呵地跳起来冲他招手，险些打翻手里塑料碗，旁边几个男生一阵手忙脚乱。
　　“……嗯。”他回答。
　　“咋，他得罪你了？”
　　林霄华皱眉，摇摇头，如实告知：“我不太习惯跟他这样的人相处。”
　　“呃，自来熟？”杨羽眨眼：“还是傻.逼程度？”
　　“……不知道，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继续说：“可能就是不太习惯吧。不过他确实挺傻.逼。”
　　“害，怪我，提这些干嘛。咱先把这堆夜宵吃了，地铁站里可不能带这些东西。”
　　林霄华拒绝：“谁拿的谁吃。”
　　“这又不能怪我，谁让周泽庭拿这么多嘛。”
　　林霄华抱着水果茶反问：“你不是挺能吃？”
　　刚才那家油炸店里，这两位拿菜的劲头活似三天没吃饭。
　　不过这个年纪的高个男生三小时嘴里不塞东西确实也跟普通人三天不吃饭差不多了。
　　杨羽一脸不平地掏出三串涂满辣椒油的土豆片，林霄华非常嫌弃地躲避了一下。
　　“那至少这素菜不都是他拿的嘛！我是吃素的人吗！”
　　“……”林霄华转进巷角，悠悠道：“我觉得你是啊，土豆同学。”
　　杨羽：“……”
　　这里面有个典故。
　　杨羽，多么美好的名字，然而拥有这个名字的人他偏偏生在锦城。
　　众所周知，就像“enter”在这里是特指樱桃，S省的土豆也有个接地气的名儿，在这里，人们一般不叫它大众熟知的原名，更不会用学名马铃薯指代，而是特称之为——洋芋。
　　林霄华初中那会儿第一次记住杨羽，就在一个非常尴尬的情景。
　　往前推几年，林霄华的性格比现在还要闷。他如今是对待外人还是疏离，但面对亲友同学还算温和，但是那几年的林霄华却实实在在是个孤僻孩子，谁都不搭理的那种。
　　他们认识在初二那年，彼时林霄华正处于低谷，杨羽是刚刚结束一年休学，从重点学校转来他们名不见经传的城乡结合部学校的“学霸”。
　　当时杨羽就坐在林霄华旁边，只隔了个小走廊。开学第二天大课间的升旗仪式刚刚开始，林霄华在操场上碰巧遇见了他们任课老师，老师让他结束后叫杨羽去办公室一趟。
　　当时他还拿着一本口袋书背单词，听见这话的时候脑子里都是短语句式，他们校长跟全天下所有领导都有一个共同的通病，能将简单的“努力学习”扩展成长达两小时的冗长讲话，偏偏那天太阳又大，林霄华一个人在队伍最后一排听完且晒完之后，脑子里连刚刚背完的短语都给忘了，何况是叫个人。
　　他迷迷糊糊回了教室，不经意看见了杨羽正翘着个二郎腿玩手机，突然福至心灵。
　　他敲敲杨羽桌子，高大的少年抬起头来。
　　林霄华指指窗外——办公室就在他们教室对门。
　　杨羽：“……？”
　　林霄华拧眉，还是开了尊口：“老师叫你。”
　　杨羽看他这副样子，不耐烦：“哪个老师？”
　　“英语。”
　　杨羽疑惑：“你确定？我早上才去她办公室领了教材。”
　　林霄华有点烦了，“就是你。”
　　“确定？同学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吧！昨天跟你搭话你头都没抬！”
　　林霄华那会儿脾气比现在还差，不耐烦的样子直接摆在明面上，喝了口水，咬字清晰：“她叫的就是洋芋，不是你还会是谁？去不去随你。”
　　他说完还没反应过来，洋芋——哦不，杨羽的新同桌已经拍着桌子笑出了猪叫。
　　“哈哈哈哈哈……叫你呢土豆！还不快去啊土豆儿同学哈哈哈哈……”
　　杨羽：“……”
　　拜林霄华口误所赐，原本刚刚转校过来的杨羽同学立刻有了个外号“杨土豆”，并凭此迅速打入班上男生的交友圈。而这个外号也非常不幸地跟了他两年，直到上高中，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这外号传到了他新班级，于是乎，“土豆”这个亲切的称呼注定要伴随他走完中学时代。
　　现在看来，他们的缘分就是那一次林霄华脑子冲昏了的一句嘴瓢开始的。
　　杨羽想着也笑上了：“我记得我们后来好像还打过一架，然后就……”
　　“然后我带你回家上了药，你当时很感动的样子。”
　　接着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好像很莫名其妙，又好像经历了许多，他们就成了朋友。
　　杨羽：“啧，我现在看怎么觉得那会儿你纯粹只是为了不让人看出来你跟我打架了呢？”
　　林霄华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水果茶，把杯子扔进路边垃圾桶。
　　回头很轻地笑了：“你现在……确实比当年聪明。”
　　杨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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